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茗翠、长孙顺德都是极具心智之辈。二人车厢内详谈,却都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毕竟长孙顺德是为李唐做事,裴茗翠眼下却是萧布衣的朋友。
可二人同病相怜,终究还是平和收场。
裴茗翠才智过人,和萧布衣一样,都不是从别人的结论中得出结果,而是从别人的言语中分析出端倪。和长孙顺德一番长谈,裴茗翠看似问的极少,可对长孙顺德的每句话都是细心分析,长孙顺德临走之前的那句话,没头没脑,裴茗翠更是暗自揣摩用意。
影子道:“其实他的意思也很简单。”
裴茗翠倒有些出乎意料,“他什么意思?”
“长孙顺德从马邑出来,一路向北,目的地当然就是草原。可敦向颉利示好,眼下当是李唐的最好机会,李渊没有理由放弃。所以依我来看,长孙顺德应去草原寻求更深一步的结盟。小姐不也常说,长孙顺德对草原颇为熟悉,李渊几次联系草原,都是由他出马。我们猜出他的用意,他当然也明白我们是去做什么,他这叫先礼后兵。”
裴茗翠静静的听着,“你的意思是,他知道在草原和我要起冲突,所以才威胁我,让我回转江南,莫理会草原一事。”
“多半如此了。”影子认真的点头。
裴茗翠喃喃道:“说的很合乎常理,但我总觉得,长孙顺德的用意没有那么简单。草原之行,我既然答应了萧布衣,虞世南又是我的挚友,我没有理由不去救。其实像我们这种人,早就看开生死,长孙顺德知道这点,不用采用这么低俗的方法。”
影子有些脸热,“我还是不如小姐了解长孙先生。他真的有些苦。”
裴茗翠自语道:“长孙顺德所言,若非你的意思,那到底想说什么?”
裴茗翠和影子讨论长孙顺德的时候,两辆马车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越拉越远。长孙顺德登上马车,车厢内竟还有一人,那人面色如玉,极为俊朗,竟是长孙顺德的侄子长孙恒安。
见叔父登上了车,长孙恒安问,“车里真的是裴小姐吗?”
长孙顺德点头,坐下来,一时无语。
“她和叔父说了什么?”长孙恒安问道。
“她问了些和你不相干的事情。”长孙顺德回道。
长孙恒安听叔父说的淡漠,有些尴尬,一时无言。长孙顺德打破沉寂,“这世事真的奇妙,我们才谈论裴茗翠,没想到她竟然和我们一路。”
“叔父,李玄霸真的没死吗?”长孙恒安问道。他和长孙顺德关心的不同,更好奇李玄霸的事情。
长孙顺德皱了下眉头,“恒安,这并非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长孙恒安闹个脸红,喏喏道:“叔父,你这也不让我们知道,那也不告诉我们……你……”
“你觉得我对你不好?”长孙顺德径直问出来。
长孙恒安忙道:“叔父对长孙家鞠躬尽瘁,对我和无忌更是关照有加,侄儿怎敢有什么抱怨?可侄儿见叔父竭尽心力,劳苦非常,想帮总是无从下手。若是叔父能稍微告诉侄儿一些消息,想侄儿到如今,也不会如此束手束脚,茫然无策。”
“茫然无策?”长孙顺德淡淡道:“你们若真的无策,就不会让无忌去劝李世民争夺太子之位了。”
长孙恒安失声道:“叔父,你怎么知道?”他这么一说,当然是承认长孙顺德所言不差,转瞬脸色大变道:“那……圣上知道吗?”
长孙顺德道:“不要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们几个聪明,圣上……你说他是否知道?”
长孙恒安已大汗淋漓,心中惶恐。
长孙顺德冷冷道:“恒安,我和你说过很多次,这种皇室争权夺利,能不参与,就不参与,你们却一直将我所言置之脑后!”
长孙恒安道:“叔父,世民功劳赫赫,眼光开阔,都说他有帝王之相,我倒觉得……”
“都说?是谁在说?”长孙顺德质疑问。见长孙恒安无语,长孙顺德放缓了语调,叹息道:“恒安,你们还是太过年轻,前车之鉴,怎能视而不见?圣上未崩,就算建成都不敢说有什么帝王之相,刘文静不知轻重,散布谣言,终惹杀身之祸,你等怎么能还在暗中捣鬼?你问李玄霸是否活着,多半觉得他的存在,对世民亦是威胁?”
长孙恒安昂起头来,“叔父,无垢嫁给了世民,我们就应该关心世民,别无选择。李玄霸迟不宣布复活,早不宣布复活,偏偏在李唐形势大好,世民功劳赫赫的时候宣布这个消息,这么说在他的心目中……也是想要争功。他争功的目的只有一个,将功劳据为已有,想争太子之位!”
