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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晨星祭司,现在只有你不曾骗过我,我只信你,请你认真回答我。”
    即便扭曲,那也是正义。明白了话语中的含义,青叶双手抱紧自己的膝盖,终究还是选择了面对,“是否只要我入魔,天下就能得救?”
    “就算你灭了叶君侯,驱逐天人一统五洲,世界也不可能永远和平。想要扳倒你的人会开始清算你在战争中造成的种种牺牲,会将你弑父之举视作罪行,会放大你犯下的任何一点错误将之批判。如果你想要天下稳定,就不得不以铁血手腕令所有反对势力闭嘴,而这些人未必全都是恶人。”
    平淡地答出令人绝望的答案,纪陌想或许这就是苏格不让青叶见他的原因,要赢过叶君侯就必须得到新生的天魔,可他,做不到用美好的未来诱惑一个少年步入战场。
    亲身经历过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前路有多坎坷,也非常清楚理想破灭时有多痛苦。如果一定要步入乱世,他希望一切都是出自于少年自己的选择,这样,至少将来不会后悔。
    “暴君要杀人,贤王也要杀人,就算你什么都不做,这个世界也注定血流成河。可是,只要得到力量,便可以由你自己决定如何去改变这个糟糕的世界。”
    只是一点希望而已,但是,对青叶而言已经足够了。毕竟,他无法对世间的残忍视而不见,也还会为人情的淡漠而难受到几乎窒息,最先站起来打扫世界的必定是受不了污渍之人,比如青叶,比如苏格,又比如曾经的少年纪陌。
    “这个担子太重了……”
    喃喃看着前方,少年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迎面而来的腥风血雨,如纪陌所料,最后他还是抬起了头,只用微弱的声音恳求道,“晨星祭司,我可不可以留一点感情,只要一点点就好,至少,别让我变成魔主那样。”
    天魔血脉由献祭人心而觉醒,纪陌知道青叶也感受到了来自深渊的呼唤,他并不清楚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天魔的力量,只记得叶君侯是舍弃了属于人的所有情感才有了如今修为。
    正犹豫该如何回答时,苏格温柔且镇定的声音便从身后传了来,“青叶,我相信你不会成为第二个叶君侯。”
    “大祭司……”
    见到那属于大祭司的金边白衣青叶的神色有些惧怕,纪陌也是立刻就看向了负责拦住他的夜明君,然而仙人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我被他说服了。”
    好吧,他居然忘了苏格是光靠谈话就能把常辉收作下属的嘴遁流主角。
    终于想起平日从不管事的苏格还有舌撕群儒这个技能,以夜明君现在对人情的理解定不是他的对手,纪陌只能默默叹了一声并接受了现实。
    而苏格也没有辜负他的评价,这便在青叶面前轻轻蹲下,伸出手掌摸了摸少年头顶,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之所以选择由你一统魔洲,除了你是叶君侯的儿子,更因为你是天人和凡人的孩子,只有这样的你才能建立二者共存的国度。而我,会负起责任将你教导成足以驾驭这个庞大帝国的皇者。”
    在神殿,大祭司便是神,当这安抚的话语入耳,青叶终于平静了下来,见他面上的紧张情绪退散,苏格轻轻一笑,“我们需要的只是天魔之血,献祭什么由你自己决定,就算是最弱的天魔,我也可以将你教成强大的神殿祭司。至于这天下,若你扛不起,那便由我顶着。”
    此话一出,纪陌便知道是苏格赢了,果然,有了大祭司的支持,青叶深吸一口气,终是定了心意,“大祭司,请给我一些时间。”
    “方才魔后传来消息,叶君侯今夜将和常辉在别宫进行召唤神的仪式,你还有半个时辰可以考虑舍弃哪些感情。请不要效仿魔主,若你也成为冷酷无情之人,就算推翻魔洲统治也没有任何意义。”
