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在邺城并未置办产业,他却也不至没有落脚之地,荀攸可是一直跟在曹操身边,以他的地位,其住处也就仅仅稍逊于曹操以及夏侯惇、张辽些需要家中有宽敞地方练武的武将。
然而此时荀攸家中却没有两人见面后一贯的欣喜,荀彧、荀攸一回家,荀攸便严令家人、仆役不得接近自己屋子二十步范围,而他却拉着荀彧进了屋子并将门窗全部关死。
“文若,你今日究竟与主公说了什么?”荀攸这时候才将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问出来。
荀彧微笑着看着荀攸,但并没有直接回答,却说道:“公达,你这里怎么没有茶?”
“你……”荀攸摇摇头,转身打开门,叫过外面的家仆去准备茶叶及茶具并将平时储存的山泉水煮沸后送来。
“稍等一会儿吧,过会儿就送上来。现在可以说了吗?”荀攸问道。
“急什么。”荀彧微笑道:“公达,欲速则不达啊。你养气的功夫可是大不如前哦!”
荀攸也笑了,只不过他这是无奈的笑,他可没想到荀彧也会吊人胃口了。不过此时他心中原本的担忧也减弱了不少,荀彧能如此轻松,想必不会有什么坏事。
饮茶早就已经成为士大夫的习惯,只不过在张辽推出沸水冲泡的炒青之前,茶叶的饮用是相当繁琐的。西汉王褒的《僮约》曾有这样的记载:“舍中有客。提壶行酤。汲水作哺。涤杯整案。园中拔蒜。斫苏切脯。筑肉臛芋。脍鱼炰鳌。烹茶尽具。哺已盖藏。舍后有树。当裁作船。上至江州。下到煎主。为府椽求用钱。推纺恶败。傻索绵亭。买席往来都洛。当为妇女求脂泽。贩于小市。归都担枲。转出旁蹉。牵牛贩鹅。武阳买茶。杨氏池中担荷。往来市聚。慎护奸偷。”从中不难看出当时的茶已经成为社会饮食的重要一环。
但是相对于手续繁琐,还有添加了葱、姜、蒜的茶水,用炒青的手段加工的茶叶以其饮用时的简便以及香气的自然更让士人为之推崇。于是这种不添加任何调料的饮茶方式提前了千年出现在中国的大地上。
一杯香茶下肚,荀攸看着荀彧,郑重其事的说道:“文若,是否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你猜到了?”荀彧放下茶碗说。
“这很难猜吗?虽然酒宴上无人能听到你与主公的谈话,可是主公的表情却丝毫没有不悦,我也就只能以你支持主公及早南下来推断。最终得出你希望……希望看见主公兵败的结论。文若,不知我说的是否有错?”
荀彧抬起头,嘴角两边上翘,露出微笑道:“没错!我便是如此想的。”
“你……你疯啦!”荀攸猛的惊呼,不过他立刻又将声音压了下去,然后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文若啊,你是否想过,那些士兵都是我军的……军中还有文远这样及其护短的将军,若是他们知道,你……”
“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荀彧此时也苦笑道:“若我没有猜错,文远此时应该能够猜出我的心思了!”
“何止文远啊!”荀攸叹道:“文远与奉孝同行,以奉孝的智慧,不待到家便能猜出你的心思。而曹公或许知道的更早,毕竟你如此的变化实在过于奇怪。”
“这又如何?我原本就没想要瞒过他们。”荀彧淡淡的说道:“曹公坚持尽快南下,若非冬季行军实在消耗太大,此时我军便应该已经渡过黄河了。如今我送上一份支持,曹公焉能推辞?须知反对者中文远与奉孝的威望、资历实在太高,而在公达你与元让、子和两位将军沉默不语,贾文和亦是明哲保身而闭口之时,许攸、董昭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文远他们抗衡的,否则曹公也无需急调仲德回邺城。现今我反而支持了曹公的南下计划,曹公便无需仲德赶来便可以此说服文远、奉孝,且又不会伤害众人的关系,曹公何乐而不为?”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文若,我说的是你此举是否会让文远与奉孝视为背叛?而曹公若真的兵败荆州又是否会迁怒与你?据种种情况分析,我军一旦南下,荆州及江东三家诸侯联盟的可能性极大。也就是说,我军兵败的可能性也同样极大。文远虽不说是爱兵如子,但他若是眼看着我军将士因为此次南下而遭受不必要的损失,在无法迁怒曹公时,文远是否也会将怒火转移到你的身上?”荀攸面带忧容的说道。
“可能性极大。”荀攸说道:“但正如文远曾说过的:在锅盖揭开之前,谁都不知道锅里的菜究竟煮成了什么样子。曹公南下,可是结果我们此时却并不知晓,一切都要等到那个时候才能水落石出啊!”
