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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心里陡然生出了几分不祥预感的安陆县县令声音微微带着几分颤抖的问道。
    “怎么?这拷魂问心符你刚刚才见过一回,这么快就把它给忘记啦?”楚妙璃眼带讥诮地将惴惴不安的安陆县县令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你可真能耐啊,差点连我的骗过去了!”她啧啧有声的任由那璀璨的金色的符箓在她虚幻的指尖跳跃,“如果不是刚才你急于求成,漏了马脚,只怕我这回还真的要做一次助纣为虐的睁眼瞎了!”
    原本心跳已然有些失序的安陆县县令在听了楚妙璃的这一番话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你、你根本就不是胡姑娘?!你到底是谁?!”
    那傻乎乎的为了报答自己师傅的养育之恩,宁愿以命相报的胡姑娘怎么会有眼前这神秘女鬼的锐利眼神?又怎么能说出这样一番让他心惊肉跳的话来。
    楚妙璃没想到安陆县县令的直觉居然如此敏锐,她眉毛一挑,才要开口,话匣子就已然被满脸惊疑不定的县令夫人给抢过去了!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还有,胡姑娘,我相公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把那种符用到他身上?!”
    “娘子,我也不知道胡姑娘她这是在发什么疯啊!”被楚妙璃寥寥几句话逼得方寸大乱的安陆县县令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往对方那边跑去。
    已经把他看成砧板上肉的楚妙璃怎么可能允许他就这样离开?
    只见她指尖上的符箓微微一震,就朝着安陆县知县的方向激射了过去。
    “娘子!救命啊!”生怕那符箓落在自己身上的安陆县县令大声呼救。
    县令夫人虽不清楚丈夫为什么如此惧怕这符箓,但出于关心对方的本能,还是下意识地朝着那张符箓撞了过去,试图阻拦那符箓的逼近。
    “夫人,”眼见她这么做的楚妙璃没有制止,而是满眼平静地望着它毫不犹豫挺身而出的背影道:“世所周知,人的心脏绝大部分都是长在左边的,既如此,不知夫人又有没有深思过,尊夫为什么想都不想的就要把那桃木长剑刺入胡大仙的右胸腔内?!”
    县令夫人的身形因为楚妙璃的这一番话而定格在原地。
    它下意识地低头朝自己丈夫看去,只是,它还没等它开口询问点什么,它的丈夫已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大声为自己辩白起来。
    “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知道我怒急之下,刺得到底是哪里?”安陆县县令歇斯底里般的对楚妙璃喊到,紧接着望向自己妻子的眼神,又充满着恐慌的色彩:“娘子,你别信她,我……我……”
    “你?你什么?你是无辜的吗?”县令夫人满脸惨白地抱着怀中的鬼婴让开身形,“相公,我从生到死、到做了鬼,都不曾对你有过片刻怀疑?你——为何要让我失望?!”
    在县令夫人的质问声中,楚妙璃刚刚才画出来的那张拷魂问心符在安陆县县令的如丧考妣中,顺着他的百会穴一钻而入。
    第151章 野狐禅(10)
    眼睁睁看着那道拷魂问心符进入自己丈夫百会穴里的县令夫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它就那样安静的抱着自己怀中的鬼婴,一边有节奏的拍抚着小家伙青灰瘦弱的身躯,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也不知道看了了多久,它才如同从梦中清醒过来一般,用力闭了闭自己酸涩异常的眼睛,喉头哽咽却坚定无比地问楚妙璃:“胡姑娘,不知您能否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虽然县令夫人并没有把它的请求说出来,但是楚妙璃已经从它那带着几分决绝的语气中,觉察出了它想要对她说的话。
    是以,她几乎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我答应,夫人,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从楚妙璃的语气中,同样发现对方很可能已经不是它认识的那个胡姑娘的县令夫人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举止很有几分迟疑地抱着怀中的鬼婴对着她矮身福了一福,这才动作隐隐带着几分迟缓地扭身朝着自己丈夫跟前飘了过去。
    已经彻底被拷魂问心符制住的安陆县县令就如同胡大仙一样,好似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双目空洞无神的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妻子,一声不吭。
    县令夫人看着这样的丈夫,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丝近似于啜泣般的呜咽。
    “相公……相公……我真的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真的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原本以为自己在做了番心理建设后,已然能够承受住所有打击的县令夫人在看到安陆县知县那张熟悉异常的面容后,依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直到它怀中的鬼婴因为疑惑它心里的浓郁悲伤“咿呀”两声,它才从无止境的绝望中清醒过来,硬逼着自己对着面前的行尸走肉,问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县令夫人性情执拗而坚强。
    寻常贵妇遇到它这样的情况,哪怕心里再怎么不甘,也会老老实实选择去投胎……
    毕竟,错过鬼门关的高昂代价,不是它这样的普通女鬼承受得起的。
    可它偏不!
