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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以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石子裹挟巨大的力道汹汹袭去,砰地砸进了煮得沸腾的锅里!
    瞬间汤汁热油向四面八方飞溅,撒在众人的头上脸上、衣袍上,偏偏那热油滚烫,场面顿时炸开了锅!
    有潘氏公子怒吼:“怎么回事?!”
    “谁把锅掀了!”
    “没掀没掀,谁知道怎么突然溅出来了?”
    一片人仰马翻,潘策朗抖着胸口的衣袍,又惊又怒,还要呵斥,又被旁边的人踩了一脚,愤怒地吼道:“都静静!”
    一桌人逐渐安静下来,程嘉垣的左眼里被溅上油星,擦到眼睛通红才勉强能睁开,恼怒地看了一眼案几,“有人捣鬼。”
    这一句话让四周的气氛瞬间僵住,二楼这边只有他们和叶知昀,潘策朗转过身,阴冷的目光望向叶知昀:“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第10章
    叶知昀还在持着木箸夹菜,众人的矛头一指过来,他便状似无辜地摊开手。
    从对方的案几到他这边,隔着两丈远的距离,确实很难做什么手脚,也没有人见到叶知昀挪动过。
    僵持片刻,潘策朗看上去煞气凌厉,似乎很想上来直接掀了桌,但却没有证据,又不能无故去找麻烦。
    他一向擅长背后伎俩,虽心生怨气,却也不急这一时,便咬了咬牙,按捺住脾性,骂骂咧咧地坐下来,叫小厮过来收拾干净。
    叶知昀忍着笑意,看见窗沿下的李琛换了一个姿势,改用脚勾住梁柱,整个人倒挂着,又是黑衣,身形完全隐藏在夜色和阴影里。
    他将一块石片掰碎成几块,耍猴戏般的随意,眯着眼瞄准一掷。
    石块撞在梁柱上一弹,换了一个角度,朝下重重打在潘策朗的左脸上!
    潘策朗正在喝茶,被突然袭击,顿时茶水翻倒,捂住脸痛叫起来,“谁他妈的打老子?!”
    叶知昀觉得接下来的画面定会惨不忍睹。
    果不其然,潘策朗旁边坐得就是程嘉垣,好巧不巧,刚刚那石片飞落在他面前,被他不明所以的捡起。
    潘策朗痛得撕牙咧嘴,一扭头看见拿着石片的程嘉垣,瞬间怒气冲天,“好啊!你个姓程的,还敢打老子!敢情不是真投奔来着,是来报复来着?我们潘家就不该收留你这么个玩意!”
    程嘉垣被劈头盖脸骂得恼羞成怒,脸色黑沉,他生气归生气,除了潘家他在长安没有倚仗,纵然再怒,可不能跟对方撕破了脸,就当没有听见,沉声道:“不是我做的,就是这石头打的你,估计刚才热油的事情也是因为这石头。”
    潘策朗也不是个没脑子的,被这么一说,狐疑地从对方手里夺过石头。
    有意无意地,一桌子再次把视线移向了对面的少年。
    叶知昀装作没有都看到,安心地提起瓷壶,倒了一杯热茶。
    可潘策朗却不打算息事宁人,自从叶知昀出现后,坏事就接二连三发生。他站起身,那一桌人也随之黑压压的起来,气势汹汹。
    酒馆二楼右边的几桌人听到动静,纷纷探头探脑,嘁嘁喳喳地议论起来,“瞧瞧,公子们要打架了!”
    “呦,这么多人打一个?怎么找上事的啊?”
    “一看他们就不好得罪,被当官的公子欺负了,有理都没得说!”
    “我看白衣服这个肯定会被打得很惨。”
    叶知昀被对方揪起衣襟的时候,在想李琛怎么还没有出现,这个念头才过脑袋,耳后听见一阵风声,有什么扑腾着翅膀飞进来。
    对面一棒子人全部僵住了,各个瞪圆了眼,气氛瞬间凝固。
    海东青停在叶知昀的肩膀上,玉爪锋利,羽翼白黑相间,深金的鹰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一群人。
    见此鹰如见李琛,抓住叶知昀衣襟的潘策朗僵硬地松开手,生怕海东青上来啄他一口,剩下的人也疑神疑鬼地望向四周,唯恐李琛会突然出现。
    潘策朗旁边一个支系弟子小心翼翼地问:“三公子,要不然咱们先走吧?”
