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之内,此时屋外虽然天色已晚,不过有赖于天上繁星,以及与之相辉映的地上万家灯火,倒也让这夜空显得瑰丽。
益州毕竟富庶,兼又少有战事,故而即便是夜幕降临伊始,这成都城中却也没有因之而夜间宵禁。
不过此时这座大殿内的主人似乎心绪不佳,竟是没有让下人们将屋内的灯火点燃。透过那淡淡的星辉,纵使没有什么灯火,似乎也能隐约辨认出其间的摆设。
站立在大殿门口的侍卫们似乎也都依照上面的指示远远的散开去,不过他们时不时的总是将眼光回顾这那座大殿内的情形。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从殿内散发出的酒香,即便此时远离了大殿,可是暖风吹来,自是将这些不时巡逻的护卫将士们都浸染的微醺。
“邓头儿,你说咱们主公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又喝上什么酒了,虽然说这酒闻着味挺好,定是好酒,可是主公的身体,却不像我们,这般糟蹋,总不是个好啊!”
一个巡逻的兵士小声的向着同行于他们身边的邓芝说着。
自然这小兵口中说的那主公,便是刘璋,虽说刘璋暗弱,不过其人之暗,弱,乃是弱于强争、暗于变诈,于当世而言,和其他各处都是有心于天下的诸侯而言,他这里既没有那份争雄天下的心意,又没有能够诈变人世的谋略,似这般性格当然会让他不知不觉间便会落伍于其他势力。
正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乱世中挣命也是如此。
邓芝闻得那手下的话,只是摇了摇头,“好好的看你的事吧,主公的心思,哪能轮到你我言语的!”
训斥了手下,再继续行进的过程中,邓芝却是在沉思着如今的形势。
作为有名的邓禹之后,即便是如今的邓氏已然破落,不过毕竟家学渊源让邓芝也有了一番不俗的能力见识。从荆州入得川来,虽然邓芝初始之时,也不过存了在乱世中保其首颅的意念,毕竟益州之地偏离中原,若无意外,当世此间最为平静的地方才是。
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到让邓芝他如今身入了刘璋的益州牧的府邸之内,对于那些每有举动都关联着益州前程的人或者事,却都多少能够接触到。
他自是看过黄权,郑度,王累三人的以益州的利益为他们依托的护益之人,也见识过张松,法正,孟达这类本来不如意,却有是在益州被怀才不遇,渴望着能将益州这一摊死水搅乱,并继而能够让他们的境遇有所变更的激进的一派人。
不过对于他们的争斗,邓芝却都是一直看在眼里,并不为他们的动作而有所变化。当然从邓芝类似于旁观者的身份来说,不管是他们两方中的任意一方的选择,都不算得上有什么错。关键的问题在于,不论他们两方如何的折腾,在他们之上的那个人的选择。
若是换做一个果敢一些的主公的话,当然知道此时已经是出于汉末的乱世,人心已然丧乱,能成一方之主之人,当然也都会生出更进一步的想法。要不然当初刘焉这位老先生,刘氏子孙中还算有才之人,本为幽州刺史,为天子授官时,何必会听一个方士的益州有天子气的言辞之后,便选择了益州作为他的治所所在。而到了益州之后,对于朝廷的征召却是便有些阴奉阳违,其心思可见一斑。
不过他们的这位主公,却不是那样的人物,既没有那份野心,也没有那份拥兵之能,更因此对于自己麾下的军马将士极为的不自信。若非如此,何至于单单一个汉中就会让他手忙脚乱,无所适从,甚至还想借兵曹操,并用他人为助。
可是他们这位主公对于治下的百姓也还真是不错,不然像先前的那个小兵又如何会对益州州牧这样的高贵人物那般的关心。
想到这些,此时的邓芝却是对于处在那大殿的黑暗之中的刘璋多少抱有了丝丝的可怜。“或许是生不逢时!”
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恨其不争,哀其不幸!
“不过,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貌似对我的恩义,还不到我位置效死的地步啊!”
夜凉如水。
这般平静却被前方迎面而来的几个人给打乱了。
“伯苗,怎么你们这些人也不给我父亲掌灯,平日里你们就是这样给我办事的?”听着这有些嚣张的口气,不问可知,当明白这来人便是那益州的大公子刘循。
说来这刘循先时倒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过近两年来,随着何庞义成了翁婿,又有了黄权等人的全力支持,兼且这两年来刘璋似乎更加的不愿处理益州的军政事,故而如今的益州大面上许多的事情,却都在刘循的掌握之中。
所以到了现在,原本还有些畏惧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的小青年,现如今竟是添了不可一世的威风。当然作为邓芝知道,这也是刘循和郑度这类人相处的时间过长之后沾染的。不过,对于刘循这样的表现,使得邓芝对他的那份儿小小的知遇提携,以及对于郑度这类人和他们的筹谋早就没有了什么冀望。
就当邓芝要作答的时候,那殿内却是传出一个略带些喘气的声音,“是孤让他们不要掌灯的!”