长孙顺德沉默下来,皱眉想了良久,“天下未定,内乱先起,实属不智的举动。恒安,你可还信叔父?”
“当然相信。”长孙恒安毫不犹豫道。
长孙顺德缓缓道:“你若信叔父,就让无忌不要再参与太子权位相争一事。守中庸之道,顺其自然,此法或许不能让长孙家居功第一,但最少可让长孙家存活的长远些。”
长孙恒安‘嗯’了声,垂下头来,虽不反驳,显然却有不服。可长孙顺德毕竟为长孙家的家主,他不敢违拗。
长孙顺德见状,皱了下眉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住口。
车行辚辚,随飘雪一路北去,远山近树,都被大雪所盖,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让人见了,心生畏惧。
“定是如此了。”长孙恒安望着雪景,突然想到了什么。
长孙顺德皱眉道:“你说什么?”
“可敦有向颉利示好的迹象,扣留了虞世南等使臣,可她还是迟疑不决,是以留着虞世南未杀。圣上知道此事,让叔父前往突厥,想办法杀掉虞世南,彻底断绝可敦和萧布衣的联系。这样一来,颉利再无后顾之忧,等到来年开春,草原最少有十数万铁骑南下,和圣上联手来击萧布衣。裴茗翠想必知道此事,这才去草原劝说可敦,叔父……我们不能留她!”
“不能留谁?”长孙顺德问道。
“当然是杀了裴茗翠,以绝后患!”长孙恒安毫不犹豫道:“此女心思缜密,是为大隋第一奇女子,若到草原,只怕会凭添你我的麻烦。”
长孙顺德道:“好,那你去杀了她吧。”
长孙恒安长身而起,就要出了马车,遽然又想到什么,缓缓坐了下来,陪笑道:“叔父当然也知道这点,一切请叔父定夺。”
长孙顺德冷冷道:“裴茗翠走遍大江南北,安然无恙,你以为她凭运气吗?她坐的马车,是京都第一大匠宇文恺生前所造,机关重重,规模不如圣上的六合城,但奇巧之处甚有过之。她的车夫乃斛律明月之子斛律世雄,当年化名胡不归,称雄长安,无人能敌,她看似孤身,可影子盟仍在,你要是动了她,只怕马上就受到影子盟无穷无尽的追杀,不死不休,这样的人,你也想去招惹?”
长孙恒安一身冷汗,只能道:“侄儿粗莽,不知此事,倒惹叔父生气了。”
“我有什么气生?路总是自己来走,我已老了,照顾不了长孙家了。”长孙顺德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对裴茗翠一无所知,就想出手,眼下还能被我劝阻,可以后行事,还是让我放心不下。恒安,你和无忌都已成才,以后做事,不得已才要动手,更多的时候,还是要动脑,你可明白?”
长孙顺德苦口婆心,长孙恒安只是唯唯诺诺,心中却觉得叔父太过小心,这样做事,何事能成?
长孙顺德脸上有了失落之色,望向车窗外的飞雪道:“不过我对裴茗翠没有敌意,倒非我方才说的原因。我只觉得她很是可怜,再说……圣上引突厥兵南下,与虎谋皮,胜负难料。”
“叔父不看好圣上一统天下?”长孙恒安失声道。
“若不是冒出个萧布衣,圣上一统江山,并无疑问。”长孙顺德道:“但现在萧布衣势力太强,手下能将良臣无数。萧布衣平江北,李靖定江南,到如今,李靖尚未出手,圣上已支撑不住,李靖若一出手,只怕真的要惊天动地。恒安,我一直是为长孙家考虑!”他着重说了长孙家三个字,见长孙恒安还不明了,叹气道:“若动了裴茗翠,不是铲除后患,而是后患无穷,自绝生路!”