荀彧说话的时候还笑了笑,这非但没有减轻荀攸心中的担忧,更让他对荀彧的心态有了不好的猜测。
“文若,你这是……你……你……你难道想……”荀攸言辞失措,不知该说什么好。
“公达,还记得文远曾说过的一个泰西之地的故事吗?”荀彧的声音丝毫没有变化,和荀攸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现在还有工夫想文远讲过的故事?”荀攸有点哭笑不得了。
“公达,要淡定!”荀彧的脸上突然间露出一股狡黠的笑容。
“你……什么不好学,非学文远的痞气?”荀攸真有点感觉眼前的荀彧似乎有些陌生。
“如今我才明白,文远的处事风格却有好处。至少自己过得心安理得!对了,你想到我刚才提到了那个故事了吗?”荀彧依旧是淡淡的语调,淡淡的微笑,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
“文远见多识广,便是我亦不如也。可他讲过的故事太多,仓促间我哪里能猜得到?”荀攸真是有些无语了。
“呵呵!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泰西那边的人名还真的很有意思啊!”
荀攸的脸色终于大变,虽然他猜到了荀彧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这与亲耳听到荀彧说出答案完全是两回事。然而深深了解荀彧的荀攸也明白,荀彧能做出此种决定,那便是无法再劝了。
看着兴致勃勃的研究着茶具的荀彧,荀攸内心忧心重重。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抬头向天上看去,心中却暗想:“文若啊,你又何苦如此?这刘家的江山难道真的还值得你不惜性命的去保全吗?这些年我的经历告诉我,刘家真的是气数已尽,勉强维持又有何意义?慢说曹公尚未有别样的心思,如今的局面不过是文远等对汉室已无信心的部下造成的,你又何必因为一个尚未形成的事情而拼上自己的性命?唉!真不知你如此做是像普罗米修斯还是治水的大鲧?但愿你能成那好运气的愚公吧!”
当荀攸无奈的仰望着黝黑的天空时,邺城此时还有两个人也在抬头看天。
曹操此时抬着头,看着冬季的天空中闪亮的星星,脸上全然是一副万事了然的表情。
“文若,汝之心思孤岂会不知。然孤并不介意汝如此心思,只要汝在一旁看着便好,看着孤如何一举克服荆州,收降刘表。至于皇室……”
想到这里曹操的脸上流露出的却是一种混合着迷茫、怜悯、不屑的神色,这位大汉的臣子,曾经发下宏远死后只愿为“汉故征西将军曹侯”的曹操确实还未曾想到该如何对待刘姓皇室。
“忠臣?逆臣?文王?武王?啊……究竟孤该如何对待你呢,我的陛下?谁又能够告诉孤,股究竟该如何选择呢?”
曹操闭上了眼睛,默默地感受着冬季夜晚的寒冷。
而在张辽的家中,张辽此时也无心于妻儿一同嬉戏,他只是坐在窗边,右臂架在窗台上,侧着身子,抬着头,同样看着那片闪烁着冷清星光的天空。
“没想到奉孝竟然会如此猜测。可是文若究竟是不是真的就如奉孝所猜测的那般心思呢?可能性……不敢想了。但是若要如此,那些将士不就等于白白被葬送掉了吗?我为什么想到这一点时会心有不甘?我是将军,正所谓慈不掌兵,我怎么还会有这种心态?这绝对不是不甘心,也绝对不是被人算计的不忿。这似乎还是一种软弱,一种心底深处的软弱。呵呵!原来我终究还是无法做到真正的冷血啊!这也好,至少还能说明我终究还是个正常人。对,正常的人。但是正常人也不愿如此就被你荀文若算计啊?你放任曹老大南征是为了平衡你所谓的朝中势力,可是已经势若水火的势力间如此便能够平衡吗?文若,你这才是真正在玩火啊!变法虚缓,可站队却绝不能够中庸,除非你始终秉持着中立的态度。可文若你早已经没有了中立的资格。你苦心为曹老大谋划战局,为他稳定后方、运送粮草,在旁人的眼中,你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曹操心腹。你如此苦心谋划,又有何人能够知晓?殉道者?当年那些狂热的太平教徒便是如此,难道你荀文若也要以生命来实践自己的信念?可悲!可叹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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