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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姜老太太摆摆手,“你肯定又该说,这都是因为我偏心,我要是不偏心静昭,你也不会对我有怨气,可是静安,你忘了,许家这一辈儿只有你跟静昭两个,她是你的妹妹,她爹是你二叔!”
    “你的眼里只有家产,家产,你恨不得许家所有人都死绝了,这样整个许家都在你的手里了,可是许静安,你看看你自己,这些年你都做成过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是许家的子弟,你可以光耀许家?”
    “罢了,”姜老太太越说越灰心,“反正年过完了,明天你就从许家搬出去吧,你的东西我都让你带走,另外再给你二百块大洋,搁别人家里,二百块可以够一家五□□一年了,至于你要怎么花,那是你自己的事,当奶奶的,算是仁至义尽了。”
    说完姜老太太扶住李妈妈,“我累了,想躺一躺,你送许公子出去,再跟二太太说一声,晚上叫她们自己吃,我谁也不想见。”
    ……
    郭太太听完李妈妈的话,坐到桌边就开始掉眼泪,“静昭,你说咱们是不是做错了?”亲手赶自己的孙子出家门,还除了族,最伤心的还是老人家啊!
    薛琰觉得这样的处置已经很有人情味了,许静安带走自己的东西,当然,大件搬不走,但这些年他院子里的细软,拿走卖了,足够他后两年读书用了,何况他手里还有徐大太太的嫁妆!
    那些东西卖了,也够他富足一生了。
    “娘,您想开点,老太太不是没有成算的人,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没准儿大哥出去吃些苦,就知道家里的好了,总比他在家里仗着自己是许家的孙子,作天作地死不悔改的强吧?”薛琰尽量往好处开解郭太太。
    反正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许静安有书读有钱花,如果再把路走死了,那死也白死,薛琰连一丝同情都不会施舍。
    郭太太倒被薛琰给劝住了,“唉,也只能这么想了,要不,我拿点钱给他当盘缠?你奶奶给了二百,我拿一百五吧?再替你出一百?”
    “我的娘啊,你可打住吧,奶奶给钱,是因为他是长房的孩子,怎么说,这个家原本也有长房的吧?”
    薛琰被郭太太的良善给弄的挺无语,“但您跟我另给钱算是怎么回事?他是被逐出许家,以后再不是许家人,不是上京赶考,光耀门楣,也不是报家卫国,凭什么?你一出钱,人家还以为替他报不平呢!”
    “也是哈?”郭太太现在已经习惯性听女儿的话了,“也是,他成天觉得咱们二房想抢他的东西,估计咱们送钱去,你大哥也会往歪里想,那咱们还是不招惹他了。”
    “就是对了,以后咱们好好孝顺奶奶,就是在尽二房的心了,还有,我过了十五可就要开学了,以后家里又剩您跟奶奶了,娘,您以后可得多操些心,”
    第69章 嫁妆
    薛琰开始考虑她走了之后的事,“我看了,家里头都是用老的人了,新思新想几个就在外院学武艺呢,晚上把她们分到你跟奶奶的院子里值夜,只要洛平不乱,家里的安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奶奶年纪大了,外头的事又多,您不如慢慢接手点外头铺子里的琐事,不能再让奶奶跟以前一样,什么事都冲到前头了。”
    “我?我行吗?我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郭太太为难极了,她受的教育里可没有这一项啊!
    “这都啥年月了?还讲那一套?你没听徐云俏说,京都的官宦人家小姐,都争着坐船往海外跑呢,那都跑出国门外了,不也没有人骂她们不守三从四德?而且,照您的理论,如今家里没当家的男人了,孝顺奶奶可是非您莫属,你当儿媳的稳坐家中,叫一个六十多的老太太挣钱养活?”
    薛琰叹息一声,“大不孝啊!娘!”郭太太别的不行,算账查账最会吧?家里的账能料理清楚,外头铺子又能难到哪儿去?
