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朱影龙现在不好说,也不能说,但不说怕冷了臣子的心,左四右想道:“陈爱卿,你所奏之事朕也有所耳闻,不过朕也不能听信你一人所言,古来多少君王不都是偏听偏信而大乱亡国的吗?”
陈新甲低头想了一会儿,虽然结果并不令人满意,但皇上至少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他并不是官场新人,知道这里面利害关系错综复杂,当下道:“皇上所言甚是,但是……”
朱影龙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道:“但是就不必说了,此事朕自有主张,朕不会弃国家利益不顾的。”
有皇上这句话,陈新甲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俯身道:“皇上圣明。”
“朕圣不圣明自由后人评说,今天你在朕这里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准泄漏出去,否则朕决不轻饶!”朱影龙脸色一正,非常严厉的朝陈新甲道。
陈新甲心中一颤,旋即明白自己这个时候过来说这个事不是最佳的时机,此刻朝廷大军即可渡江南下,扬州是大后方,这个时候整顿盐务,无疑是别有用心的举动,皇上心胸宽阔,换作别人,恐怕他的仕途就要终结了,当下更是吓出一身冷汗,慌忙跪下请罪道:“微臣糊涂,请皇上降罪!”
“起来吧,你也是一心为公,为了朝廷,朕知道你忠心。”看了跪在地上的陈新甲一眼,心道,这陈新甲还算机灵,磨练一下,到不失为一个干才。
“谢皇上不罪之恩。”陈新甲顿觉后背凉飕飕,那感觉就跟从鬼门关上走上一遭差不多,他原以为皇帝年轻,年少气盛,听了自己的禀告之后,一定会以雷霆手段整顿两淮盐务,凭着这么大的功劳,自己也能平步青云,谁曾想皇帝虽然年轻,但智慧深不可测,洞悉世情的能力不必那宦海沉浮几十年差多少,沉着冷静,不怒自威,就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年轻的帝王非同一般,虽然他按照原定的计划说完了所有的话,但现在他已经是大气不敢出,变得小心翼翼了。
“三天后,琼林苑,朕与盐商们有个答谢的见面会,你这个巡盐御史怕也少不了请柬。”朱影龙手指轻敲黄花梨木的书案道,“你呀,给朕悄悄的弄一张空白的请柬送过来,朕有用!”
“是,皇上!”陈新甲赶紧应声退了出去,他摸不清皇上要干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件事他绝对不能让第三人知道,否则自己的仕途可就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了。
朱影龙想以一个普通小盐商的身份先进去探探,虽然可能一点收获都没有,但至少熟悉一下盐商们内心的真实想法,这对朝廷将来施行什么样的盐法是很有帮助的。
巡盐御史陈新甲前脚刚走,后脚两淮盐运使冒起宗和漕运总督陈奇榆就先后请求陛见,冒起宗原是中书舍人,也就是后来江南四公子冒辟疆的父亲,后来中书舍客和给事中处都给裁撤归并为秘书处,冒襄深的朱影龙的赏识,沈溪离任后,他就被外放,当上了官场中人人垂涎的两淮盐运使,漕运总督是原来陕西布政右参议,分守南阳道,朱影龙把卢象升调过去之后,他就升任漕运总督,本来他的治所应该在杭州,只不过现在杭州还在南京伪明的控制中,所以漕运的治所也一并暂时在扬州。
盐、漕分属两个不同的衙门,他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朱影龙揉了揉隐隐生疼的两边太阳穴,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走了几圈,最终决定还是见一见,于是纷纷海氏兄弟把人带过来。
两人进入书房后,朱影龙与冒起宗早就相识,相处起来就随意了些,陈奇榆虽然也见过朱影龙,但那都是在夹在一众官员中间,如此单独见面还是头一次,因此他虽然官居丛二品的漕运总督,内心尚有些紧张,不自然。
冒起宗接任两淮盐运使也有好几个月了,数月不见,原本干瘪瘦巴巴的冒起宗胖了不少,脸上也云润起来,江南的水土好呀,就是养人,扬州这块地更好,文人荟萃,诗文唱和,想来他远比京城的官场滋润多了,少了些勾心斗角,多了些纯真情怀,扬州文人圈子中,冒起宗也算得上一块响亮的招牌。