    潘策朗其实也有此意,他估计李琛也离酒馆不远了,他身为潘家人倒不惧长安任何贵胄,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子也没放在眼底,可李琛不同于常人,从来不按常理做事。
    没见人就急着逃跑,未免太丢脸,更何况他一见对面叶知昀正看着他,那目光说不出淡,仿佛透着无声的讥讽,当即恼怒地咬牙:“走什么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咚咚咚下楼梯的声音,一个不出名的支系公子竟然吓得不顾他们,直接跑了。
    “……”
    这下潘策朗也顾不上丢脸了,带着人就往楼下退,边走还边指少年,留下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黑压压的一群人转瞬之间散了,二楼右边原本打算看场好戏的客人,没想到鞭炮居然没炸就熄灭了,纷纷不可思议。
    叶知昀没有注意到他们,扭过头,李琛从窗外翻进来,在炉边坐下,“怎么样?按老头子的说法,没有扯上燕王府的名头吧?”
    叶知昀回想起那些人滑稽的神色就忍俊不禁,眼睛弯成月牙,“世子真是厉害,不出面就整治了他们晕头转向。”
    李琛还还从来没听别人夸奖过自己,多数人对他的评价都是疯癫、胡作非为,就是燕王对他也吝啬于言语,听见少年这么说,不由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对方,道:“不算什么,幸亏他们识时务,跑得快,不然一定得横着出去。”
    叶知昀笑了笑,他把如花移到案几上,顺了顺它的羽毛,如花的小脑袋在他的手掌里蹭了蹭,想起什么,他问:“世子,那个如花它是不是……”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冒昧,说到一半便止了话音。
    李琛夹起炉子里煮好的饭菜,“直言便是。”
    “如花是怎么来的?是不是……用那种特殊方法的熬鹰驯化?”
    李琛笑得差点把饭喷出来,“咳,咳……你听谁说的?”
    叶知昀撑着下巴,看着他说:“就是北地外族四十部都这样训练海东青啊。”
    “那照这么说来,我和如花还算因缘际会了。”李琛想了想,抬手比划,“我是跟先帝冬狩的时候,发现的它,才这么一点大,就这口碗的大小,受了重伤快死了,我捡回去养了小半年才好,从此就跟着我了。”
    “原来是这样。”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李琛三下两下吃完饭起身,带着叶知昀又从墙头翻进院子里,没有惊动任何人。
    次日,清晨时分,鹤亭书院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白雾,庭中静谧,叶知昀盯着棋盘陷入深思,自从下棋的这些天来,他就从来没有赢过江长晏,今日也一样,不过他没有离开赶去学斋,而是道:“学生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祭酒。”
    江长晏听到他求问,颇感兴趣地道:“说来听听。”
    “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祭酒知不知道这首诗是何人所作?”
    “是前朝先贤阮籍阮步兵。”
    叶知昀问:“那祭酒知不知道这位阮步兵因何而亡?”
    江长晏没有出声,而是定定地看着他。
    叶知昀微微一笑:“学生前日翻了一些旧典,看到一种说法,称是阮步兵因五石散而亡,祭酒可曾听说?”
    第11章
    江长晏静了好一会儿,才答非所问道:“你跟你父亲不同,叶将军说话做事从来直来直往,你倒是满腹弯弯绕绕。”
    少年从容颔首,“许多人都这么说过。”
    “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五石散一事近来我的确有所耳闻,但这股背后的势力潜藏极深,工坊不明,据我所知不在长安城内,而是从外面将五石散分发给各行商贾,掩藏在粮车等货物送进城。”
    叶知昀边听边思忖,要是想抓住对方的狐狸尾巴,他现在伸出的手还是太短,便道:“五石散一事已呈于奏折,皇上应该马上就会下旨查办,届时禁军搜遍长安城,鹤亭书院也躲不过。但在此之前,最好打起谨慎。”
    他说的话全部都是政务机密,江长晏道:“为何告诉老夫这些?”
