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雾蝶的药真是效力强劲,在酒井忠次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是神思昏昏四肢无力,哪还用装,实实在在就是一个病人。“酒井大人啊……请坐啊!”我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榻边一米外的一个座垫。
“予州殿下身染贵恙在下还来打扰,实在是太失礼了!”酒井忠次黑猩猩一样的脸上充满了极度的尴尬,在座垫上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酒井大人就不必多礼了,予州殿下前几次未见大人实在也是不得已!”竹中半兵卫把他拉了起来,然后两个人并排的坐下。“予州殿下正在病中,无法久谈,还请酒井大人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予州殿下原本也是无论如何无法会客的,只是听说德川家出了惊天大事,这才强撑着会见大人的!”
“是!予州殿下的恩德,在下没齿难忘!”酒井忠次连连点头,激动得眼角溢出了泪花。
“是关于信康殿下的事吧!我前两天听家人说起了一些……”我艰难地撑起身子,手一软又歪了下去。竹中半兵卫急忙过来扶住了我,竖起两个枕头垫在我身后。“影影绰绰听说是主公怀疑某些人勾连武田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有个武田家的奸细化装成医生潜入冈崎,有几个人受到蛊惑作出了这样的事!”酒井忠次艰难而苦涩地说到。“这件事都是出于今川家出身的筑山殿对内府殿下的仇恨,而且几个西三河的豪族也与织田家怀有宿怨,但这件事确实和少主无关!作为内府殿下的女婿他怎么会……”
“难办啊……你认为内府殿下会相信这个说法吗?”我感觉脊椎一阵阵发酸,只好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内府殿下最为仇恨的就是武田家,一切有关他们的事情都足以使内府殿下产生猜疑。现在不但是暗通武田家,而且还拿到了确切的人证、物证。眼下德川殿下作出什么表示没有,如果一切等到内府殿下命令就不好了!”
“是,鄙主公也是这么想的!”酒井忠次直起身子,此时他再也没有了德川四天王之首的气势。“这件事情一经查实,鄙主公就把一干人等拘禁在了冈崎城,这其中不但有冈崎总管大贺尔四郎,甚至包括少主和筑山殿。全部情况已经呈报了安土,德川家上下是真正诚惶诚恐听候内府殿下裁决的!”
“这就好……这就好……”我点了点头可又觉得份量不够,就更加重重地点了两下。“德川殿下这样作很好,充分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诚意。有了这一点之后我们从边上说话的人也就好办了一些,至少可以把此次德川家的主体依旧作为同盟者来看待。听说丹羽、羽柴、池田几位殿下都已经去见了内府殿下,不知结果如何,态度有些松动吗?”
“几位殿下都被赶了出来,内府殿下异常震怒!”酒井忠次的脸上迅速变幻着红和白两种颜色,虽然觉得难以启齿但由不得不说:“内府殿下在这件事上拒绝任何人的调解说项,而且很多人都因此受到了申斥。我们甚至因此而前去拜托了信忠殿下,可是……可是……”
“是这样啊……”我无力地扬起了头。雾蝶的药劲儿实在是太大了,我感到颈椎也开始酸疼。“既然如此坚决,只怕就算由我出面……”
“予州殿下,请千万不要这么说!”酒井忠次听我要打退堂鼓,立刻大惊失色地连连叩首。“此时此刻能够对内府殿下施加影响的,也唯有您诸星予州殿下了!以您今日的实力、地位、功绩,以及在织田家内部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内府殿下必然会对您的态度慎重考虑。在此我代表鄙主公和整个德川家,求您了!”说完他又是一个劲儿地叩头。
“请起、快请不要这样!重治,替我把酒井大人扶起来!”我探起身子要去扶他,也因为手一软又摔在了榻上。这一下可忙了竹中半兵卫,只得又先来扶我。“既然酒井大人这么说,我就不得不尽一份力了!”我又靠在枕头上长长喘了口气。
“谢予州殿下!”听我这么说酒井忠次也塌实了不少。
“只是……”我长而又惋惜地说了句只是,可一下子又把酒井忠次的心抽紧了起来。“只是眼下内府殿下正在气头上,要想平白的放过信康殿下只怕也不现实。你们还是应该有个心里准备,可能会要求信康殿下隐退甚至出家,不过这总是一个权宜之计,只要拖过了眼前的这一关以后总还有办法。毕竟信康殿下是内府殿下的女婿,时间可以平复一些事情,另外也要请信康殿下注意收敛一下他的脾气,努力弥补一下与五德公主之间的关系。其他的人嘛……请恕我就爱莫能助了!”
