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遭遇冷脸，成跖还是热情地打了招呼，他骨子里有着绅士风度，对女性的容忍度相当高。
    许非拿着扩音喇叭，大声喊道：“先拍对话！然后按照之前说过的拍，不用过招，到底下再动手，你们只要三个人依次飞下来！记住了吗？”
    成跖示意ok，摄像头很快就在升起的滑架上对准他们。
    “这么高，小心一点。”
    卫和玉嘱咐了一句，成跖点点头，开始道：“——我看这案子，和汪姑娘脱不了干系。”
    这是戏里的台词，成跖靠着台词功底将整个氛围拖进片场之中。
    “东西在你那里，怎么是我脱不了干系？季大哥，你怕是被袁春华给骗了吧！”
    周沛灵说完，卫和玉马上露出微微惊讶之态，剑眉一挑，目光向成跖投来。
    许非在下面喊起来：“成跖！跳！周沛灵和卫和玉停一秒跟上！注意表情！”
    成跖立刻露出狡黠之态，摆好姿势奋起一跃，突然，原本应该跟在身后和他保持一步距离的周沛灵出现在视线里，在他跃起之时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
    这下若是放在地上，成跖可能连晃都不会晃一下，可正是起跳之际，成跖跳下的方向一下发生了偏移。
    刹那之间，许非高声喊道：“快拉！”
    那一瞬，不仅周沛灵跟着成跖跳了下去，卫和玉也跟着跳了下去，他在一旁试图托住成跖，但成跖的体重和惯性加在一起，卫和玉的钢索瞬间沉了下去。
    工作人员不是没有拉，只是重量突增，全然无法拉住，卫和玉猛地砸在了地上。
    同时成跖的钢索弹起来，巨大的拉力扯的成跖上弹后悬在半空中，发出‘唔’一声。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只有周沛灵安全到达地面，工作人员还在震惊中没有脱离，一个高大的身影奔跑到成跖下方，猛然嗓子喊了一声。
    “快放！”
    声音虽然不算高，可声音里的压迫和紧急感却分明显露无疑，没等许非说话，工作人员马上开始行动。
    明明在试图下放，可成跖依然被悬在半空大概两三米的高度，钢索微微一动，他的脸上便露出痛苦之态，不知道刚才伤到了哪里。
    工作人员焦急道：“不行，刚才动作太猛，卡住了！”
    男人拉着帽子，口罩和墨镜捂得完全看不见脸，他猛地站起身，回道：“剪！”
    “可是……”
    工作人员的话没说完，许非就大声道：“快剪！”
    事态紧急，不知道刚才成跖有没有伤到，现在必须赶紧把人放下来，许非蹭的从导演椅上站起来，向着中央跑去。
    已经有人赶到卫和玉身边查看情况，许非匆匆一瞥，依稀看见卫和玉脸上十分痛苦，额上全是汗水。
    真他妈见鬼！！
    “救护车！赶紧打救护车！”
    许非走到康陈身前，只感觉这个男人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爬到上面架子的工作人员向他喊道：“现在放吗！先找几个人帮忙撑一下！”
    不过短短一分钟，康陈仿佛成了周围人的主心骨，他回答道：“现在就剪！”
    许非跟着点头，工作人员才犹豫着开始剪动。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再加上这两三米的高度，落下时的重量一个人怕是撑不住。
    钢索一断，成跖马上坠了下去，周围的人没等上前搭手，站在底下的高大人影就已经将成跖稳稳托在怀里。
    成跖感受到身体触碰地面时，伴随着康陈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里有着掩不住的紧张，完全不像大佬平时那副纹丝不动的样子。
    “别动，告诉我你哪里疼。”
    成跖的腰部和双腿都有勒伤，因为巨大的甩动导致钢索嵌进了皮肉里，他掀动了一下眼皮，小声道：“腰。”
    康陈用一只手沿着他的腰摸过去，过了好几秒，才道：“别怕，没伤到骨头。”他说话的口气仿佛松了一口气，却依旧有大量阴郁掩在其中。
    因为浑身疼痛，成跖的声音无法抑制痛苦之感：“卫哥呢，他怎么样？”
    “应该是腿伤，可能断了。”
    成跖浑身一震，声音一下子卡在嗓子里。
    他的僵硬藏不过康陈的眼睛，康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没事，都交给我。”
    周围的人开始围上来，康陈这个不相识的人逐渐显得突兀，大佬小心将成跖放在地上，帮忙解下身上的钢索。
    结束后，他就像不知什么时候到来一样，谁也没有通知，在人群里退了出去。
    救护车的响声越来越近，许非慌慌忙忙将两位伤员送上车，虽然心急，可是剩下的片场还要有人主持大局。
    让罗念和另外一个人陪上车后，许非才发觉自己两只手颤抖的不成样子。
    “阿非……”
    有人在叫他，许非半天才回过神，顺着工作人员小声示意的方向，他看见周沛灵在外围站着，整张脸都是事不关己的神态。
    “周沛灵！！”这一声实实在在是许非怒吼出声，他望着周沛灵，气的到浑身颤抖。“你他妈是故意吧！”
    一直只训人不骂人的许非仿佛要失去理智，周沛灵简直忍不住想笑出声。
    她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吊威亚本来就容易出事故，她只是不小心抢跳了一步，就算有录像，只要她不承认，谁能否认那是个意外。
    “这可不能胡说，大家都看见了，我自己也跳下来了。你现在应该万幸我没受伤，不然这责任可就大了。”
    周沛灵边说边露出冷笑，许非气的红了眼，猛地冲她冲了过去，他的理智支撑着他没有打人，而是狠狠推了她一把。
    周沛灵跌在地上，不怒反笑，向着周围高声道：“看见了没！导演打人了！你们都看清楚了！他想打我！剧组导演不仅没有带好剧组，害的演员受伤，还动手打人！我看你们以后怎么解释！”
    许非猛地摔了手上一直拿着的扩音喇叭，激怒道：“你要不要脸！！”