长孙恒安若有所悟,强调道:“为了长孙家?”见叔父点头,长孙恒安表情复杂。长孙顺德见他领悟,终于闭上双眼,满是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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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律世雄不但是武学的高手,赶车也是一流。快马加鞭之下,很快将长孙家的马车撇到身后。马不停蹄,一路北行,雪下的愈发的紧。
裴茗翠见了,暗皱眉头,心道这样下去,草原恐怕会有灾难。要知道过犹不及,大雪下的太猛,对草原的牧民而言绝不是好事。
马车是大匠宇文恺所制,竟然也考虑到雪地行走一事。积雪已下的没膝,雪地又滑,马车难行,斛律世雄稍加动手,马车下竟然弹出两块滑雪板模样的装置,方便马车雪地行走,骏马拖着马车前行,速度丝毫不减。
雪花洋洋洒洒,没有止歇的时候,裴茗翠一路行过几个牧场,发现大雪压下,有的牧场抗不住大雪,被活生生的压塌,损失惨重。
拉车的骏马虽是神俊,如此天气也是有些受不了。夜半时分,斛律世雄只好临时找有牧民群居的地方休憩。他被揭穿身份后,一直保持沉默,裴茗翠并不畏惧,却对他心存愧疚。毕竟裴矩设计杀死了斛律明月,斛律世雄就算要杀裴茗翠,她也觉得天经地义。可斛律世雄终究还是和以往的车夫胡不归一样,沉默寡言,尽心尽职的照顾裴茗翠。
颉利手下的突厥兵虽屡犯中原,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可斛律世雄走的是铁勒的地域,这里的牧民还是颇为好客,因为中原大乱,也不知道有多少中原人逃到草原避祸。可无论草原人还是中原人,提及这场大雪,都是忧心忡忡,说这么下去,人还能活,牲畜这个冬季就难熬了。说者无意,听着有心,裴茗翠暗自留意,心生一计。
清晨赶路,继续北行,雪儿总是紧一阵松一阵,万里苍穹,洁白壮阔。
赶到克鲁伦河的时候,河水早就冻的通透,过河后,就是仆骨、拔也古的地带,亦是可敦、处罗驻扎的地方。
到了指定的地点,早有人在等候,蝙蝠、卢老三迎上来,抱拳道:“裴小姐辛苦了。”二人得西梁王号令,马不停蹄的赶赴草原,安排人手营救虞世南,比起裴茗翠,稍早一天到达。
裴茗翠笑道:“为友尽力,何苦之有?”
蝙蝠二人带裴茗翠到了处隐避的山区,那里竟然有着几百条汉子,个个身着白衣,头带斗篷,和天地间融为一色。
卢老三介绍道:“裴小姐,这是前期潜伏在这里的好手,功夫不差,西梁王说了,这些人可任裴小姐的调遣。”
裴茗翠感慨道:“想茫茫草原,在西梁王眼中,也是不足一哂。来来去去,任意自如。”
卢老三笑道:“草原和中原不同,中原讲求地势关隘,草原却是一味的广博。颉利、可敦势力再大,也不能控制入草原之人。西梁王这次的意思主要是营救虞尚书,顺便安置蒙陈族。”
“他准备怎么安置蒙陈族呢?”裴茗翠问。
“他说蒙陈族可暂时依附可敦,等以后再说。裴小姐也应知道,眼下突厥人虎视眈眈,又有李唐断路,我们根本无法大军入内。西梁王说了,既然如此,退一步海阔天空!”
裴茗翠道:“好,我们以营救虞世南为底线,看看再能做些什么吧。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能求自保已算不错,我可没有马神蛊惑牧民的本事。”
卢老三笑道:“裴小姐和西梁王不谋而合。”
裴茗翠碰到这种汉子,也露出真诚的微笑,“怎么不去蒙陈族?”
“那里只怕有人监视,知晓我们的行踪,对以后行事不利,所以我们选在这里。”蝙蝠谨慎道。
“奥射设到了吗?”
“已到了,他说要说服父亲,现在前往仆骨去见处罗可汗,我们劝不住他!”卢老三皱眉道。
裴茗翠一惊,“他怎么不听命令,擅自行动?万一可敦知道他来,说不定会对他不利。”
蝙蝠道:“我们已派人保护他,暗中前往。”
裴茗翠皱眉道:“他这么莽撞,倒打乱了我的计划。”
“裴小姐,我想他也是报恩心切吧。再说他还是个孩子,做事冲动。”卢老三苦笑道。
裴茗翠道:“事已至此,埋怨无用!蝙蝠,麻烦你留意奥射设的动静,他若能说服处罗放了虞世南当是最好,若是不行,想办法保全他们父子的性命。”
“可敦会对处罗下手?”蝙蝠诧异道。
“处罗本来就是可敦扶植起来对抗颉利的力量,处罗虽是可汗,真正的实权还在可敦手上。”裴茗翠道:“这个女人,当求维护自身为先,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她若杀了处罗给颉利献礼,也不足为奇。”
“那处罗不也很危险?”卢老三问。
裴茗翠蹙眉道:“看利益而定,可敦若真想和颉利联手,当求讨价还价。虞世南和处罗都是谈判的筹码,早杀了一点作用没有。她和颉利讨价的时候,就给与我们可趁之机。”
卢老三、蝙蝠暗赞,心道裴茗翠可说是摸透可敦的心思,亦是在权利场打滚,知道其中的微妙均衡。
“我们现在要分三步来走。”裴茗翠不再耽搁,马上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首先密切关注奥射设那面的动静,若能径直救出虞世南当是大好。可奥射设若失败,我们就要想办法先去救虞世南,虞世南现在由重兵看守,强攻不行,这几天我正在套取口令,想办法混进去,然后鱼目混珠将他带出来。”
卢老三、蝙蝠都是大为诧异,“裴小姐,你知道他关押在何处?”
