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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花厅中,歌舞声乐不歇,在座的其他人虽然极力摆出置身事外的姿态,但到底将两人的一番话听进了耳中。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不少人悄悄盯住了薛蕲宁,生怕她恼羞成怒突然在船上闹起来。
    其实,在说出那句话时,薛蕲宁也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回答,澹台晔的出人意表总是让她措手不及,这次显然也一样。
    “所以呢?”——这真的是再符合不过他性子的回答了。
    这么想着,她陡然笑了一笑,贞静从容之意压过了面上隐约的疲惫之色,“临出门前,夫人同我说,让我陪着你在外面多呆些日子,等你心情好了再回京。”
    “我让人包了城里的平安客栈,你若是想回去了,就来客栈找我。”说完,她起身离开,“这两日赶路有些累,我就先回去了。”
    薛蕲宁的离开同她的出现一样,又快又急,花厅中几位雅妓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通情达理”的女孩子,神情亦有些惊讶。
    想起刚才那位所说的“夫人”,再看看身边的俊美公子,有人不免心思浮动。
    要知道,本朝能称夫人的,必然是权贵官宦家眷,尤其是身边这位一掷千金,还居在帝京,显然身份地位都不一般,在这种公子身边,即便是做外室,也不算委屈她们,因此,有人忖度着试探道,“公子,那位小姐离去时有些失望,您不去看一看吗?”
    澹台晔扫了一眼那神情闪烁的艳.丽女子,眼神冷漠刺骨,“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那女子似是被他的眼神吓到,身子瑟缩了一下,瞬间打消了自己刚起的心思,京中权贵家的公子,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舞乐声中,澹台晔神色沉沉的看着眼前场景,一口饮尽了杯中酒液。
    ***
    在画舫上呆了十来日,彻底散尽身上钱财之后,澹台晔才去了城中的平安客栈。
    安静的客栈大堂里,周永正低声和身边的侍卫说着什么,等看到门口玉冠锦袍的翩翩佳公子时,赶忙出门迎人。
    “公子。”
    澹台晔环视一圈,没看到自己那位未婚妻,皱了皱眉,“她呢?”
    这个她,自然是薛蕲宁。
    周永犹豫了下低声道,“薛小姐早已回京了。”
    闻言,澹台晔面色不太好,“什么时候?怎么没人告诉我?”
    您在画舫上悠哉度日的时候,这句话周永没敢说,但心里确实有些为薛小姐委屈,因而回答的时候也格外清楚,“薛小姐去见您的第二日,就启程回京了,留下我们这些人护送公子。”
    虽说当时在船上没表现出来,但看样子她确实是生气了,这么想着,澹台晔也觉得继续呆在怀城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早日回京。
    就是不知道她这次会生气多长时间?
    心里怀揣着这个疑问,被玄甲军护送的澹台晔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而此时的帝京,成国公府,长兴侯薛忠铭遣人送还了成国公府的聘书与聘礼,在国公夫人陈氏凛然威严的眼神中,薛府的管家面无表情的复述了自家侯爷的话。
    “成国公府我们薛家高攀不起,澹台世子亦然,两家婚约就此作罢,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其实,薛侯爷的原话要更糙一些,什么“澹台家那个混账王八蛋”、“成国公府没一个好东西”、“老子闺女不伺候了”等等,毕竟是军营里厮混过的,骂起那让自家.宝贝闺女受委屈的国公府能半个时辰不带重复的,只可惜,全都不适合说给面前这位国公夫人听。
    将自家侯爷一番话美化了个彻底的薛管家心里松了口气,朝上座的人拱手一礼,留下满院子聘礼带着人施施然出了国公府大门。
    陈氏看着手边的聘书,神情莫测,原本眼神还有些不虞,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松缓,最后竟露出两分笑来。
    于是,在澹台晔还未到达帝京的时候,长兴侯府大张旗鼓退婚成国公府的消息已然传遍京中,掀起了不小的动静。
    第2章 1-2魏小侯爷
    长兴侯府。
    外面因为薛家退婚的消息流言纷纷,侯府之内则不如世人想象中热闹,反而平静得很。
    府内的小校场里,长兴侯薛忠铭一边举石锁一边骂骂咧咧的痛斥成国公府,看样子,若是他口中的那个“小王八蛋”澹台晔站在面前,侯爷定能一石锁结果了那小子。
    旁边侯府世子,薛蕲宁唯一的弟弟薛冶手中银枪舞得虎虎生风,间或附和一句自家老子的话,“爹,你说我们怎么收拾他?是盖麻袋还是半夜去偷袭?要不咱们先买点泻药毒.药什么的给他开开胃?”