    成功安抚完少年,放任他默默思考如何取舍,苏格将视线移向了纪陌,在他的记忆里“神”一直是冷漠的,没想到他们竟会插手人间纷争。虽意外,却也平静地答出了对方心中的疑问,“晨星祭司,不告知你计划,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阻止他们召唤神。”
    那是由纪陌设计出的术法,他自然知道其弱点。此法虽能够将沉睡的血亲召唤至自己身边,但是跨越空间时消耗极大。过去任青崖召唤他时更是直接打回了原形,用了三日方才慢慢恢复。他不知道这些年妖王又对这术法做了何等改良,至少叶君侯参与召唤后定会进入虚弱状态。
    这是除掉魔主的最佳时机,苏格认为身为“神”的他们不会允许同类被召唤进这个世界,所以等到事情已无法阻止的现在才将其宣之于口。
    理智分析出当前情况,纪陌并没有浪费时间去质问,只是如同过去每一次的交换一般,淡淡提出了己方条件,“召唤出的神要交由我们处置。”
    “这是自然,我从未对神有过敌意。”
    苏格说的是实话,他从未想对神做出什么,否则多年前也不会冒着和妖王翻脸的风险救下纪陌。
    对于他的正义度纪陌还是不曾怀疑,只是回想起苏格口中的目标,终是忍不住皱眉,“大祭司,天人没你想的那样容易统治。”
    这年头,不称霸世界的主角屈指可数,那样多的世界霸主聚集在一起,要他们乖乖听从旁人命令何其困难,他不明白苏格为何要去挑战这样的高难度任务。
    “晨星祭司,神之间的斗争我无从得知,可我知道,你并不想让天人继续留在这个世界。”
    轻声道出自己这些年观察纪陌得出的结果,苏格没有退让,他坚定地看向了自己面前的神明,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凡人是生命,天人也是,或许和普通人很不同,可天人也有自己的感情。是神创造了天人,所以,请不要为了世界就舍弃我们。”
    “父亲,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呢?由你操控的人偶吗?替你征战天下的武器?还是,一只听话温顺的宠物?可我,都不是啊。”
    当大祭司温和清澈的眼眸看向自己时,那被刻意忘却的声音忽地又从纪陌脑海中浮起,他终于发现,原来这些年自己对天人的敌意从未消弱。
    他远离天人的确和任青崖的背叛有关,可是之前呢,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把任青崖以外的所有天人视为敌人。他,虽然知道关于天人的一切,却从没把这些角色当过活人看待,也忘了人总会随着环境改变。
    难怪羲皇启明珠还不肯承认现在的他,原来,这就是夜明君所说的,他不够成熟的地方。
    为什么瞒着他,因为苏格早就看出了他对天人的排斥,不过,对神颇具好感的大祭司从不曾戳破这一点,就算揭露现实,也只是用这样有些悲伤的眼神看着他,带着些许期盼,却没有任何抱怨。
    即便苏格并不是他创造的角色,这也是任何作者都无法抵抗的眼神,默默吐出一口气,纪陌没再做出任何阻止,只问了一句,“常辉那里不会出问题吗?”
    “妖王给他的只是一纸书信,可我,和旭日祭司搭档了三十年。”
    听见这话苏格便知纪陌不会和自己为敌,回答时面上也多了一丝笑意。到达魔洲的前三夜他都守在常辉房门外,虽然最初那人一直不肯露面,终究也忍不住开了门。
    他很了解常辉,即便有神的安排,那个人对斐国的眷恋也不是作假。这些年他不曾管理政事,一直在神洲传授斐国文化之人是常辉,收留斐国遗民选择和魔洲对抗的也是常辉,而这,应当是神也无法决定的事。
    想起常辉黑着脸把自己的鸽子扔出窗户的场景,苏格有些怀念地感叹,“晨星祭司,憎恨可以蒙蔽人一时,终究无法消去曾经并肩作战的情谊。”
    说完才发现此话似乎已有些神的味道,便又笑道,“这句话神没说过,是我多年来自行领悟出的道理。”
    “好吧,你也说服了我。”
    无奈地靠在夜明君身上,纪陌终于选择了投降。他又怎么能想到,居然连作者都说不过主角的嘴遁呢?