    “谢祭酒容学生一席之地,鹤亭书院当避免因五石散而牵连。”叶知昀平静道,“况且,这么大一出案子,作俑者最后要的结果,定然不会是只死几个百姓。”
    “老夫明白。”江长晏皱起灰白的眉毛,显然在沉思五石散会掀起怎样的风波,“若是再有消息会派人通知你。”
    时辰也不早了,叶知昀起身拱手,回到学斋里。
    虽然潘家人也在此读书,但书院泾渭分明,潘家公子们一般都聚在南边文阁,平常也很少见面。
    今天恰好是夫子考查丹青的日子,庭院的空地里,放着一排排的画架,学生们对前方漫步的丹顶鹤探头张望,时不时提笔在纸上勾勒。
    沈清栾已经给他留了位置,问:“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
    “跟祭酒说了会话就来迟了。”叶知昀坐下,看向丹顶鹤,“就画这个?”
    “对,不过你才来学斋不久,放心吧,画不好夫子也不会怪罪的。”
    旁边司灵停下笔,挤过来,冲叶知昀眨了眨眼,“别担心,我丹青好,漏掉的课程我来教你。”
    这点沈清栾也不得不承认,他背书写文章是一把好手,可就是丹青常常画成四不像,偏偏司灵这家伙不爱读书的,丹青倒是在学生中无人能出其右。
    叶知昀点点头,“得了空闲便向你请教。”
    三个人说着话,见到夫子持着戒尺经过,纷纷动作迅速地坐回原位。
    丹青是个考验耐性的细致手艺,叶知昀静下心,狼毫在丹砂里一蘸,照着那丹顶鹤开始画起来。
    一群学生们晒在阳光下,四周弥漫着墨香,时光慢悠悠地就过去了。
    一到时辰,夫子叫停,从前往后地一幅幅看了起来,用司灵的话来形容,夫子的脸就像一块老树皮,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不过有的作的不像的,还被抽了手心板。
    司灵捧着画架给叶知昀一看,“你觉得怎么样?”
    叶知昀细细看了一遍,道:“极具神.韵。”
    司灵的视线便向对方的画架一挪,这一看之下,顿时傻了眼。
    左边沈清栾留意到了,好奇地探头过来,一见到画不由震惊,“叶兄,你怎么不早说你丹青如此精湛?”
    司灵默默看叶知昀,他原本还因为这一技之长洋洋自喜,结果对比悬殊,心态一下子犹如雪崩,两眼泪汪汪。
    叶知昀好一番安慰,才让他平复下来。
    沈清栾本想借此机会好好笑他,可还没等开口,夫子就到了,先看了看司灵的丹青,吝啬地发出一声:“嗯。”
    又望向叶知昀的丹顶鹤,这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注视许久才挪步。
    最后一个就是沈清栾,他那幅丹青糊成一团,实在是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被夫子狠狠抽了一戒尺。
    沈清栾疼得直抽气,司灵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引得他恼羞成怒地提起拳头,司灵忙往叶知昀身后躲。
    叶知昀任他们左打右挠,单手撑着下巴看向自己的丹青,他自幼身体不好,在将军府里经常无事便作丹青,算算也有快七八年了。
    正想着,沈清栾提议道:“再过半个月就是击鞠赛了,叶兄要不要参加?”
    叶知昀道:“我并不擅长在骑在马背上击鞠。”
    一说起击鞠这种能够施展身手的运动,司灵就兴高采烈,“没关系,只不过是玩玩,放松一下,整天闷着念书多无趣啊。”
    话虽这么说,司灵骑上马后绝对不是放松一下那么简单,只见他一挥月杖,在一团混乱的人群冲出,彩球风驱电逝般冲入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