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审配见过世面,此刻也是六神无主。他实在想不通前几日还在不断好转中的袁绍怎么忽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袁绍的病主要是心理作用,经过时间的推移自然会逐渐恢复。而且现在袁军虽然困顿,但也没到绝境,袁绍怎么会忽然到了垂死的边缘?
他不敢怠慢,赶忙命人请袁尚到帐内侍候。袁尚这些天一直都在不远处,本来是等着袁绍好点以后宣布他为世子的消息,可没想到竟变成了为袁绍送终。
就在这时,袁谭和郭图忽然出现。他们二人假传袁绍命令的事情并没有公开,主要是因为袁绍终归是袁谭的父亲,他虽然对袁谭极其失望,却也不想让袁谭从此成为袁家的罪人。因此除了审配等少数几人知道外,绝大多数的人对袁谭还是极为尊重的。
在袁绍的病床前,袁尚早已跪在床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呼唤着父亲。他的心中急切,就怕看到袁绍还没把世子之事公布出来就撒手人寰。
袁谭的出现让他更为焦急。看着袁谭在悲伤中一闪而过的得意,袁尚就更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在他身边的审配又怎会看不出来形势的严峻?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袁绍竟然在这个时候出了状况,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想办法让袁绍确认袁尚的地位。
这时帐中的人越来越多,袁绍手下有点地位的谋士将军都围拢了过来,毕竟主公正在死亡线上挣扎,这有可能的最后一面总是要见的。
袁谭却表现得积极主动,胸有成竹。他几步扑到袁绍的床前,大声哭道:“父亲,请恕孩儿不孝,到现在才过来见上父亲一面。”
袁绍本已有些神智不清,现在却忽然微微睁开了眼睛,无神地看着袁谭,嘴唇轻轻开阖,好像要说些什么。
袁谭看到袁绍的反应,忽然有点心虚,但他还是把郭图事先教他的话说了出来:“父亲,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就安心养病,袁家的重担我一定能很好地承担。等到父亲病好了,一定不会对我失望!”
“你还有脸这样说!”袁尚终于忍不住呵斥袁谭,“要不是你,我们在青州和乌巢又怎会败的这么惨?父亲已经把家主之位传给了我,你还有脸在这里说什么承担袁家的责任!”
“你才是胡说八道!青州之败难道你不在场?是谁敌不过曹彰给我袁家丢脸?是谁要害得我尽起青州之兵来营救?”袁谭针锋相对,“乌巢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公则先生一直在黎阳待命,又怎会和乌巢扯上边?你想诬赖我,干脆把袁家前几场败仗都怪在我头上得了!”
袁谭的话说的有真有假,帐中之人也都听得忍不住点头。乌巢虽然很多人不知道其中内幕,但青州之败很多人都有所耳闻,袁尚战不过曹彰大家几乎都知道,只不过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你还敢在这里狡辩?父亲为了顾全你的面子,没有把你假传命令的事情公开,你倒还有理了!乌巢若不是你的自作主张,渤海军团又怎么会投敌?这等大罪没要你的命就已是待你不薄了!”袁尚看到大家好似有点偏向袁谭那一边,因此不惜把乌巢之事抖出来来打击袁谭。
“我假传命令?你又有什么证据?现在张郃已经在曹操阵中,死无对证之下,你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如果真是我假传父亲命令,父亲难道还会一言不发?你自己傻,难道当我们跟你一样傻?”袁谭庆幸袁尚这些话早已在郭图的算计当中,因此说出来就顺畅得很。
袁尚剑眉倒竖,一张俊脸几乎憋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大哥说话忽然变得如此锋利,霍然站起身来就忍不住想动手。他从小受到袁绍的宠爱,从未像现在这样吃亏过,也没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现在听到袁谭这样骂他,又怎能受得了?他的气一上来,又哪管是不是在袁绍的病床之前?反正袁谭一直都不是他的对手,先把他打一顿出个气再说。
审配眉头一皱,刚想上前阻拦袁尚,可又硬生生忍住。一来劝架和帮手本就容易让人误解,他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别人认为在帮着袁尚打袁谭,这样他们的处境就更不妙。而且他身子刚想动,就看到面无表情的郭图也跟着动了一动。想来如果他出手,郭图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就在二人将要动手的时候,躺在床上的袁绍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有血丝涌出。袁谭和袁尚的争执他都看在了眼里,更让他痛在心中。无论哪个父亲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更何况他们关系到整个袁家的命运?可惜他已没了说话的力气,只能颤巍巍抬起手来,指了指审配,又指了指袁尚,欲言又止。
袁谭一个箭步冲到袁绍面前,大声道:“父亲!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他俯下身去,用身体遮挡了袁绍,又把头放在了袁绍的嘴边,作出想听袁绍说什么的样子。然后,他在袁绍耳边用只有袁绍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父亲,你别怪我。你的病是我下的毒,不是我想要你的命,可谁让你要废去我世子之位?”
他的话说的极为隐蔽,而审配虽然法力高强,可他是大法术师,不像幻术师那样能布置隔音结界又或能偷听到别人的话。
袁绍听了这话,两眼忽然圆睁,全身痉挛,抖个不停,毫无血色的面上也忽然一片潮红。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上身前俯,抓住了袁谭的衣襟,嘶声吼道:“逆子……”然后声音从中断绝,只是抓住袁谭的手仍紧紧握着,不曾松开。
一代枭雄,曾经的反董卓联盟的盟主,雄霸幽冀青三州的诸侯袁绍,就这样冤死在了他的儿子手上。
袁谭被袁绍吓得脸色发白,怔怔说不出话来,满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袁绍抓住他的手力量极大,他拼命想掰开,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