    终于让神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一直镇定自若的苏格也暗暗松了口气,当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和纪陌存在冲突时其实也迷茫过,他不确定该不该违抗神的意志。
    还好,神明们最终还是认同了他。
    虽然这两人并不是创造出他的神明,至少现在还可以告诉自己,即便早已感受不到和神的联系,若某一天神发现了仍在努力前行的他,说不定会自发降临到他的面前,然后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
    他想成为令神自豪的信徒,从第一天踏上旅途开始,苏格所求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第38章
    纳彩节的烟火一如既往在天空绽放, 然而今日午夜刚至,魔宫之主便已悄然离开, 隐匿于夜色之中, 没过多久便到了一座荒废的行宫门前。
    这些年魔主在暗京郊外建的行宫不在少数,许多宫殿连他自己都忘了在何处, 寻常人惧怕魔主之威不敢靠近, 宫中又忘了派人前来打扫, 久而久之便没了人烟, 若要隐蔽行事再合适不过。
    叶君侯是第一个成为君主的天人,在世时间何其漫长, 妖王虽未对他解说召唤原理,只从布下的阵法推导, 便知道这定是消耗极大的术法, 若没有主宰级修为绝不可能成功施展。
    在纪陌的设定中, 此法名为舐犊。因妖族子嗣单薄, 每任妖王在生下后裔时便会在它们身上留下独门阵法, 不论相隔多远, 只要孩子遇险便能以此呼唤父母保护自己,简称“打了小的来了大的”。
    就连纪陌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任青崖能通过此法召唤出他这个作者,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些年妖王一直没放弃对术法的研究和改良, 并且已得出了非常多的成果。比如, 将原本发动术法的契机爱与思念以恨和恐惧取代, 又比如,如今可由二人分担消耗的转化之阵。
    常辉来自于以权势斗争为主的世界,本身并不具备多少修炼天赋,虽这些年一直在修行,到底无法供应此等庞大消耗。而偏巧拥有这等力量的叶君侯又没有人的心,对自己的神无爱也无恨,二人衡量彼此长处,最后便有了这次合作。
    当发动阵法之人变成两个,出现的神便也无法保证属于谁,不过左右修为还可以恢复,若来错了再召唤一次就是,叶君侯倒也没有特别担忧。
    叶君侯原本对神并没有兴趣,打动他的是妖王的第二封信件。
    “对于神改造天人的实验,吾近日有了些许发现,特邀魔主前往妖洲详谈。”
    被天魔献祭的感情永远不会回来,这的确是世界铁律,但,这条法则也是由神创造的,如果是神,能否做出更改呢?
    伸手摸了摸出门时加上的披风,叶君侯不知道凭借修为就足以御寒的自己为何要多此一举,或许是成双临别时的神情让他久违地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从异世降临时,他还只是尚未觉醒的普通现代人,吹风了会冷,天黑了会怕,连一个街上恶霸都打不过。他唯一学过的写程序技能在这个世界毫无作用,就连家事农活也全然不会,是成双把他捡了回去,教了他很多东西,让他在如此陌生的年代存活了下来。那时候,他还不是叶君侯。
    那时候,他除了喜欢这个姑娘的心,什么都没有;
    而现在,他什么都有了,任何稀世珍宝都可以为她寻来,却唯独没了那颗心。
    叶君侯并不后悔觉醒天魔血脉,在这乱世之中,真心不能当饭吃,也不能保护任何人,只有力量才能让人活下来。
    人得到力量总归要付出代价,舍不得给的天人,现在都已化作尸体回归天地,只有舍弃一切的他活了下来,除去成双这些小瑕疵,总归活得还挺好。
    不过,魔都是贪婪的,自己没有的东西不管有没有用都要寻了来,既然有机会,把那颗心拿回来也不错,至少,这样成双就不会再和他折腾了。
    这个女人再和他闹下去,他真怕自己某一天会克制不住魔性杀了她。
    更怕,万一真的到了那一天,他看着她的尸体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对过去的自己而言,大概会是天地间最悲伤的事。
    虽然,现在的他就连推测出这样的场景,也不会有一丝感伤。
    “好好守着,若有异动立刻通知我。”
    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叶君侯看着叶破立刻严阵以待的神情,心情也有了些许回暖。天魔献祭只能选择已有的感情,那时候他还没有儿子也没有对后代抱有任何期待,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如此微小的一点父子之情才能保留下来。
    只可惜,那献祭之后足以让他以一人之力征服整个斐国的爱情,除了这些正随着时间慢慢风化的回忆,终究是没有任何痕迹了。
    “叶破,知道你老子我为何要给你取这样的名字吗?”
    不知为何,叶君侯今日总想和儿子多说些话,好像有些嘱咐现在不交代以后就来不及说一样。他唯一的弱点就是自己儿子,如今叶破就在此地,也没任何理由背叛他,只要天魔血不出问题,这天下又有谁能除掉魔主?