    “人家那些孝女孝媳的,可是能割肉疗亲呢,您就出个门儿,帮奶奶干点儿琐事,都不肯?”道德绑架薛琰也会。
    郭太太被女儿的理论绕的张口结舌,好些是这个道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样吧,不行您问问舅舅,他是读书人,他说可以,你就办好不好?”郭宗鹤是秀才不错,但这么多年了,他成天读书看报的,也接受了不少新思想,何况许家这种情况,郭氏不出来分担,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了。
    如果郭宗鹤出面,只会叫洛平人议论他觊觎人家孤儿寡母的家产,所以他是绝不会插手的,但也不会反对妹妹出头。
    “还有枪法,您也不能丢,大哥这一走,全洛平,不,用不了多久,半个平南恐怕都会听说许家只剩下女人当家了,就算是有西北军这个靠山,也未必不会有人见财生意的,您可不止要保护自己,还得保护奶奶呢!”
    见郭太太脸上浮出惧色,薛琰搂住她的肩膀,“娘,你别怕,只管跟奶奶学,您想想,现在咱们许家有名有姓的,后头还靠着西北军,可以前呢?”
    “奶奶一个人拖着寡妇孤儿,处境只怕比现在艰险百分,可她不照样走过来了?她行,您也行,要是您觉得自己还不行,也没关系,奶奶叫您怎么做,您就照着做,准错不了!”
    她握住郭太太的手,“只要自己强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敢小瞧您,你看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还不是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是你奶奶啊!”
    郭太太很有自知之明,“像你奶奶那样的人,我一辈子也就见过那么一个,刚才你舅舅走的时候,还悄悄跟我说,你奶奶是女中豪杰呢!”
    今天郭宗鹤也来了,不过这事跟二房跟郭家都没什么关系,他全程当了壁花,只旁听,不说话。
    “那说我什么了?”薛琰灿然一笑,看郭太太的神情,郭宗鹤说的肯定不止这一句。
    郭太太有些不好意思,“说你像你奶的很,叫我只管听着家里一老一小的,别学你大伯娘……”
    郭太太有些不服气,“我再糊涂也不会像你大伯娘吧?”
    “那肯定的,您看您把我教的多好!?”薛琰被郭太太不满的样子逗乐了,立马对郭太太提出表扬,顺便再自我表扬一番。
    郭太太肯定的点点头,“那是!”
    ……
    虽然姜老太太当众发话将许静安逐出许家,但事情并不像大家想像的那么快就结束了。
    陡然从人人羡慕的许家长孙变成无家无族之人,许静安如何能安静的接受?
    他当天根本就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足足在正院儿姜老太太屋前跪了两个小时,乞求姜老太太回意转意,后来还是李妈妈看不下去,叫人把他给抬走的。
    第二天一大早,薛琰跟郭太太去给姜老太太请安,发现许静安已经又跪在那儿了,看见薛琰跟郭太太,许静安还难得的主动跟她们打招呼,“二婶,妹妹”叫的极为亲热,搞得郭太太登时就红了眼眶,暗问薛琰是不是许静安吃了亏,意识到自己以前不对了?
    “娘,这才哪儿到哪儿了?”薛琰一扯郭太太,她可没忽略许静安才看见她的时候,眼中的怨恨,就许静安这一套,也就骗骗郭太太了,“奶奶都在屋里看着呢,她心里有数儿。”
    姜老太太看见郭太太跟薛琰进来,“快进来吧,早上老田头炖了锅豆腐,静昭不是爱吃嘛,我还叫他给你调了辣子料。”
    见姜老太太神色如常,郭太太也不敢提许静安的事,“这油馍头是王嫂子炸的吧?一看就知道,”她拉了薛琰坐下,“都是你爱吃的。”
    “这才开年儿,也没有什么事,今天咱们好好歇歇,等过两天天气好了,静昭你可是答应过奶奶,要开着大汽车带奶奶去庄子上呢!不许忘!”姜老太太没吃多少就放下筷子,她心情不好,得找点事儿忙起来才行。
    “嗯,咱们干脆把周围的庄子都走一遍,有些地方我也就听您跟我娘提过,根本就没有去过,”薛琰十分捧场的点点头,春暖花开之时出去走走也好,心情也能好起来。
    “唉,过了十五年就算是过完了,你也要开学了,”想到小孙女又要离开自己,姜老太太真有些舍不得。
    “奶奶,就剩最后一个学期了,等八月我一毕业,就彻底回家了,”薛琰忙拉了姜老太太的手,“算起来连半年都没有。”
    郭太太想的却是另一层,“静昭啊,这一打仗,汴城安全不?你一个女孩子在那边,要不,咱们不去了?你不是想去京都学医吗?你在家里呆半年,等夏天人家京都大学里招生的时候,送你去京都上学怎么样?”
