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一语定音,众人自然没有意见,叙谈良久,在钱绪与郑氏的相送下,韩瑞等人来到宅第前的河边,招引客船,留下大半仆役,只带了十几个随从,以及几船礼物,悠悠沿着扬州城水巷,朝韩家村方向行去。
小船沿着狭长的河道缓缓前行,迎春花临水而栽,袅娜地垂下细长的花枝,鹅黄色的花瓣腼腆地开满枝条,随着微风拂过水面,宛如少女揽镜自照,欲语还羞。明媚的阳光透过盛开的琼花树,洒下碎金般的亲吻,斑驳的树影荡漾在河面上。
“两年不见,扬州的琼花,依然繁茂,风姿如故。”韩瑞感叹道。
众人看去,春天来临,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到处一片姹紫嫣红,花色鲜艳,浓香醉人,唯有琼花,枝条广展,树冠呈球形,树姿优美,宛如玉树凌空,花开洁白如玉,玲珑剔透,格外清秀淡雅。
“这个,便是炀帝至死,仍然迷恋的琼花?”郑淖约由衷说道:“果然别致,好似隆冬瑞雪覆盖,流光溢彩,璀璨晶莹。”
琼花的花型,与寻常花朵不同,其花大如玉盆,由八朵五瓣大花围成一周,环绕着中间那颗白色的珍珠似的小花,簇拥着一团蝴蝶似的花蕊,微风吹拂之下,轻轻摇曳,宛若蝴蝶戏珠,又似天仙起舞,仙姿绰约,引人入胜。
小船轻悠,来到一座石桥之下,就在这时,一缕淡淡的春风,带起似雪的琼花,飘飞,旋转,漫天飞舞,最后依依不舍地摇曳飘落,有的落在清澈的水面,有的飘在小船之上,若有似无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引人遐思。
韩瑞轻轻抬头,任由几片花瓣在脸上拂过,依稀记得,这个场景好生熟悉,下意识的向桥头望去,空荡荡的,唯有几株琼树依旧漫烂绽放,花朵洁白,泛出半透明的光泽,婉转清亮的鸟鸣声,掩在影影绰绰的树丛花间,欢快鸣叫。
小船上,船夫轻摇船橹,吱吱呀呀,轻和着鸟啼相映成趣,不知怎的,韩瑞心头忽生出一种淡淡的惆怅来,物是人非……
“夫君。”郑淖约轻唤,隐约察觉,韩瑞有些不对劲。
恍惚清醒,韩瑞笑了笑,柔声道:“这里不是欣赏琼花的最佳地方,过两天有空,与你们同去观望琼海。”
“没错。”后面小船上,钱绪笑呵呵说道:“你们回来得真是时候,现在正是琼花灿烂盛开之际,过了这个月,也该凋尽了。”
“如果天公作美,再下场小雨,琼花似海,迷迷蒙蒙,你们就明白,什么叫做烟雨江南。”韩瑞微笑描述,让几个女眷心生憧憬。
小船轻巧,顺着弯弯窄窄,曲曲折折的水巷,穿越一座座新颖别致的石桥,一条条古朴幽深、青石板铺就的街巷,很快就出城了。
没过多久,就来到树环水绕的韩家村前,望着熟悉的青山绿水,蓝天白云,韩瑞颇有几分急切,又有几分惶惶。小船停下,郑淖约等人胆眸波光流盼,仔细打量养育韩瑞的地方,越看越觉得这里真是风光旖旎,美丽之极。
后面的小船,也停靠岸边,钱绪纵身上岸,回头笑道:“二十一郎,到家了,还不下来。”
“来了。”韩瑞稳定心绪,轻跃下来,铺好长板,搀扶郑淖约她们下船,其他仆役婢女,肯定是自力更生,提拿各样礼物,聚在岸边。
目光轻掠,指着在枝繁叶茂的树丛中,若隐若现的村子,韩瑞挥手道:“这边走。”
“二十一郎,到了地方,见到村子变了模样,可别惊讶。”钱绪轻笑提醒道:“一年多来,按照你的意思,晦兄弟不遗余力,改善大家的情况……”
“我知道。”韩瑞微笑点头,这些在往来书信已经说过,然而,无论怎么述说,只是模糊的概念而已,具体有什么变化,还是需要亲眼观看,才有印象。
走到村头,率先看到的,就是一幢幢砖墙灰瓦房屋,错落有致的分布村落,有些是在原地建起,有些是另外择地而建,乍看陌生,然而,却格外的熟悉。
毕竟,村落还是这个村落,只要地势不变,常走的通道不变,就算村子房屋全部拆了,另外建过,一样可以辨认出来。
韩瑞驻足观看片刻,发现村口那条,杂草丛生的小道,已经被人用泥土夯平,一直通向村中,变得整齐而宽阔,不像以前那样,坑坑洼洼,碎石满地,小孩奔行,稍不留神就摔跤,碰出血来。
“按你说的,修桥铺路,造福乡里。”钱绪笑道:“村人出行,方便多了,对你可谓是感激不尽。”
富贵不忘乡里,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也是古今通用的普遍价值观,只是力所能及而已,韩瑞并没有多少得意,微微摆手,呼了口气,笑容灿烂道:“走,与我回家。”
一行人踏步进入村中,嗅到陌生的气息,一时之间,村中犬吠起来,汪汪直叫,自然引得村民的注意,探身而出。
“钱郎君。”
“有些日子没过来了。”
“找晦管家的?”