    摇了摇头多余的忧虑,他只当自己是多年不曾冒险行事都会瞻前顾后了,这便对一脸疑惑的叶破郑重道,
    “因为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和你作对的人永远都在源源不断地出现,只有将其一一破去,举世臣服天下独尊,你才能安稳地活着。你是男人,如果你不够强大,就连你的老婆孩子也只能如奴隶那般,活得连狗都不如。”
    在叶破的记忆里自己的父皇一直是慵懒随性的,这样严肃的神色还是第一次见到,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期望,不由紧张道:“父皇,我定会努力修行!”
    “也没必要这么紧张,你才十六岁,该吃就吃该玩就玩,最好再谈几次恋爱,先学着怎么享受人生。天魔一脉命硬得很,你老子几百年内死不了。”
    拍了拍少年的头,说出记忆中自己十六岁时对人生最美好的期盼,魔主虽已感受不到当时的心境,仍是有些唏嘘地叹道,“毕竟,很多东西入魔之后就再也感觉不到了。”
    他并没有和叶破说太多,毕竟当觉醒之时,天魔后裔自会接受血脉传承明白一切,而且,常辉也已迎面走来,“魔主,阵法已准备完毕,可以开始了。”
    扫了一眼布满整个行宫大殿的阵法,叶君侯知道通过这些复杂纹路便能召唤出那个创造出自己的人,他原以为自己是无所谓的,事到临头却也忍不住想问问那位神明,为什么没有感情才能成为天魔?是因为,就连神也认为,爱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吗?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冒出这么个想法,叶君侯自嘲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昂首走进阵法之中,眉宇间唯有属于魔主的傲慢,
    “那就试试吧,让我们看看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就在阵法启动时,一只白鸽也无声落在魔宫之中,收到鸽子带来的消息,原本正闭目养神的苏格缓缓起身,“叶君侯已进入阵法,诸位,准备行动。”
    多年布置一朝收网,此次若是没有除掉叶君侯,待他卷土重来必定会对所有人施以雷霆报复。知道今夜绝不能失败,虽然分配给他们的任务是第一时间将召唤出的作者带走,纪陌依然对夜明君发出了请求,“仙君,若大祭司于战中落了下风,还请你助他一臂之力。”
    纪陌既已开口夜明君自然不会拒绝,笑着点了点头,这便对他道:“手给我。”
    “嗯?”
    看着他疑惑地把手抬起,仙人轻轻握住青年柔弱的手,指尖点起流光在其掌心写写画画,这才轻笑着回应,“这是防御符咒,遇上危险可护你平安。”
    只有确定他可自保,夜明君才能安心进入战场。
    明白了这举动的含义,纪陌手指微握,虽不太习惯与人如此相处,依然替他理好了衣襟,只轻声道:“仙君,请保护好自己。”
    此次计划关键在于除去魔主,这场战斗主宰以下天人根本无从插手,看着他们离去,魔后眼中忽地闪过一丝落寞,如此两情缱绻的交流,她已多年不曾经历过了。
    虽然,若从不曾拥有,现在的她定会轻松许多。
    “叶清,你可知我为何以此为你命名?”
    许当真是夫妻同心,虽已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彼此也注定为敌,此时的她却问出了和叶君侯一模一样的问题。
    只是,回应她的少年神色冷漠,只专注于将自己血液滴入药瓶,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今日之前,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如今的人间混乱不堪,天人肆意妄为,即便登基亦不曾在意民生国运,毫无法度纲纪。在这天下,真心热爱斗争的不过是小部分人而已,芸芸众生终究只是想要一家老小平安到老。可是,就是这小部分人的争斗,却要将安稳生活的天下人给卷进去,让他们就这样没有任何价值地流血牺牲,这是最不公平的事。”
    轻轻道出这些对自己丈夫绝不能说出口的话,她知道这个孩子也已化身天魔,大抵不会再有任何触动。即便如此,这作为母亲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教导,她也必须完成。
    “百姓没有力量去反抗这一切,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带领他们前行。你的父亲不行,因为他早已放弃一切感情,但你还可以。如今,我只愿你能学到大祭司的仁慈之心,众生皆醉你独醒,举世皆浊你独清,魔手圣心,平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