听的刘璋的声音,刘循倒也不再为难邓芝等人,却是几步走向殿内,“父亲,你可有什么不适啊?”从刘璋的声音中,自然能够听出其中气的不足。
一面让人去掌灯,刘循自己便去靠近去,竟是发现刘璋居然枯坐于地,已然发白的头发,孤零零的打散垂下。
从刘璋嘴里呼出的酒气让刘循也有些难忍,不过此时的刘循也顾不得那么多,趁着此时已然点起的灯火,刘循也是能够看出,刘璋此时神情有些不对,脸上自是泛着一阵儿的潮红。
“来人,去叫医官来!”
“不用了,只是心中有些事情想得有些过了,坐在地上有些凉,让人去给孤弄碗姜汤暖暖就好!”刘璋吩咐道。
“父亲,可是为了孩儿日中说的那些话,才这般忧思过甚的!”刘循问道。
刘璋没有当即回口,只是身形微动间,既像是默认,又像是否认刘循的言语。
似乎大殿内沉寂了好久之后,刘璋才开口说道,“循儿,可曾有埋怨过为父的不作为?”
“不曾!”
“可曾以为为父太过无能,坐拥益州天府之国,物富人丰之地,居然不想着在乱世之中有一番作为?”
此时的刘循却是略显迟疑。
“为父也自知,这是我的秉性如此,不好刀兵,不治兵事。”说道这里刘璋也是稍稍的停顿之后,才对刘循低声道,“循儿你或许也曾听闻过吧?”
刘璋这猛然低声的一问,刘循也有些不知所云。
“当年你祖父缘何选择益州为牧,只因曾是得闻益州有天子气的谶言。若非如此,想来我们都不会背井离乡,远离朝廷到这偏远之地,汉夷杂居多处的益州的!”
刘璋的这话当然让刘循心中一动。
既然刘璋这般说,也就是说明他自己对于更进一步的渴望并不是没有。
“想当年,为父自接手了益州,也曾有过豁出去的想法,虽说我性情不喜刀兵,不过若是有望进一步,为父也可以效仿当年高祖,任用一班贤臣,猛将为我驱使天下的!”
“可是就在那一年,如今想来或许是天意使然,就是在刘备离了汝南,依托当年刘表,屯驻在新野的那一年,为父却是鬼使神差的暗地里去了一趟城西的峨眉山!”
“哦!”此时的刘璋像是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刘循也不阻挡,任他慢慢的回忆。
“当为父赶到峨眉山下的时候,却有一阵异象丛生,先是有雷霆轰轰于青天白日时响起,继而那峨眉山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炸开一般,发出一阵隆隆巨声。当世为父心下称异,自是循声而往,终于在攀至峨眉山半腰山上的时候,见到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
“那道士,见我的第一句话,没有言说什么,就道,原来是益州牧来此啊!”
“那人怎么会知道父亲你的身份呢?”
“是啊,我也心疑丛生!不过那人却道,呵呵,大人不必疑惑,老道,本来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天意将大人召唤到此,老道不过恰逢其会而已!”
“那道士这般说让为父更是不解,自然相问究竟!那道士说,益州的天子气如今依然渐散,大人切不要自误啊!”
“见来人竟然这般神异,我更是不解!”
“老道本名左慈,不过是行走山林,一心修仙,不理会世间事,而今既然与大人相遇在此,就指点与你几句!”
“高祖建邦,绵延四百,而今分崩,难建难安!”
“三分帝气,五方归元,本数尔曹,禄马食既!”
“北冥托日,朝水方兴,龙凤呈祥,昭烈浑天!”
“说完这些那人便疏忽不见,倒是临走时,又对我说了一句,天数既定,可不要误人误己,若是有缘,他自会与我相见,到了那是,若是我有什么求仙了道的心思,他还愿意指点于我!”
“那后来,父亲可曾明白那人所言的偈词?”刘循这般听刘璋说来,竟也有些惊异,毕竟此时的人们都相信这些神异。而刘循也时常与成都城外的有名的相士张裕处求解,不过所得者不多而已。
“原先为父,也不曾明白这其间的事情,不过这两年无心政事,于无所事事的时候,竟然察觉到这几句话中有不少和天下大势暗合!”
不待刘循言辞,刘璋续道,“当今的年号便是建安,而第一句偈词中,便有天下分崩离析,难建难安的话语,却是事实,虽说那时候天下事情多有象征,各地诸侯并起却也算的分崩之语!”
“而后说什么三分帝气,五方归元,想来也是说可能承继我大汉国祚的,本数尔曹,为父思来想去,便是指那曹操,想那时候的曹操,败袁术,擒吕布,征张秀于宛城,灭袁绍于仓亭,却是天下间俱都为止震慑,而其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可见当时便有混六合于一统的趋势!”
