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昭儿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王芙的裙角,道:“娘娘此刻若出去,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呐。”
王芙深吸一口气,看着唯美如画的场景,心中却是沉重无比。虞姬当然不住在行宫之中,虽说白日能时常进来走动,可夜晚如禁哪里能得进宫?
这自然是王芙请进来的,天下女子就没有不妒的,王芙持有大妇形象,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他需要为夫君着想,也不能让外人觉得他的夫君找了一个善妒的女子做了大妇。他要表现出母仪天下的风度,自然,他必须得忍受更多的女子来分享他的丈夫。
而今看着这么一个动人心弦的女子走入了扶苏的视线,王芙心中自然是不愉快的。可她还是要做出太子妃的形象,甚至张罗着把虞姬给纳入宫中。可近日从咸阳传来的消息却打断了他的这个想法。
王家对胡亥的态度着实暧昧,胡亥入城,王家既没有公开表示支持,也不见有任何反对的动作。似乎全然就没看见一样,但王芙知道这绝不会是这么简单。王家可能想踩钢丝,想要最稳妥完成君主更替之间的变局。甚至,王家可能已经和胡亥达成了某称协议,直至最后投入胡亥的怀抱。
这让王芙心中哀鸣不已,谁都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王家不反对胡亥入主咸阳就是默许胡亥入主咸阳。一旦王家做出其他动作,受创最大的就是这个外表坚强的女儿家。无论王芙为扶苏做出了多少努力,为扶苏在默默之中付出了多少。
一旦娘家叛变,王芙的处境将变得极其难看起来。这个时候再让王芙提出纳虞姬入宫,不是表示王芙的大度,那将引起大范围的对王芙失势的猜测。甚至,会有那好做惊世之言之子上书请废王芙太子妃的奏章。
王芙是个坚强的人,也是个自傲的人。她的性格,决定王芙绝不会这般轻易退后。
“烟雨蒙兮,花又开,梦回走上小楼台,我的心,在云外,每当明月爬上来,尽是故乡风采,狂雨催我离家千里外,岁月把我容颜改,故乡回忆永远在心怀,恰似烟雨化不开……”
扶苏独立亭外,和虞姬依旧在一起合唱《烟雨蒙兮》,唯美的夜色配上水池莲花衬托的风景,让此刻两人的身影显得浪漫非常,虞姬奏着曲子,扶苏在一旁应和。
“烟雨蒙兮,花又开,叫我怎忘怀……”
一曲终了,扶苏依旧站在厅外,对视亭内唯美无暇如诗如画的美人,轻声道:“今日能闻虞娘子一曲,怕是要让扶苏绕梁三月,不识肉味了。”
虞姬起身福了一礼,微笑道:“能得扶苏公子相助应和,只怕艳煞了天下女儿家。如此,可是小女子一大荣幸。”
扶苏连道不敢,又道:“不过歌声发于内心所感罢了,哪里那般能惹旁人艳羡。”
“小女子奏此曲,是在此北地见了南国风情。触景伤情,不由想到了东南家乡,故而这才奏了一曲,若有打扰,还望公子莫要怪罪。”虞姬盈盈一福,姿态万妍,令人赏心悦目。
扶苏摇头:“能得此佳乐实属幸事,谈何打扰。虞娘子触景生情,是直抒本心之意,我怎会怪罪?此思乡奏楚曲,本便是应有之事。”
虞姬抿嘴轻声一笑,娇态万千,道:“扶苏公子是秦人,却如此熟悉楚曲。可让小女子好生意外!”
“秦楚之分在数十年前已经成为过去,你我具是大秦人。天下再无秦楚燕赵之分,具是大秦一家之人。此楚曲自然是秦人,我一大秦人,如何不能熟悉《烟雨蒙兮》?”扶苏一板一眼,解释道。
虞姬莲步轻易,身子走出亭中,月光洒下,虞姬妖娆身姿,秀美容颜尽现于扶苏身前。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停在三步之外,两人甚至都能在寂静的空间上听到彼此之间的心跳声。
虞姬凝眸看着扶苏,红唇轻启,带着别样清纯的魅惑:“公子为何总是这般正正经经的,让我觉得,你我尽管五步可至,却犹若相隔千里。”
说完,虞姬微微一侧身,看着扶苏眼眸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这一刻,也许是虞姬平生最大的勇气了:“公子却连亭子都不肯入么?”
扶苏直视虞姬的眼眸,看到了其深处的情感,一阵愧疚,却感受到了背后两道炽热的视线。再看向虞姬的眼睛,倒映出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妙戈娘子,千错万错,都是我扶苏的错。”扶苏轻声细语,只用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在此间事情尚未解决的情况下,我不能再犯错了。前面,我已经负了一人!”
