扶苏笑道:“好喝,就好生喝。”
扶苏话音刚落,昭儿的小手却徒然一抖。茶水一阵摇晃,素手稳了稳,竟是一滴水也未溅出。
干咳一声。扶苏心中一阵尴尬,道:“你们若喜欢这茶的,可以遣一女仆跟昭儿学。嗯,我家昭儿茶艺精湛,也是可以为师的。”
昭儿面上紧张的神色渐渐散去,手中的动作更加飘逸优雅起来。浅笑着退身而去,五指捏拳,心想汗湿得是有些多呢。
房中内只余下三人。
茶香四溢,场面却有些寂寥。扶苏则是因为自己一阵口误而弄得有些尴尬,庆倪和伏承则是根本不懂茶艺,也不知道如何品味才是上佳。知道茶香美妙,遣词造句却一个都不成。只好老实听扶苏说。
轻叹一声,扶苏道:“可惜萧先生不在,不然,区区鱼家子,也无须忧虑了。”
萧何被扶苏留在九原,本就是为了应付造纸作坊,眼下造纸术的焦点被扯到了咸阳,扯到了陇西。萧何再留在九原也是无用了,除了九原总舵的前期工作。萧何在九原并没有多少事情可做。所以,在咸阳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后,扶苏已经让萧何跟随自己去陇西。不过九原和咸阳相距太远,虽有直道可以走,也要耗时颇久。若是等萧何来了再去陇西,只怕黄花菜都凉了。于是,不得以,扶苏也只好先行来到陇西。以至于,扶苏眼下竟然没有一个可堪重用的幕僚。
心中划过几个名字,扶苏也不由苦笑一声。身为皇子,按照官制却是没有相应属官的。扶苏门客虽众,却多眼高手低之辈。能够真正为扶苏做事的不多,空谈的倒是不少。
若是早早被始皇立为太子,扶苏便可以招募太子属官。太子属官是属于宫官,有詹事一名,是为太子卿,掌管太子家,统领太子宫城,秩两千石,品阶与九卿等同。其后还有詹事丞、太子家令、太子率更令、卫率、太子舍人、太子洗马、太子出,少庶子,太子仆。这些太子属官可以说从衣食住行,全部都有一应人员负责,全面具到,令人惊叹。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登记在册,有品级的正式官员,拉一层皮,就可以自己选官了。
不过扶苏却知道,后世历史中,终秦一朝,都没有立下过太子。始皇在死前传召令扶苏即位,本意是有让扶苏继承大统的意思。可惜被胡亥给篡改了,今世的历史还会不会继续下去,扶苏心中也没有底。
而秦二世即位后,也没有立下太子。而是让公子婴给即位了,公子婴虽然有个儿子合适,秦朝却已经是大厦将倾,回天乏力。
这些想法在扶苏脑海之中一转而过,秦朝官制虽说设立完备,可很多职位都是虚设,并未有人任职。
摇摇头,撇去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扶苏开口对两人道:“近日,情况微妙。你们要忙起来了。”
两人齐齐起身,道:“敢不为公子效死。”
扶苏笑着摆摆手:“不必如此,坐下便是。”
呼啦啦,衣带之声响起一片。两人坐立如钟,笔直挺拔。如同两柄未出鞘的利剑一般,扶苏看着欢喜,心想文治之人虽说短缺,可长于武功的人才扶苏却从来都不缺。秦人尚武,扶苏门客之中武艺高强之辈可是不少,可以说占据了多数。
习惯性的,指尖瞧着桌案,扶苏先对庆倪道:“妻父之意,扶苏已经明了。你既然来了,安心在我手下做事便可。至于你手下一千武卒,以剿匪名义,先在冀县,西县等地活动。当然,动作不要太着痕迹,此事,周边郡县会有人跟你协商。若有人察觉,你只要将郡兵剿匪的名义打出来便是。”
庆倪表情听罢,行礼道;“属下尊令。”
扶苏面上微笑显露,道:“你最令我不喜的是你死板僵硬,不过这很好。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句话,我赠于你,你且谨记。”
庆倪神色不变,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平静,不过仍旧用尽力气,道:“谢公子。”
扶苏点点头,转头向伏承道:“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
庆倪脸上喜悦之色掩盖不住,道:“谢公子夸赞。”
扶苏继续道:“细作之事,你做的如何了?”
