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家门也不顾房内正在大吃大嚼的大兄刘伯以及兄嫂,换了一袭萧何送的朱色锦衣华服,在院中小潭子里照了又照这方才走了出去。
刘季平整一下身上的褶子,平定心绪,昂首走向县令府。
一路上各色黑白两道的强人盗匪见了刘季都是侧身走开,实在躲不及的,立马老实行礼。刘季十分矜持地点点头,依旧昂然走向县令府。
及至此时,若是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来了什么神仙高人。但知内情的却明白,这刘季,不过一混混头子罢了。至多,算是披上一层亭长公服的街头无赖子。
看着刘季走向县令府,几个浪荡子都是面带惊奇不知道这小沛公是要作何动作?
县令府在北城,作为整个沛县官吏名流居住的地方,北城无论是环境还是治安都远超刘季所在的南城。
相比几乎是个贫民窟一般杂乱的南城,北城截然不同地院落齐整,环境优美绿树成荫。一个个在此行走的,莫不是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罩来。
这是一种社会阶层之间明明知有,却触之不可及的分割线。想要跨过平头老百姓和沛县名流之间的隔阂,刘季需要面对的阻力不是一般大。
刘季脚步坚定,面无异色地走到了县令府面前。好歹是混迹沛县十余年的老江湖了,这点场面,刘季很是平静地迈了过去。
“西市曲行首贺礼一千五百钱,白璧一对。”高声场合的张家老管家念着贺礼,而一脸英气的曹参则安安静静地写着名单。
“故邯郸郡令史朱方贺礼两千钱,人参一株……”听了如此高的贺礼,县令府内有些轻微的躁动。而曹参依旧安安静静地写着名单,曹参的字迹很工整,每次张九融见了都是大为赞叹。
“安国坊裘员外贺礼五百钱,蜀锦一匹……”老管家念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摇头,不过很是轻微。但依旧有人看见了,心中涟漪涌动。
曹参心中冷哼一声,也没多事,安安心心写着记录着名单。等会,他还要主持宴会尽管不单他一个。但此次张九融几乎把整个沛县的名流都请了过来。甚至泗水郡郡治相城的几个豪族也会派人来见礼,他可不想犯了什么不该的错误。
但接着,让曹参心烦的事情就来了。显然有些人把这当做吃大户了,张九融虽说性子温和。算是个官声不错的好官,也比较清廉。但若是这个人拿三只鸡,那人拿了两匹布就要进堂入宴那不是乱套了?
“安国坊……陆启贺礼一百钱……”老管家念到这里也有些面色难看了,这陆启不过是仗着泗水豪族陆家名头的旁支,竟敢如此放肆地过来蹭吃蹭喝!
“老管家,且慢!”曹参这时候也没法不动静了,起身放下刀笔站在门堂上拱手朝着包括刚进门的陆启等宾客道:“诸位能来参加县尊为吕公所办宴席,鄙人谨此,代县尊拜谢诸位了。”
说罢,曹参十分规范美观地躬身一拜,接着道:“但诸位也看到了,厅堂虽广,但人心无涯。还请诸位心意虔诚,贺礼又满了一千钱的宾客入内堂宴饮。若是心意不够虔诚,又是贺礼不足的。还请到堂外宴饮!”
这下,包括陆启的一干打算混吃混合的人就不干了。但人家嘴上说得极是漂亮圆满,又不是说不足一千钱就不能进,得看你心意诚不诚。若是诚了怎会拿一千钱都不到的贺礼?当然若是硬拿了不到一千钱贺礼想要进来的,先不说丢份,光是后面一句贺礼不足不准进,还是给卡死住了。
更何况这实打实可是县太爷的家宅,难道想要来武的?便是六国之地的死忠份子对归属秦地不满,可也不会有人找死般公众说出。此时的县署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当然对刘季这种面厚心黑的人就不大管用了。
等曹参重新坐了回去,场内已然静谧了许多。一个个来宾有自持身份,可不会故作豪言,胡咧咧说话。
曹参刚刚松下一口气,却不想,一个熟悉的声音猛然炸响了整个县令府。
“刘季,贺礼一万钱。请入厅堂!”刘季背负双手直直走了进来,一身朱色锦服看起来很是一个有魅力的中年大叔。
一万钱!
几乎都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齐齐惊得坐了起来,似开头那般,将贺礼出到两千钱的人已然绝无仅有了。此人,竟然直接贺礼一万钱。
这究竟是什么人?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注到这名朱色锦服中年人身上,不多时刘季这个以前堂内众人正眼都不会一瞧的亭长顿时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刘季有些爽意地看着所有人人看向自己惊奇,不敢置信,还有目瞪口呆的表情。当然,也有那知道刘季底细清楚刘季为人的人先是嫉恨,又留有艳羡。
这刘季,难道要将萧何送来几个兄弟的钱财全部拿来当做贺礼吗?曹参心中掩不住的震惊,看向刘季的目光越发深邃了起来。这个大兄,到底有什么倚仗敢如此放肆?
场外的骚动引起的堂内正在聊天叙旧的几人,张九融、吕文以及张余都是齐齐一阵皱眉。这沛县之内,有谁敢在县令府惹事?到真是天谈奇闻了!
但很快,几人便知道了堂外发生的事情。
“刘季贺礼一万钱,请入堂内?”张九融和张余都是面带惊色,这刘季到底是何人竟然如此……口出狂言?亦或,此人真是豪爽无比,乃奇人也?
吕文却是面色平静看着窗外那个中年男子,心中也是起了兴趣,心道:刘季……罢了,这谶纬之学先不用。且看此人一万钱说出后面不改色便知道是个心志坚定之人。而且此人目光四处游走却不游离,显然不是个性子圆滑狡诈的。面厚心黑,此人真是有做大事之人的潜质啊!
吕叔平强忍着没有用谶纬之学来测刘季未来,迅速起身对老友和县丞张余道:“九融兄,余兄。我见此人当不是一般人啊。我去看看此人,两位请稍待!”
说罢便急急离去,一旁的张九融歉意地对张余道:“二哥,叔平若是见了好苗子就会如此。只怕到时候还是忍不住用那谶纬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