裴茗翠微笑道:“我在这面也有些人手,已经着手让他们准备了。”
蝙蝠钦佩道:“怪不得裴小姐主动请缨,原来早就运筹帷幄,西梁王得你相助,当如虎添翼。不过……第三步是什么呢?”
“这第三步嘛,就是要搅混草原的水。”裴茗翠笑道:“蝙蝠、老三,麻烦你们……”
蝙蝠、卢老三齐声道:“裴小姐,有事但请吩咐,麻烦可不敢当。”卢老三又道:“裴小姐倒和西梁王极其类似,他就喜欢浑水摸鱼,趁火打劫。”
裴茗翠故作严肃道:“你说西梁王的坏话,看我回转东都话于他知!”卢老三一怔,见到裴茗翠忍俊不住的表情,这才恍然道:“原来裴小姐也会开我们的玩笑。”
三人笑了一阵,裴茗翠精神好了些,才道:“这第三步要动用蒙陈族的力量。你们尽快的调用人手,然后趁大雪之际,在草原散布谣言,就说可敦和马神决裂,扣留东都的使臣,惹怒上苍,这才降下大雪惩罚,若不悔改,恐怕会有更大的灾祸降临。”
蝙蝠、卢老三齐声赞叹,都说好计。要知道草原人还未开化,更加迷信自然的力量,如今天降大雪,本来都是人心不安,裴茗翠把这件事一联系,可敦端会受到不小的压力。三人商议已定,按计行事,裴茗翠却对影子道:“派两人监视长孙顺德的行动,一有异样,马上回禀。”
等影子退下后,裴茗翠这才剧烈的咳,转瞬又陷入了沉思之中。那时候的她只是想,自己在草原救人,李玄霸下步棋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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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茗翠赶赴草原之际,萧布衣也开始亲自带兵前往河北。
河北精兵八万,半年的时间一换,无论征伐山东、江淮抑或是河北,均是如此的策略。这种策略可有效的消除兵士厌战思归的心理,不过就算如此,年关出兵,也是行军大忌,萧布衣为安抚军心,说到做到,亲自领军出兵。
在出城之际,萧布衣自然还是慷慨陈词,说什么兵士们辛苦了,你们保家卫国,本王感激不尽,当与尔等共甘苦,只求击败李唐后,一统天下,大家就会有好日子过了。他说的激动,差点把‘不破楼兰终不还’搬出来。突厥虽是忧患,可和辽东一样,都是君臣的忌讳,暂时避而不谈。众兵将、百姓听西梁王忧国忧民,期待多年的好日子看来越来越近,不由都是热血沸腾,热泪盈眶,一时间差点将东都上空的雪燃起来。
萧布衣不是个天生的军事家,但骨子里面却有政客的潜质,他清楚的明白百姓和百官需要什么,也能因势利导。
西梁王都不要过年,领军对抗唐军,保东都过个好年,还有哪个兵将敢有所抱怨,那不被兵士唾沫淹死?
一时间东都百姓蜂拥上前,送兵士出征,殷殷鼓励,拳拳期待,让兵士感觉到要不灭了唐军,还真不好意思回来。
东都又上演了前所未有的一幕,在西梁军出征的时候,宽广长街百姓蜂拥而送,娘送儿,爹送子,兄弟道别,群情激动。
东都百官有老臣见到,连连摇头,暗想这成何体统?西梁王却不禁止,出兵就用了一日,等到第二日,兵士非但没有涣散,反倒凝结出前所未有的团结,因为爹娘、亲人都是殷殷相望,期待他们再次回转,能带来河北平定的消息!
大军滚滚,过黄河、太行一路北行,到了易水之畔,三军震动。
秦叔宝、程咬金亲自带兵出迎,二将下马单膝跪地,沉声道:“西梁王心忧天下,一诺千金,末将代兵将感谢西梁王!”
二将话音才落,三军呼喝,“西梁王心忧天下,一诺千金,我等感激不尽!”
声撼四野,雪花飞舞,无论驻守在河北的兵士,还是才到的西梁军,均是热血激荡,寒冬天气看起来,也算不了什么。
西梁军气势如虹,欢呼之声过易水,直传到唐军的阵营中,那里,却是死一般的静寂。
大雪洋洋洒洒,分落易水两岸,可一是沸腾,一是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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