    偏要逗留阳世,找害死它的胡大仙讨一个公道!
    如今,它既然已经知晓它和儿子的死与自己的丈夫有关,那么,它当然不可能因为深爱着自己的丈夫而选择自欺欺人!
    要知道,它不仅是一个妻子,也是一个母亲,还是一个女儿!它要为它的儿子讨一个公道!
    也要为它人过中年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讨一个公道!
    更要为一心一意恋慕着丈夫反倒有极大可能被他所残忍戕害的它自己讨一个公道!
    在县令夫人强忍悲痛而愤懑的问话中,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伴随着安陆县县令呆板而机械的述说,大白于天下。
    原来,在安陆县县令还没有和县令夫人成亲以前,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
    安陆县县令与他表妹的感情非常好,安陆县县令也一直都满心期待着在自己高中进士后,娶表妹为妻。
    谁想,他在殿试的时候,居然人品大爆发,被当今圣上钦点为那一届科考的探花郎!
    并且还在跨马游街的时候,被当时的侯府小姐县令夫人看上了。
    县令夫人的父母十分疼爱县令夫人,主动暗示安陆县县令的家人过来提亲。
    安陆县县令的双亲很想攀附县令夫人的家世,在一番斟酌后,他们无视了安陆县县令的苦苦哀求,迫不及待的将寄人篱下的外甥女远嫁了,同时,安陆县县令也被他们以死相逼的娶了对他一见倾心的县令夫人。
    安陆县县令的表妹虽然长得柔弱可人,但性子却极为倔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在被强行送走的路上,为了避免自己当真被嫁给除表哥以外的人,毫无预兆地在官道旁边的一个驿站客房里,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消息传到安陆县县令家以后,安陆县县令的双亲为了避免儿子这桩如同天掉馅饼的婚事被破坏,不动声色的隐瞒了这个消息。
    不过,常言道,纸包不住火。
    在安陆县县令与县令夫人相敬如冰的过了大半个月后,安陆县县令到底还是从下人们的口中,得悉里自己表妹的死讯!
    心痛如绞的他发了疯似的的想要为自己的表妹报仇!
    但是,他所受到的教育,让他没有办法把这股恨意宣泄在自己的双亲身上!
    因此,他只能恨自己的妻子!
    恨对他一见钟情,又心心念念想要嫁予他为妻的妻子!
    由于妻子家里势大的缘故,安陆县县令表面与妻子虚与委蛇,实际上,却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寻找机会,试图让妻子为自己香消玉殒的表妹偿命!
    终于,他在被老丈人走门路,例行外放到安陆县镀金的时候,找到了机会!
    他在这里意外认识了一个气质完全可以用仙风道骨来形容的狐朋狗友——也就是安陆县大名鼎鼎的胡大仙。
    胡大仙喜欢喝酒,酒醉时,不止一次的告诉他,说他不是凡人,说他身体里其实流淌着一半精怪的血液,说他的母亲其实是一只身具法力的狐狸精!
    因为胡大仙一喝醉酒就喜欢胡言乱语的毛病,起初安陆县县令并不相信他的话,直到胡大仙告诉他,他之所以在府城混不下去后,跑到安陆县来落居,就是因为他与自己的母亲取得了联系,知道了它一直潜伏在这里养伤的缘故。
    安陆县县令见胡大仙说得言之凿凿,到底起了心思,故意用激将法激得胡大仙带着他一起去义庄找到了那化身为老苍头的狐狸精。
    因为身受重伤,不得不将儿子遗弃在一座破道观门口,一丢就是这么多年的焦黄色老狐精对自己儿子的朋友十分热情。
    在听说了安陆县知县的来意,以及他那“可以给它提供更多尸体”的承诺后,它几乎想都没想的就同意了安陆县县令的要求,并且还‘好’人做到底的表示,可以帮助安陆县县令在完全不被他人察觉的情况下,夺了县令夫人的性命。
    安陆县县令虽然恨妻子入骨,但却委实舍不得老丈人带来的庞大人脉和政治资本,因此在听了这老狐精的话,自然喜不自胜的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在老狐精的授意下,安陆县县令悄无声息地停了妻子的避子汤,日夜努力耕耘的让后者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要知道,自从他在心里给妻子判了死刑后,就再也没想过要让她怀上他们家的血脉了。
    紧接着,又在妻子怀胎十月后,亲自把老狐精请上门来,做法致使妻子难产,紧接着又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广募名医为自己的妻子治疗……又在所有人都宣告束手无策后,大张旗鼓的将胡大仙请了过来,彻底了结了妻子和她腹中那个孽胎的性命!