    京都是华夏的首府,在郭太太看来,哪儿乱那儿也是不会乱的,女儿去那里最安全了。
    国民军是一路往南打的,汴城跟洛平应该还是安全的,而且薛琰是个做事喜欢有始有终的人,“娘您放心,汴城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万一真的乱起来,我赶紧回来也来得及,不是翠枝她们还在汴城?等我回来的时候,把她们也带回来。”
    “叫她去吧,这孩子啊,比咱们有数,”姜老太太摆摆手,“你在你那几个‘新’里挑俩带着,真有事了,也有个帮手。”
    新思新想她们?薛琰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她们几个还是孩子呢,不是我吹牛,论打架她们都打不过我,枪法就更不行了,我带着她们,还得想着照顾她们。”
    六个新里,最大的也才十三,薛琰哪儿会叫几个孩子保护自己?“她们得再跟着教练学上一年,不然也就是个跑腿儿的水平,不过她们下了课,你们倒是有事可以多派她们跑跑腿儿,小姑娘胆量得练出来。”
    “这孩子真是,我跟你娘千挑万选的,是给你选人呢,你倒好,好吃好喝,请了先生请教练的,临了还舍不得使唤,不知道,还以为咱家养千金小姐呢!”姜老太太有些无奈,但也不得不承认薛琰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这年纪的小姑娘带出去,真的顶不上大用。
    “我才不会把她们养成娇小姐呢,过了年我就跟教练说了,给她们加量,书固然要读,但是身体好,跳的高跑的快更有用,最起码,真有什么事的时候,她们能逃吧?”
    战争里最可怜的就是女人了,“其实叫我说,咱们家里的女人们,都要练起来,最不济也能强身健体不是?”
    姜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着孙女,有时候连她都有些奇怪,一直养在家里没怎么出过门儿的小孙女,怎么懂的那么多,仿佛比她这个活了几十年的人经历的还多,“这也是你叫你娘又是打拳,又是练枪的原因?”
    薛琰在姜老太太跟前没那么多顾忌,她有时候常想,姜老太太是不是也是穿过来的?一个没什么文化,更不可能接受过新时代教育的女人,比百年后许多女人的思想还要开明跟先进。
    “是啊,我其实还想劝我娘放脚呢,”薛琰不等郭太太开口,一缩脖子,委屈道,“您看您看,我就知道,我这么一说,她能吃了我!可是咱们民国政府都呼吁让大家放脚了。”
    但是郭太太都裹了一辈子,“不行,这个真的不行。”
    薛琰从桌下把脚伸出来,“那当初你怎么不给我裹啊?”
    “那是,”郭太太看了姜老太太一眼,“是你奶奶不让。”
    “真的?”薛琰简直要把姜老太太当神崇拜了,这要是姜老太太没阻止,自己穿过来,是不是也得成天拧着一对儿小脚走路了?
    说起这个,姜老太太叹了一声,“你从小就娇气,你娘给你裹脚,你成宿嚎啊,隔着几重院子,我都能听见,我听不下去了,叫人过去给你把脚放开了。”
    “你娘还不乐意呢,觉得我在害你呢,你也知道你娘人看着面,拗起来也吓人着呢,我叫人放了,你娘也不吭声,把你关屋里又缠上,你又哭,”
    想想那阵子,姜老太太都觉得好笑,“后来我没办法,跟你娘说,反正你人小骨头软,不行就再大些,你懂事了再裹。”
    “结果,”她学着薛琰惯常的样子一摊手,“你年纪越大,哭起来嗓门儿就越大,这一年一年往后拖,外头都不让裹脚了,我就想,反正许家的小姐嫁妆厚,不愁嫁,咱就不受罪了。”
    “谢谢奶奶,您真是我的恩人啊!”薛琰抱住姜老太太在她怀里蹭了蹭,“您想,我要是裹着小脚,可怎么出去读书啊!”