“这就好、这就好,只要能保住少主无不可为!”酒井忠次的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脸上的神情换成了难以描述的兴奋。“诸星殿下的大恩大德天高地厚,我们德川一门永世也不会忘记。只要能保住少主的性命……”
“保住性命?这是怎么回事!”我一脸诧异地看着竹中半兵卫问到,表现出了足够的“困惑”。
“因为主公病重,前几天有些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说!”竹中半兵卫和我配合多年,自然不可能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之前大殿已经传下话来,一定要信康殿下剖腹谢罪。为此外面物议纷纷,诸多殿下均觉此事不妥。为臣也曾联络多方筹划运动,但是……人微言轻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痛心疾首地捶着病榻,一下又一下。“主公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天下间怎么能够发生这样的事情啊!……咳、咳、咳……”因为激动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主公保重!”竹中半兵卫急急忙忙地捧起矮几上的茶,递到我的手里。
“如此说,予州殿下您是答应出面了!”酒井忠次忧虑中夹杂上了一丝兴奋。
“我这就去……”掀开被子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此刻空虚的体力完全不足以负担这样的运动。一个趔趄我在此摔在榻上,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之后由鼻孔里流出了两道血迹。
“主公(殿下)!”竹中半兵卫和酒井忠次大惊之下,一起凑上起来扶起了我。“主公,保重啊!”竹中半兵卫激动地说到
“看来我是无法立刻去见主公啊……”我拿起一块手帕擦去了上唇上沾着的血迹,可鼻子里还是充斥着一种暖呼呼腥烘烘的感觉。“我现在就写一封信你带给主公,但愿能够动摇主公的决心。只要先能够把这件事压下来,留出来给我们想别的办法的机会就好!”
“也只好如此了!”这个结果虽然不能让酒井忠次完全满意,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也只有如此了。
我的卧室里原本就有笔墨,竹中半兵卫取过来替我研好,之后又把纸铺在矮几上端到我的面前。面对着面前一摞薄薄的白纸我思绪万千,真是不知道该从何处落笔。有一瞬间我甚至真的想搭救德川信康一把,可是想到德川家一旦坐大的后果心就不禁又凉了下来。这个时代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还是不要那么多愁善感吧!我用手在最上面一张纸上抚了抚,使它更平整些,然后俯下身开始动笔。
“咳、咳、咳……”我再次咳嗽了起来,这次声音大得已经传到了屋外。鼻端一暖几滴鲜血流了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刚写了半页的信纸上。
“主公!”竹中半兵卫直起身子惊呼到,身旁的酒井忠次也露出了不忍之色。
“殿下!”走廊上一阵轻轻的跑动后也传来紧张的问讯声,但没有我的吩咐不敢贸然开门进来。
我对竹中半兵卫摆了摆手,接着又向门外喊道:“我没有什么事,尔等皆退下!”说完又继续写了起来。
屋外的人答应了一声是,但显然并没有离开。虽然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是隐隐约约的人影被映在了隔扇门上。
“好了!”我放下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想必显得极为疲惫。断断续续下这封信写了半个小时,足足七大张纸,可以说得上是声泪俱下,有两张上还沾上了我的血迹。“把这封信拿去给主公,之后我身体稍好就亲自再去一趟!”我当着酒井忠次的面把信装好,交到他的手上。
“谢予州殿下!”酒井忠次慎之又慎地把信收到了怀里。
“重治,你也陪酒井大人走一趟!”我勉力对竹中半兵卫说了一句,然后就无力的靠回到枕头上。
“主公,那您……”竹中半兵卫不安地问到,看样子非常担心。
“此事刻不容缓,我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吁吁气喘地冲他们挥了挥手,然后又拿起茶来喝了一口。“你们两个人马上就去,我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主公(殿下)保重!”竹中半兵卫显然还是有些担心,但在酒井忠次拉了拉他的衣袖后还是一道退了出去。
“雾蝶!雾蝶!”在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后,我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下这么大劲儿的药,不是诚心要我的命吗!”我喃喃自语地抱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