说完这句话,浮现在扶苏眼前的便是扶苏大婚之时,那个毅然一掌扫尽扶苏颜面的女儿家。那声决绝的话语,让扶苏至今心中作痛。那个女子,而今到底身在何处?
虞妙戈闭上眼眸,呼吸一阵沉重,良久,直视扶苏身后的两道声影,声影不疾不徐,清晰平缓,道:“请……公子你离我近一些……”
“虞娘子……你醉了!”大步走来的王芙犹若一只高傲的孔雀,雍容华贵地走到了两人中间,笑对虞妙戈道:“虞娘子,你今天是我的错,竟然让你多饮了酒……”
“罢了……”虞妙戈深深看了扶苏一眼,转身离去,在扶苏看不到的视线里,眼角逐渐湿润。
扶苏看着离去的背影,心中恍若看到了蒙月芷的影子。看到亭中拜访的古琴,扶苏重重握了一下王芙的手。进了亭中,抱起古琴大不走去:“且慢!”
王芙独坐亭中,一边的昭儿静静地看着,生怕王芙出了意外。
感受着手中扶苏的余温,王芙看着月色,道:“今夜夫君会归来吗?”
昭儿低眉颔首,不敢吱声。
扶苏抱着琴,尽管身康体健,却追了许久却依旧没有追上。反倒是累得宫中侍卫一个个如临大敌,还以为来了什么此刻让扶苏如此追击。直到扶苏连连摆手,侍卫们这才作罢,转为为扶苏提供线索起来。
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很快,扶苏便从侍卫的空中得出了一个结论:虞妙戈并未出宫。
“没有出宫?”扶苏喃喃自语,看着横竖千步的行宫,心想行宫这么大,丫的谁知道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啊。
若是出了宫,扶苏还好找些,宫门侍卫那么多,一个命令便能拦下追上。但论起躲猫猫,那就无言了。行宫中宫阙亭台无数,假山绿水万千,花园草丛不计数。这样的一个地方,要藏猫猫起来,扶苏还不得拉上军队进来地毯式搜查啊!
挥退了闻讯而来的侍卫宫人,扶苏让老总管理在一边给他拦架,他却是回到了后花园中那个小亭。等扶苏回来时,只闻到此处若有若无三个女子的余香。摇摇头,空只一人的扶苏将古琴放好,坐在了刚才虞妙戈和王芙做过的地方,拨转琴弦……噔……琴声咋起,扶苏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周遭有了一丝异动。扶苏起身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伊人身影。
重新坐下,扶苏抚着琴,轻声道:“这把琴竟然是齐桓之号钟!古书有云:齐桓公有鸣琴曰号钟,楚庄有鸣琴曰绕梁。此天下名琴之首贰,想不到,今日还能见古之名琴!只可惜空留此琴,却不知佳人何处。”
扶苏的声音传到四周,只余下幽幽回响,毫无一丝反应。
扶苏也不以为意,拨转琴弦,奏曲之前,犹自道:“昔年伯牙奏高山流水于楚地,失一琴弦却得一高山流水之知音。今日号钟犹在,却不知道我之红颜知己何在?”
扶苏说完之后拨转琴弦,心神一片空灵。似乎回到了当日初见沛县时之惊艳。那时的扶苏身份是一个破落世家的子弟,隐在浩浩人海之中,宛若浊世佳公子。而扶苏也在那时,见到了让人心神沉醉的虞姬之舞蹈,一朵红尘中无暇的清莲。
琴声清灵,在幽静的夜晚,似乎将人代入了当时的场景。一个浊世佳公子见到了一朵无暇青莲。
此刻琴音突转,原本舒缓清逸的琴声徒然之间急转。当虞姬求门于扶苏府上时,扶苏毅然冒着暴露的危险去求援蒙毅,得了蒙毅的帮助诛杀大恶黄霖。然而扶苏的突然离去却让虞姬误以为扶苏退缩软弱,心伤忧神,一夜之后的虞姬以决死之心去见黄霖。
扶苏琴声似乎包容一切,将扶苏当时那红受到误解,做了好事却被不被知道反而怪罪的伤心,愤怒,释然,无奈,哭笑不得的心境一一在琴音之中表达出来。
终于,当琴曲结尾时,扶苏在琴音之中似乎勾勒出来了一个香囊,用一笑了然,相逢相知的感觉做了结尾。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扶苏的手中落下结尾时。扶苏抬首看去,虞姬笑靥如花。
嘣……扶苏失神之下,用力过度,号钟上一根琴弦崩断。扶苏轻轻呼了一口气,笑道:“昔年伯牙断一弦故得一高山流水之知音。妙戈娘子,我今日失一琴弦而得什么呢?”
“红颜知己可否?”
“未足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