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悼忠臣(上)
华元一六七七年九月,被金兵围困了两百五十天之久的太原,终于在外援失败、内无粮草的情况下被金军攻陷,城中守将或战死,或自杀,城中居民死难者十之八九。
太原失陷之后宗翰再无后顾之忧,分兵占领汾州、晋州、寿阳。而宗望也在井陉击败种师闵、种彦崧的联军,然后回师攻陷真定。
十月上旬,金国东西两路统帅在平定碰头,商议进一步南侵的战略。会议上完颜部的老将兀室提出先平两河、再取汴梁的策略。这个策略比较稳妥,但宗翰却觉得太过保守,他认为若不能攻下汴梁,两河的州县虽得不能守,若是攻下了汴梁,两河失去了可以拥立的中央,便可以不取自下。宗望对宗翰的策略也欣然称善。
几乎在同时,欧阳适东渡津门、辽口,先后与杨应麒、杨开远议事,杨应麒认为宗翰、宗望用兵好急险,这番南侵,必然先破汴梁,然后再缓出手来经营两河,如果是这样的话,汉部的势力应该可以找到趁机进入的空隙。
杨应麒的策略是反其道而行之:不再管大宋政权的存亡,先布下暗子经营两河。“金人治国之才本来就不足,尤其文官泰半出自燕云,这些人归附未久,又都是汉人,我们尽量放开手收买。至于大宋在两河的士绅,塘沽也尽可大开中门,有多少收多少!只要宗翰、宗望得不到两河的治权,他们在这里就站不稳脚跟。如果大宋的正规军挡得住金军的攻势,就由大宋去吸引金军的主力。如果大宋的正规军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我们就组织附属军力在正面对金军进行一次大阻击。”
在具体执行上,则由杨开远、阿鲁蛮应付北面吴乞买的压力,欧阳适分管河北,曹广弼负责河南、河东,杨应麒在统筹全局之余分管山东。
而大宋这边,种师道听说太原、真定被攻陷,马上传檄令西、南两道兵马赴汴梁勤王。这时大宋兵力四散,而且先前朝廷为了省钱没有采用种师道派重兵屯守京师外围的建议,使得河北、河东军势一旦崩溃,京师外围就再没有强有力的防备。种师道认为当前形势比金军上次南侵还要危急,揣摩双方的兵力以及时局,觉得这一次汴梁恐怕难以固守,奏请朝廷西迁,驾幸长安以避金人锋芒,京师守御的事情就交给将士们全权处理。但宰相觉得金军还远在平定皇帝就逃跑实在太没面子,认为种师道这么建议是怯敌的表现,因此不但没有采纳,还以他病重为由再次将他罢免,用另外一个文官范讷代领两河宣抚使,将种师道召回汴梁。
种师道罢免之后,宗望为麻痹大宋,佯许议和,而且条件十分优厚:大宋不用割三镇,只要献上五辂、冠冕,并为大金皇帝上尊号,且须康王亲到,和议便可成。
欧阳适听说这和议的内容后笑道:“宗望这招麻痹战术用得太过低劣!三镇都有两个被宗望宗翰攻下了,难道他们还会把吃下去的猪肉吐出来不成?这条件未免宽松得太假,猪才会信!”
但赵桓和他的宰相们听到后却喜不自胜,果然允诺了金人,诏太常礼官集议金主尊号,又命康王赵构立即前往宗望军中为使为质。由于先前种师道已传檄令西、南两道兵马赴汴梁勤王,所以宋廷又补了一道诏令,命诸路兵马不必进京,免得多添喧扰云云。此时大宋南道兵马总管张叔夜已经召集了十五万大军准备入京,但接到这道命令后也只好将东南各州的兵马遣散。
结果康王赵构还没去到金营,金军西路军便已渡河。防洛口的大宋军马望风而溃。
宋廷听说后急召四方兵马急赴京师入援,又许两河、山东各地守臣便宜行事,命王师中代枢密行权与汉部商议援军将领事宜,请汉部急速发兵入援——但这时哪里还来得及?张叔夜连发调兵令,各州被这“狼来了、狼走了、狼又来了”的命令扰得烦了,大多委蛇了事,再则时间也太过紧迫,张叔夜仓促之间也只调得一万多缺乏训练的兵卒便匆匆入京赴援。
在塘沽,陈显对欧阳适道:“大宋危矣,这次恐怕就是宗社也难保全了。”
欧阳适问:“那我们当如何着手?”