“辟疆襄好吗?”朱影龙倚老卖老,虽两人同岁,但后世赫赫有名的江南四公子可是他的门生之一,虽然带在身边时日不多,但冒襄的才能很的朱影龙的欣赏,不拘泥作古,本来想留在身边听用的,奈何自己实在太忙,等想起来的时候,他就随父亲到扬州任上,就算冒襄将来成为不了政治家,跟历史一样,仍然诗文传诵天下,传播中华文化,忽悠全世界也是不错的。
“劳皇上挂念,辟疆一切安好,就是很是想念皇上,他经常说他虽为天子门生,可惜不能时时聆听皇上的教诲。”冒起宗感念道。
冒襄本来想天启七年去应天参加乡试,奈何那一场军事政变,失去了乡试的机会,后来父亲冒起宗写信让他进京,朱影龙对后世这个四公子之一的冒襄很感兴趣,当时文坛名宿董其昌一见之下,惊叹其才,比之初唐之王勃,董其昌早已被朱影龙胸中的杂学惊叹,尤其一些绘画理论,虽然杂乱肤浅,可一些毕竟还没有在这个时代出现,到给了这位画坛巨擎不少启发,画技更加炉火纯青了,于是怂恿冒襄拜在了皇帝的门下,皇帝哪有时间教学生,大多将以前在开封时候印刷和书写的笔录让他拿回去自学,后来就丢在脑后了,他这个老师做的还真是比较的失败。
“这样吧,朕一直没尽到老师的责任,明天你就让冒襄跟着朕吧,过几天,朕安排他做些事情。”朱影龙想了想道,冒襄虽不是跟自己起家的那批人,但可塑性很强,先留在身边观察一下,看他适合做什么,再做决定,这次南下随行一个太监他都没带,秘书处的人只带了一个嫣红,有些事情不能涉身其中,冒襄到是一个不错的帮手,誊写一类的杂货就让徒弟去干,有个文笔好的徒弟也不错,朱影龙心道。
冒起宗可是惊喜如狂,这种好事可是万金难求,就算儿子将来考不上进士,仕途也将会一帆风顺,冒家将来出一个宰相王侯也说不定呢,高兴虽高兴,冒起宗可不敢表现在脸上,只是他太激动了,跪了下去,声音有些颤抖道:“微臣叩谢皇上天恩!”
“快起来,辟疆怎么说也是朕的学生,老师关照一下学生也是应该的了,当然了,学生要没有本事,老师再关照也是没有用的。”朱影龙这么说就是告诉冒起宗,虽然他给了冒襄很好的机会,但是如果做不出成绩来,他还是不会重用的。
冒起宗过来也是为了两淮盐务的事情,不过他在朱影龙身边待过,知道朱影龙的脾气,也知道皇上虽然喜欢冒险,但绝对不是一个冲动之人,虽然他接替沈溪才数月,但盐务上面,沈溪在的时候,底下的官员还卖几分面子,毕竟那可是皇亲国戚,到了他,虽然也是皇上身边的人下来的,表面上对他这个两淮盐务最高长官客客气气,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是一个摆设,就好像一个县官,离开师爷和衙役,他什么都干不了,若不是得了朱影龙的吩咐,既不同流合污,也不去强行破坏,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观察就是,就为这个,冒起宗还给过陈新甲这个巡盐御史好几次冷眼呢!
冒起宗拿出一叠厚厚的簿子,上面记载着他上任几个月来两淮官盐和私盐流出和流入的方向,前面不太详细,后面的越来越细致,走私的路线,接头的是什么人,笔笔清清楚楚,比暗影调查的还要细致,朱影龙心道,这书香门第之家也能出冒襄这样的情报人才,琢磨着是不是让冒起宗加入暗影,不过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冒起宗进暗影不一定就比周文元做的好,因为暗影可不仅仅单一对准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冒起宗加入暗影说不定还是一个累赘,而且他决定重点培养冒襄,冒起宗就不能入暗隐,这是保正暗影只能对皇帝一个人负责的惟一性。
陈奇榆的目的就简单多了,他是来请战的,漕运衙门负责漕米的运输,现在不是漕米进京的时候,他这个漕运总督手下也有几千兵马,而且常年都在运河、长江上操练,虽不如水师,但当给替补第二梯队应该问题不大。
朱影龙本不想同意陈奇榆手下的漕运兵丁参战,因为战后要恢复长江南北运河的漕运,万一把人打没了,朝廷一下子从哪儿给找出这么多熟悉运河水道的漕运水卒!但陈奇榆坚持说洞庭湖水师不熟悉长江下游的水情,漕运水卒对此熟悉无比,因此可以做为前导,朱影龙架不住陈奇榆的软磨硬泡,最终答应了他只准派一半漕运水卒参战,损失超过三分之一就的永久退出,这才将其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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