    妻儿双双离世后,安陆县知县为了避免惹来京城妻子娘家人的怀疑,故意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替死鬼,也就是胡大仙的关门弟子胡璃给拽了出来的偿命,并且还假惺惺地做出了要给县令夫人招魂的事情来!
    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他们却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把县令夫人的魂魄给召唤出来了!
    更没想到他们曾经自以为的替死鬼胡璃居然还拥有那样可怕的符箓,能够让他们自动自发的把他们曾经做过的恶事悉数招供出来!
    满心恐惧的安陆县县令为了避免自己与胡大仙合谋的事情暴露,连累到自己的官途和双亲,心下一横的就要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杀胡大仙灭口!
    ——反正,那藏身于义庄里的老狐精已经因为得罪了某个过路高人,不止肉身没了,连皮毛都被人给高价卖了!
    县令夫人木着一张脸听完了自己丈夫的真心话。
    良久,它才哑着嗓子,用一种充满自嘲地语气说:“我又不是没人要,如果你早告诉我你心有所属,我又怎么会不知羞耻的对你纠缠不清……”
    回想自己曾经与丈夫的种种过往,县令夫人心里难受的险些没当场流出眼泪来——如果它还是个人的话。
    “以前我就觉得奇怪,明明别人的丈夫在发现自己的妻子好几年都没有身孕后,总是异常焦急,到处寻医问药的就怕断了香火传承,你却格外不同,不仅没为此而生出什么忧虑的情绪来,还总是耐着性子劝导我这个做妻子的,说一些什么孩子都是老天爷的赐予,不能强求,全看缘分的话……那时候的我多蠢啊……一心一意的把你的说法误会成了你对我的疼惜……自以为是的觉得你是因为怕我心里有压力,所以才故意编出这样的话来宽慰我……相公!我被你骗的好惨啊!”
    思及那个曾经因为害怕被丈夫发现,而偷偷躲在人后猛灌药汁子,只为了能给丈夫生一个孩子的自己,县令夫人的心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撕裂了!
    它痛的厉害!
    但却偏要硬逼着自己笑!
    为自己曾经的自欺欺人笑,也为自己的有眼无珠笑。
    “你口口声声说要我给你表妹偿命,我没什么怨言,毕竟,你表妹的死,确实与我脱不了关系!不过!在我为你表妹偿命的同时,你也要为我的孩子偿命!”
    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之色的县令夫人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猛然将自己早已蓄势待发的鬼爪深深地插进了自己丈夫的胸腔里。
    “虽然我知道在你这个做父亲的眼里,我可怜的孩儿,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颗被你任意糟蹋的棋子,但是,在我这个做娘的心里不是!他是我的心肝,是我的肉,是我怀胎十月,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宝贝!”
    胸腔里的剧烈痛楚让原本被拷魂问心符彻底操控的安陆县县令重新恢复了神智。
    一看目前这情形,就知道自己定然是在符箓的控制下,把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的安陆县县令在嘴角勾起一抹扭曲至极的弧度来。
    “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都很不好过……我豆蔻年华的表妹仅仅是因为家世不如人,就不得不将自己的心上人拱手相让……甚至还为了给她的心上人守身,自寻了短见!娘子……这大兴朝的男人有千千万,你看上谁不好?为什么要看上我呢?”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不解的味道。
    “如果你没看上我的话,我已经和表妹成亲了,我们也肯定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过没关系……就算这辈子不成,我们还有下辈子……我最懂表妹了,我知道她一定在奈何桥上等我!”
    安陆县县令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变得灿烂起来。
    “娘子,你知道吗?自打得知了她的死讯以后,我曾无数次的想要去找她,但是,因为顾虑着家族,顾虑着父母,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按捺下这种渴望……如今,我总算可以解脱了……谢谢你啊,我的好娘子……虽然你害苦了我,但是归根结底,你最后还是帮了我一回!”
    安陆县县令用一种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县令夫人,“更让我感到高兴的是,我曾听胡大仙的娘,也就是老狐精说过,像你这种杀了阳世人的鬼,即便是进了阴间,那也是要下地狱的,这也就意味着,在我闭眼后,你我就要彻底老死不相往来了!这可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
    第152章 野狐禅(11)
    一直以来,县令夫人都觉得自己是个非常幸福的人。
    在娘家时,有父母亲人千娇万宠,等到嫁入了夫家,不仅公婆和蔼可亲,就连自己一见倾心的丈夫,也都如同它未嫁前所幻想的那样,温柔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