陈显道:“我看七将军的意思,仍然不敢正面和金人冲突,而是要扶植附属军力来牵制金人,以免大宋完败大金一家独大。现在中原有两股大力量,一是抗金,二是扶宋。抗金的事情七将军既然用心,我们便不用和他争去,我们做另外一件事情。”
欧阳适问:“扶宋?”
“不错。”陈显道:“汴梁若失,中原的局势将会是大金与抗金势力的斗争,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很可能会形成汉部扶助的附属势力与大宋残余势力共同抗金的局面。附属势力我们让给七将军去组织,而大宋的残余则由我们来介入。”
欧阳适大感兴趣问:“怎么介入?”
陈显道:“我们公开出面是没有号召力的,现在对赵氏向心的人还不少,我们可以在这上面想想办法。”
几乎在同时林翼也来寻曹广弼道:“二将军,如今汴梁战备空虚,四方勤王之师怕是赶不及来了!上次有种少保领了西兵来救,这次我们还能盼谁来?我们不如快走吧。要不然等战乱一起来怕就来不及了。”
曹广弼道:“再等等。”
林翼道:“还等什么?”
两人正议事,忽而宋廷传下命令,准曹广弼组织民兵助防。
传令的官员走后,林翼从屏风后走出来道:“若早两个月下这道命令,我们也许还能组织起一支像样的军队来。现在才让我们干,哪里还来得及!”
曹广弼道:“来晚了也总比不来好。”便传下命令去。曹广弼私下里早有一份兵源名单,孔壁书社的组织又极有效率,只半日功夫便召集了三千人,共分为三个千人队,曹广弼自领第一队,由上党入京赴难的一个壮士王彦领第二队,邓肃的同学、在上次守城中文武表现均为上佳的太学生郦琼领第三队。曹广弼召集这三千人训话,要求他们从这一刻起便依军令行事,驻扎在孔壁书社周围待命。又召邓肃、王彦、郦琼商议,郦琼问:“曹先生,如今众言炎炎,都道京师难守,你看这次汴梁可守得住?”
曹广弼道:“尽力而为!”
王彦道:“不错!若是汴梁不守,把这条性命搁在城头上便是!”
“不!”曹广弼道:“临危一死,又有何益处?再说金人未灭,我等如何能轻易就死?汴梁若是失守,我便渡河北上,沿路召集义士,到河北、河东与金人打去!就算捣不了他的老巢,也要扰得他鸡犬不宁!”
王彦、郦琼一听既佩服又振奋,都道:“王彦(郦琼)愿随曹先生北上!”
周小昌将麒麟楼所藏的兵器搬出来分发下去,林翼则引城外一个马商入城,共得马匹五百。城内散藏在各处民家、属于汉部财产的马匹也有五六百匹。
无人处,林翼问曹广弼道:“二将军,你这般安排,是真要在这里和金人决一死战么?我们这点人手,只怕影响不了整个战局。”
“决一死战?当然不是。”曹广弼道:“我迟迟不走,只是为了等一个人。”
林翼心中一惊,心道:“那温调羽的事情,二将军不会已知道了吧?”有些担心地问:“谁?”
谁知道曹广弼的回答却让他大感意外:“种少保。”
林翼奇道:“种少保?”
“对。”曹广弼道:“种少保这次回汴梁后病是越来越重了,说句不吉利的话,我怕那个日子也快了。我总觉得他弥留之际应该会有要紧的话和我说,所以一直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