    面对前日还是自家未来姐夫的澹台晔,薛冶完全没有要放他一马的意思,只恨自己心思太过正直,想不出来毒辣的点子来收拾那位前姐夫。
    对此,薛侯爷同样心有戚戚焉,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家儿子,“哎,咱们家人就是太心善太正直了,做不出太坏的事。”
    两个刚刚还想着要给前女婿/姐夫开瓢儿放血的父子俩深恨自己不中用,看向不远处凉亭里的女儿/姐姐,神情期待。
    “闺女,你说咱们怎么料理那个王八蛋?”
    “姐姐,要不咱们偷偷去京外堵人,断那混蛋一条腿?”
    面对来自父亲和弟弟的诚恳建议,薛蕲宁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歪头看过去,“都老实点,暂时别找事。”
    将成国公府的杂事撂开不管之后,薛蕲宁的日子就轻松了许多,不管是前未婚夫还是国公夫人,从退婚开始,和她的生活就再没有半分关系。
    她这两天的日子,是最近几年里过得最轻松的,即便退婚之后她要承受诸多非议与流言。
    “小姐,程姑娘来了。”服侍薛蕲宁多年的大丫头玉梦送上厨房新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香甜点心,笑着传话。
    自退婚伊始,薛家就一直闭门谢客,但程菡显然不是一般客人,作为自家小姐的闺中密友,这位出自惠安侯府的小姐此时上门来,必然同退婚之事脱不了干系。
    果然,程菡见到好友的第一句话就是提婚事,只不过,“那个糟心的未婚夫你真不要了?”
    “早该这样了,拖到现在你也是心大。”
    薛蕲宁窝在软椅上,懒洋洋的打了声招呼,“你.娘舍得让你出门了?”
    开春时程菡定了平郡王家的世子,这段时间正忙于备嫁,以惠安侯夫人的性子,能放她出门,无非是看在薛家的面子上,想着让自家闺女来探探她这位多年好友,开解开解小姑娘的心情。
    毕竟,就算是薛家先退婚,但小姑娘心里到底如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青梅竹马十来年的感情,并非一句“退婚”就能彻底了断的。
    程菡略过好友的调侃,眼神认真的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还好,没搞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还算是有点出息。”
    “你今天来是安慰我还是来看好戏的?”薛蕲宁瞪人。
    “安慰你个屁!”程菡毫无世家女风度的骂了句脏话,在好友不忍直视的眼神中优雅的抚了抚裙摆,施施然坐在一旁,“那么个糟心玩意儿,你大.爷一样鞍前马后伺候了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脱离苦海,难道我还要劝你重新回去?”
    “老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了这个,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好的姻缘等着你。”程菡对此似乎特别有把握,“再说了,就算你真嫁过去,也是一辈子糟心的命,我看现在就很好。”
    说着,她伸手掐了一把好友的脸颊,“退婚之后你气色看起来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小.脸儿还挺滋润,说不定去什么赏花会吟诗会上转一圈,就能招回来几个俊秀人物。”
    薛蕲宁笑不可抑,“你对我还真是有自信。”
    “那是当然。”程菡挑了挑眉,明艳的容貌阳光下熠熠生辉,“因为我比你看得明白。”
    和好友笑闹之后,薛蕲宁看着亭外随风飘摇的花枝,眼神怅惘,“就是有些对不住国公大人了。”
    提起成国公,程菡也沉默了一瞬,那位对阿宁是真好,但只可惜,府里那两位实在太拖后腿,结不成亲确实遗憾。
    但女子的归属到底是后院,比起常年领兵在外驻守边疆的公公,还是夫君和婆婆更能主宰一个女子的生活,澹台晔和国公夫人不用心,这桩定了多年的亲事自然成不了。
    更甚者,还有人暗地里悄无声息的施压逼.迫,阿宁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尽力。
    只是,没有因为感激长辈心意而搭上女孩子一辈子的道理,更何况,薛家从不欠国公府什么。
    “这段日子京里会有些风言风语,你听了也别往心里去。”程菡道,“想呆在家里就呆在家里,想出门就找我,城郊别苑那里今年移了不少花木过去,正好一起出门踏青了。”
    薛蕲宁摇了摇头,“暂时不想出去,就想呆在家里歇着,要是我想出门了,就去府上找你,省得伯母整日里催你备嫁。”
    提起备嫁这件事,程菡姣好的容貌扭曲了一下,“算我求你,你还是早些来找我吧,除了你,我娘也不会让我和别人一起出府了。”
    若是别人家,只怕会顾忌薛家小姑娘退婚的身份,不乐意自家女儿亲近,但惠安侯夫人性情彪悍,从不在意这些,且她尤其喜欢薛蕲宁,怜惜她年少丧母,当自己女儿一样待的,经过退婚这件事后,对小姑娘就更是疼惜爱怜了,程菡今日来还捎带了一堆侯夫人亲手准备的心意呢。
    见程菡对备嫁这件事如此抗拒,薛蕲宁不免出言调笑,“怎么?那位平郡王世子你很不满意?”