钱绪在前头,那个体形,很难让人忽视,村民一眼看去,立即友好的打起招呼来。
嘿嘿,钱绪得意笑了起来,转身说道:“看见没有,真不认得你了。”
韩瑞尴尬,摸着鼻子,脸上尽是苦涩的笑容,各位大叔大伯,大哥兄弟,好歹也是你们的宗长,多少也要给几分面子啊。
韩瑞却是忘记了,与两年之前相比,他现在的容貌,身高,体型,特别气质,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人,一时之间,叫村民如何能够认得出来。
好比,一个青春期的小孩,两三年没有见过,突然见到一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少年,换成是你,肯定不会想到,这小子,就是当年跟在你屁股后面,流鼻涕、玩泥巴的小屁孩。
“十六叔,真不认得我了?”韩瑞开口道,乡音不改。
一个中年村民看来,隐隐约约,非常熟悉,灵光闪烁,脱口道:“九哥……”
怎么总是认错,难道真是长得很像,韩瑞摸脸,十分奇怪。
一叫,不仅中年村民反应过来,其他村民终于把韩瑞现在的模样,与昔日的影像重合起来,惊喜交集,瞠目结舌,愣住了。
哈哈,钱绪开怀大笑,拍了拍一个青年的肩膀,笑骂道:“别呆了,二十一郎回来了,还不快去通知大家。”
“呃……”青年一愣,拔腿就往村里跑,大叫道:“二十一……弟,宗长回来了。”
这个时候,还没有狼来了的典故,听到青年的叫声,村中的老幼妇孺,自然听得清楚,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急忙出门,向村头走去。
过了片刻,收到消息的族老,也带着众人走来,不过却有几分迟了,大帮人围在韩瑞附近,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没有空隙,根本走不进去。
年长族老怒了,一敲柱仗,气呼呼道:“阿七。”
“知道了。”韩七眼睛有点笑意,转身疾步而去,须臾返回,手里多了只铜锣。
“哐,哐,哐。”
三声铜锣响,在山谷中回荡,众人惊愕,连忙回头,看到年长族老等人,眨了下眼睛,机灵的,急忙让出道来。
“叔翁,你老人家来了。”
“宗长在前边,我扶你过去。”
这才像话,年长族老满意捋须,挥开旁人的搀扶,稳健向前走去。
两年过支产,年长族老模样没有多大变化,韩瑞自然认得出来,连忙迎步上去,轻轻吸了口气,平抑激动的心情,深深鞠躬,恭敬叫道:“叔翁。”
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年长族老一个恍惚,也认出韩瑞来,伸手轻扶,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欢声道:“好,回来就好。”
“七伯。”韩瑞接着行礼。
嗯,韩七微微点头,表情缓和,多了点淡淡的笑容。
“你们稍等。”韩瑞说道,回身示意。
郑淖约抱着孩子,与李希音轻步走来,心中有少许紧张。
两个肤色晶莹,柔美如玉的美女,纤步轻盈,摇曳多姿,散发出清雅高华的气质,容易让人产生自惭形秽,不敢亵渎的心理,一时之间,众人慢慢的安静下来。
“宗长,她们是……”
一番惊讶之后,年长族老若有所思,也有几分明白。
“是你的侄孙媳妇。”韩瑞微笑,轻声道:“来给长辈见礼,这是叔翁……”
“叔翁。”声音绵软,小心翼翼。
“好,好……”年长族老眉开眼笑,应声连连,看模样,似乎比见到韩瑞还要高兴,摸了下衣兜,对着韩瑞吹胡子瞪眼,小声骂道:“臭小子,带媳妇回来,也不提前说,害得我没准备见面礼。”
旁边几个硕果仅存的族老,纷纷点头,悄声表示谴责。
得,又成了罪过,韩瑞朝郑淖约温柔笑了笑,抱过儿子,怜爱道:“叔翁,这是你曾孙,小名叫平常,特意带回来,给你过目,排个行辈……”
众人再次哗然,尽管已经在韩晦口中,得知韩瑞已经有子,但是怎么能与亲眼见到来得真实,嫡系嫡子,意义非比寻常啊。(未完待续。如果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