庆倪表情有些不自然,道:“鱼家对此防范颇为严密。街面上的细作都已经放了出去,只不过一有接近鱼家紧要之处便会被查探到。难以渗透进去……”
扶苏点点头:“初来乍到,情报之事的确难以作为。尝试接触那些不算紧要的鱼家人,诱之以利,胁之以势。不信鱼家当真是铜墙铁壁!”
扶苏说完,看到庆倪脸上仍旧有些犹豫,不由笑道:“钱财之事,你不必担心。此间事了,我们就不会再缺钱了。”
庆倪一听,也不在犹豫,拱手领命。接着,扶苏又询问了一下狄道城军力防卫之事,便挥退了两人。
两人离去,门再次打开却进来了一个身材发福,面上带着职业性笑容的中年男子。
男子有些拘谨,见谁都带着讨好的笑容。被一名亲卫送到此间,还硬塞了一堆秦半两。亲卫坚辞不授,发福男子却温言好语硬要给。恰好被伏承看到,弄清了原委,哭笑不得将钱给了亲卫:“你拿着便是,记得回去给兄弟们买些酒肉就行了。”
转头看了看面带讨好笑容的发福男子,摇摇头道:“公子在里间,去吧。”
男子进来,见了扶苏,就是大礼参拜。一通阿谀之词不要钱似地噼里啪啦说出,弄得扶苏连连摆手:“季福,三月不见,你倒是一点都不见清减些。”
来人赫然就是与扶苏在北地郡郊外游过一面之缘的季福,齐地颇有实力的商人。
季福眼下早就知晓了扶苏的身份,一面庆幸与自己竟然有福能够和皇子有一面之缘,一面也是后怕非常。要知道,扶苏在北地郡的一系列动作可是将季福在西陲靠山陈家连根拔起。扶苏一动作,季福在西北的生意可就弄得个血本无归了。
此时,能够再次看到扶苏,季福心中渴望之余,小心肝也是暗自打鼓啊。
听了扶苏寒暄,季福不敢怠慢,道:“贱名不敢有辱公子清听。”
扶苏伸手一指,道:“坐吧。”
季福似乎有些胆怯,推辞道:“公子所居,季福身份轻贱。哪有小人入座之地。”
秦人重农轻商,纵然春秋战国之时商人地位颇高,此时也被秦庭视为贱业。所以季福此言倒也不算什么自谦,反诘之语。
扶苏眼睛直直盯着季福,眼神似有锐气散发。徒然令季福一阵刺痛,心中大跳,季福也顾不得什么担心了,眼下若是莫名其妙给了坏印象,那才是真正的血本无归。
老老实实坐下,季福脸上却丝毫没有什么不自然的神色。
扶苏有些赞许了,道:“你可知道我今日唤你来,所谓何事?”
季福心思急转,道:“公子但有所命,季福不敢不从。”
扶苏笑着摇头:“不敢不从……说的不错。”
季福小心肝猛然提了起来。似乎是等候判决的罪犯一般,忐忑地听着扶苏的审判。季福的话说的颇为隐喻,若是不解内情又不够聪明的,还真未必能猜出来。
季福不敢不从,当然是说自己被动接受。被动接受效果当然不会比主动接受好。这样的潜台词也就是季福希望扶苏吃肉的情况下,也能给季福留下一点点汤水。
虽说不知道扶苏到底有些什么计划,可季福行商坐贾做了一辈子生意,对利润的直觉还是有的。陇西此行想了一路,季福的鼻子灵敏地嗅到了陇西的商机——边贸。
扶苏心中有些惊讶,心想还是有些小瞧了古人。扶苏原本是想邀请齐地大商人齐玉雪来的,不过想了想,又给否决了。齐玉雪的商行实力雄厚,如果要与齐玉雪合作,双方的关系基本上是平等的。扶苏若想要占到大头,还真未必可行。
这样,扶苏才想到了季福。可没想到,扶苏还是小瞧了季福的本事。竟然被季福嗅出了一些痕迹,扶苏一杯清茗入口,道:“好,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丝绸边贸,不会少了有功之人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