“北冥托日,朝水方兴!这两句,为父一直以为是那一方诸侯又有出云之日的气概,只有他所在地地方有水方能得意兴起,想我益州本就有大江之水流过,可是想起那道士言说,益州的天子气已然散失,为父这才不将我益州算作其中。后来那朝水之意,或许是汉水,我国朝为汉,故而汉水沿线的诸侯却是只有那张鲁和荆州,刘表垂垂老矣,居然病死床榻间,无人为之收殓,想来,不会是他,而后刘备继之这才有了荆州方兴未艾的势头,再看那刘备所用之人,卧龙诸葛亮,凤雏庞统,这岂不是又合了那道士的偈词!”
“故而,从那时起,为父对于和荆州的交涉却是不知如何区处!”
“想刘备和我都是汉室宗亲,如今天子在许都,不得自专,为曹操把持朝政,而我刘氏子孙尚能有维护汉祚之力的也就是我益州和荆州,再看此时荆州之蒸蒸日上,何不类似于当年的光武帝!”
“我儿也非蠢笨之人,当年也曾见过荆州的人文士气,以我益州之力何其相争,何异于以卵击石耳!黄权,郑度,王累等人也算高才,可是和荆州之诸葛亮,庞统,徐庶等人相比,我看远不及!”
“将士不及人家战力勇猛,谋臣不如人家高妙,更别说治政,如今我益州也是东施效颦,却是不见增益反受其累,当然这些也是为父在这里事后评价,算不得什么,可是如今看来,以我儿之意,我益州该如何抉择啊!”
刘循的脸色自是游移不定,“我儿日间还让为父当即关闭四关,已做固守,可是你是否知道那之前我成都获得雍凉战事的情报从益州东南西北四地却是同时抵达的啊?”
刘璋的这句话,听在刘循的耳内却是将之一震,如同醍醐灌顶般,刘循却是这些年多少有些心迷,益州四塞的地势,让他将当年见识过的荆州兵马的威势都有些忘怀了,或许是他以为通过这些年的发展,益州的兵士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足以和荆州兵有了一拼之力,可惜的是他似乎忘了,在他们发展的时候,荆州兵更是在持续的进步之中。
到如今的荆州兵更是历尽百战,更非他们益州兵可比的。
“那以父亲之意,若何呢?”刘循的脸色多少有些颓唐,本来有机会为鸡首的,到如今先时告诉他之能当一个牛尾了,是人总会有些意志消沉的。
“如今这大汉天下,我们刘氏子孙可是不多了,想来以刘备的秉性,日后有所得的时候,定不会忘了我们毕竟同时姓刘的!故而,若是我儿愿意,近些时候,我意让你到荆州去拜见刘备,就托他照顾与你,在他身边做个近身校尉如何?”
看着刘循的神色,刘璋将心比之,“想来我儿也知道,这两年来,你虽说是于军政大事上,多有涉及,不过更多的还是由黄公衡,郑度,王累,张任等人为你代理,可是你不会知道的是,其实我益州府的许多政令已经在许多的地方化作了上有政策,下有所对,并不能号令全州了,真正还算是听话的地方,或许不过成都,巴西等寥寥数郡而已。就连严颜巴东之地,也是多有不服了!”
“这是为何?”
“钱粮,赋税的征缴,全都化作了银钱被荆州的那些商人给卷跑了,我们益州的许多府库已经开始空了!”
“那严老将军那里?”
“严颜之忠心倒是不用担忧,不过其治下的诸多地段,和荆州相邻,自是更为荆州的商人渗透的厉害,老将军也是有心无力,无钱以装备军士,无粮以奉养百姓,我们这样的益州还算得是我们的么?”
“可是黄公衡他们不是苦心竭力的为我益州图谋发展么,莫非他们……”
“我儿也不要委屈了他们,他们也真是为我益州从荆州那方学得了一些治政的手段,不过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刘璋的话,却是一句接一句的将刘循的气势打了下来。之所以如此,刘璋也是为了刘循好,也是为了他好,毕竟若是刘循真有心破罐子破摔,他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到了那个时候,刘循想来能够从黄权,张任等人的手中获得足够的支持,可是纵使那般做,战火一起,不过是将这益州之地打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以他刘璋的秉性,却是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场面的。
“为父今天就和你将心腹语都说了一遍,我儿如何抉择,为父我也不能横加制拦,不过这事情也是大事,我儿可以回去好好的思索一番!为父也有些疲累了,待那姜汤来了,服之这便要歇了!”
“那就请父亲安歇,儿子先去了!”
“恩,对了,今日郑度和王累两人来说的乃是要给南蛮孟获部一部分钱粮和兵器支持,究竟如何,我儿可去了解一下,为父累了!”
听了刘璋这最后的一句话,刘循却是心中添堵,“我益州和南蛮又在什么时候有了瓜葛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www.qidian.com</a>,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