    郭太太有些心虚,“其实我也没一定叫你裹,不然会听着你奶奶的,一年一年往后推?”
    “是,我娘也疼我,”薛琰嘻嘻一笑,“那您也学学外头的新女性,咱把脚也解放了呗?我知道,刚解开肯定不适应,走起路来还不如裹着呢,但是啊,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好处了。”
    郭太太摇摇头,“我还是算了,真解了,会不习惯的,反正我也不走什么远路。”
    有些东西真是刻在骨子里的,想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现在的郭太太已经比以前强太多了,薛琰点点头,随着郭太太出了正院儿。
    薛琰出来的时候,李妈妈正在那儿劝许静安呢,这大冷天儿的在院子里跪着,不吃不喝的,人怎么熬得住?
    郭太太看到了想说话,却被薛琰一把拉住了,“大哥可是把他被赶出去的账算到咱们二房头上了,您去劝,只会招他烦,还是算了。”
    这个郭太太也清楚,许久叹了口气,默默的带着薛琰走了。
    薛琰回自己院子没多久,就见青杏跑过来,“小姐,徐家来人了!”
    “来干什么?对了,是拉嫁妆来了吧?”薛琰无语望天,徐家这速度,真是脸都不要了啊!
    青杏点点头,她不像青桃那么爱打听,“大少奶奶也来了。”
    许静安正跪在正院儿呢,薛琰一笑,“那许静安呢?”这会儿他是会继续跪呢,还是过去?
    “大少爷已经过去了,好像拦去了,”青杏小心翼翼道。
    薛琰哈哈一笑,“走吧,咱们看热闹去!”
    许静安院子里他正拿了根门栓跟徐家人对峙,颇有些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我娘的东西你要是不交出来,徐云俏的嫁妆休想出门儿!”
    徐云俏的嫁妆算下来连一千大洋都没有,在京都又花用了不少,他交到徐大老爷手里的东西,可是上万大洋呢!
    徐大老爷看着两眼通红的许静安,擦了把头上的汗,没想到许静安这家伙还记着这茬儿呢,他原打算把徐氏的嫁妆就这么趁乱扣下的。
    “你这孩子,老太太可都发话了,你如今已经不是许家人,我妹妹的嫁妆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些地契可值不老少呢,叫徐大老爷拿出来,跟割他的肉一样。
    许静安冷笑一声,“我不是许家人,可我也是我娘的儿子,她的嫁妆自然是我的,不行咱们打官司去!叫大家看看,我娘还活着呢,她儿子还活着呢,你这个娘家哥哥就敢昧了她的嫁妆!”
    姜老太太虽然说要把徐氏送到水泉庄子里,但徐氏要死要活的,这会儿还关在富荣院呢,“咱们把我娘叫来,问问她,她的嫁妆要归谁?”
    徐大老爷不知道妹妹还在许家呢,不免有些尴尬,但又不愿意在许静安跟前服软,“你娘在又如何?她是我们徐家的闺女,许家的媳妇,你被赶出许家了,就不能算她的儿子,这出嫁女无子,嫁妆可是要由娘家拉回的!”
    所以徐氏的东西,得归他们徐家!
    许静安被徐大老爷的无耻气的浑身哆嗦,“反正我已经被奶奶赶出家门了,也不介意拉上徐云俏,叫洛平人也知道知道她为什么会被许家休的!”
    “这当媳妇的敢谋害婆婆,你觉得哪家不怕死敢娶你闺女?恐怕是姨太太都没有人敢要她吧?”许静安冷笑声声,真以为甩开他,徐云俏就能攀高枝儿去了?
    这下不止徐云俏,连徐大老爷跟徐申氏都白了脸,“你,你太狠了!”
    “不是我狠,是你们太贪了,”许静安后悔死了,当初就不该为了卖地,把地契都交给徐大老爷,“你不交出来,”
    他抡着手里的门栓,把徐家人一步步逼退,然后返身锁了自己的院门,“我现在就去告你们去!”
    “哎哎哎,”许静安不嫌丢人,他们徐家还得在洛平做人呢,徐大老爷连忙追上许静安,“那些嫁妆我也不能给你,那是你娘的嫁妆,你也说了,你娘还好好活着呢,轮不着你这个儿子拿她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