    眼见着许非又要冲上去，工作人员急忙将他拉住，同时，周沛灵的女助理将她扶起来离去，在她往外走时，那名男助理也围了上来。
    男助理对现在的情况不明所以，他之前一直不在，因为周沛灵态度不对，所以他以防万一去外面和公司通电话，走之前还好好的，回来却看见有救护车从片场开走。
    现在见到这幅画面，他急忙和女助理小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吊威亚事故，成跖和卫和玉摔下来了。”
    简单的回答，男助理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他震惊的看向周沛灵，嘴唇一抖一抖。“灵灵……”
    周沛灵不理睬他，反而冷哼道：“这事没完。”
    撂下这话，她撞过男助理的肩膀，头也不回的离去。
    “妈的……”男助理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懊悔的狠狠跺脚。
    为什么，他为什么就没有想到！
    他早就应该在周沛灵听说吊威亚时那副异样的表现就想象出会出事，可就算想到，他也算不出周沛灵下手会这么狠，吊威亚事故严重的，当场摔死的都有！
    “……真倒霉，她简直没救了……”男助理连声呢喃，心里震惊失望，可他还记着自己的工作。
    伸手狠狠在脸上拍了两下，他掏出手机，在角落里打通了媒体里相熟之人的电话。
    “是我，嗯……灵灵的片场里出了点事，如果有和《锦衣卫》剧组相关的报道麻烦你压一下，对……嗯，是个小剧组，应该不会有大规模报道，是的，麻烦了。嗯？如果报道了？我知道，只是尽量压一压，多多少少一点报道没关系的，只是不要有对灵灵不太好的，嗯，有消息就通知我，谢啦。”
    电话挂断，男助理依旧感觉心里非常忐忑，作为周沛灵的助理，最为万幸的是《锦衣卫》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组，就算出了事，也翻不出大的风浪。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早tm该辞职了，男助理心里愤愤的想。
    他猛地叹气走出来，视线向前，突然看见一道高大的背影，那人带着帽子，正在讲电话。
    路过时，那个身影轻轻转了一下，完全看不见脸，但他的手好像受了伤，整只手腕都高高肿起，看上去有些骇人。
    男人正在讲电话，毕竟路过，男助理也只是隐约听到短短一句。
    “慢慢来……我想让她在这个圈子里永远消失。”
    第54章
    成跖和卫和玉一起被推进急诊室, 两个人受伤程度却不同。
    在做过应急处理和一切检查后，成跖被检测为身体擦伤和轻微腰伤，没有伤到骨头, 但腰部有外伤疼痛, 钢丝嵌进皮肉里也造成不少流血伤口。
    这些伤并不影响日常活动，也不会有长久影响。
    反观卫和玉, 从半空中跌下来造成右腿直接骨折，被推进手术室进行手术。
    整个手术过程中, 成跖的心情非常急躁, 在处理外伤过后他就和罗念一起等在手术室外, 坐立难安。
    成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糟糕的心境，想一想，发现自己被踩死重生时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现在很担心卫和玉的情况, 以致整个人异常焦躁。
    如果当时卫和玉没有试图托住他，根本就不会从空中坠地，现在也不会在手术室里进行手术，更不会失去一直以来所重视出演《锦衣卫》的机会。
    在这个圈子里混过那么久, 成跖知道什么叫大局。从康陈告诉他卫和玉的腿很可能断掉时他就已经想到，纵使拍摄过半，卫和玉也注定和这部剧无缘了。
    整个剧组不可能只为等待某一个人而长久耽搁, 《锦衣卫》必然会迎来新的男二号，而卫和玉——只能退出。
    真倒霉……想必当别人提起这场事故时都会用这种话来做结尾。可成跖清楚，那根本不是事故。
    如果不是周沛灵故意抢跳一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刨去懊悔和自责, 成跖更多的是怒火，等在手术室外时，他的拳头始终紧握。
    突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医生和护士相继走出，紧接着，卫和玉也被推了出来。
    “先回病房。”
    医生交代时，成跖凑到卫和玉身边，骨折进行的手术是腰麻，患者的意识很清晰。
    “卫哥。”成跖叫了一声，卫和玉望着他，勾起嘴角露出一点勉强的笑意，他小声道：“吓着了吧，没事，三五个月养一养，会恢复的和正常人一样。”
    不用成跖多说，卫和玉对于拍摄的事情心如明镜，但他只口不提剧组的事，只是道：“别多想，我倒霉而已。你也受伤了，回去好好休息。”
    短短两句话的交流，卫和玉便被推去病房，罗念叫成跖一起陪过去，但成跖摇头表示了拒绝。
    罗念本有些疑惑，可一看成跖的脸色，匆忙改口：“成跖哥，你放心，我会好好陪着卫哥，你今晚就回去好好休息，医院的止痛药记得要吃，不然会疼的睡不着。”说到最后，她的眼眶有点红，语气气愤道：“成跖哥……这事真的不怪你，都是那个……”
    成跖打断了她的话，打过招呼后便转身离去。
    看罗念的反应，成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好，但他现在实在无暇顾及，卫和玉的刻意不在意让成跖想起在救护车里，他偶然瞥见卫和玉眼眶赤红侧过头流下眼泪的样子。
    那时卫和玉肯定不是因为疼痛，真正的原因无需多说。一个演员能有多少可以浪费的时光和机会，又有多少人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发现自己腿断掉时，卫和玉伴随泪水失去的东西，必然承载着成跖想象不到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