    程菡翻了个白眼,不见半点贵女的优雅风姿,“只见过一面的人,你让我满意什么?”
    “京里不是传言那位世子殿下风姿才学出众?”薛蕲宁好笑,“若是被那些仰慕殿下的人知道你这副作态,只怕想拉你去填护城河。”
    “传言能信?”程菡嗤笑,“外面还传成国公世子俊美无俦温文尔雅呢!”
    想起澹台晔那副脾气,薛蕲宁听着“温文尔雅”这四个字忍不住笑出声,“好吧,你说得对。”
    “我一向都是对的。”程菡抬了抬下巴,眉目间俱是骄傲,“日后你若是看中了谁,我必然是要好好把关的,若是你觉得我面前通不过,也就不必考虑了。”
    将自己母亲操心的性格继承了个十成十的惠安侯府嫡小姐,这会儿的做派与其说是薛蕲宁好友,不如说是操心自家姑娘的女性长辈。
    薛蕲宁连连点头应是,久未相见的两人亭子里好一番畅谈,直到程菡心满意足的离府,薛侯爷和薛世子才鬼鬼祟祟的一溜小跑儿去了前院。
    虽说本意是担心自家女儿/姐姐,但偷听两个女孩子谈话着实不是什么好事,趁着宝贝闺女这会儿没心思和他们计较,先溜之大吉再说。
    “爹,姐姐现在没了婚事,我们去哪儿再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呢?”十岁的薛冶想起他如今没影儿的未来姐夫,分外忧愁。
    薛侯爷摸着满是胡茬子的下巴,想起前几天女儿同自己的一番恳谈,也有些忧郁,“你说,我们要不要绑个身份低一些的小白脸回来?”
    “为什么?”薛冶不太明白自家老爹的心思。
    “身份低一些,就不敢和老子的宝贝闺女叫板,打不过你姐姐,当然要听她的话,至于脸,只能比那小王八蛋好看,那样咱们家才不亏!”薛侯爷振振有词,觉得自己实在是英明智慧极了。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他颇有些沾沾自喜洋洋自得。
    薛冶皱着小.脸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向自己高大威猛的父亲,认真开口,“爹,你放心,以后姐夫不听话,我会帮姐姐揍他的!”
    “要是敢养小妾外室,我就废了他第三条腿!”
    看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好儿子,薛侯爷老怀大慰,蒲扇似的大手重重的拍了几下薛冶尚且瘦弱的小肩膀,“真不愧是老子的好儿子,你姐姐的好弟弟。”
    薛冶抿唇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自豪骄傲极了。
    这边厢薛家父子为了自家唯一一位重要女性的婚事操心不已,那边惠安侯府的马车正慢慢经过成国公府,看着府门前被玄甲军护送着归来的澹台晔,程菡嘲讽一笑,刷得放下了车帘。
    既然退了婚,日后可离着阿宁远些才好。
    ***
    京外,江南道,梧州城。
    剿匪归来,一身血腥味和煞气的魏晅瑜刚进门,就看到一同前来江南的平郡王世子周湛正眼神怪异的盯着一封信目不转睛。
    用剑柄敲了下桌子,他冷声吩咐这除了出主意就没啥用的表兄干正事,“人头和战利品都在城外大营,你抓紧时间安排好,差事做完我们就回京。”
    去岁江南水患,灾民遍地,皇帝陛下拨了钱粮赈济灾民,结果没想到有地方官员和水匪山匪沆瀣一气,欺上瞒下,私昧钱粮,以致于民心生乱,饿殍遍地。
    领了差事出京的永平侯魏晅瑜和平郡王世子到了江南道,二话不说点兵剿匪,这几个月来,整个江南道可谓是到处都飘着血气。
    比起经常同众多官员打交道且风度翩翩的平郡王世子,面对永平侯,众人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生怕这位杀将托生的小侯爷多看他们一眼。
    现在的江南道,魏小侯爷可谓是止小儿夜啼,是震慑不法官员的神兵利器。
    至于平郡王世子,只要动动脑袋磨磨嘴皮子就好,毕竟,他天生性情平和,见不得血腥,不像自家表弟一样,杀人如麻。
    这会儿,平郡王世子正盯着桌案上的那封信凝眉沉思,见魏晅瑜进门,他总算舍得分出两分心思,神情莫名的看这个满身煞气与杀气的小表弟,“京里传消息过来,长兴侯府退婚成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