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没想到矛盾已经激化到了这个程度。他一句话就把事情摆在了明面上,难不成一场混战就这样开始了吗?
“要是你借兵只能说是你需要多少,而不能问我能借给你多少!”我底气十足地说到,这个时候不能直接的劝他。眼下他正处在牛角尖里,越劝他越容易往窄处想,只有先把他的注意力引开,然后再想办法化解。
“还是你是真兄弟,总算我还没有看错!”池田恒兴的兴致一下子就高了起来,冲着我兴奋地挥舞着拳头。
“可我还是的说你两句,这件事办的可太毛躁了!”我皱起了眉头双手抱在胸前,一脸责备的神情望着他。“打仗可不是如此轻易的事情,对付‘猴子’这个狡诈的家伙尤其要小心仔细。你之前怎么也不给我来个信,再不然派人过来传个话也好。现在我的主力已经退回了四国,再要调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即便现在立刻着手,这么大规模的举动也不可能不被他察觉,再要取胜也就费劲儿了。而且现在清州会议马上就要举行了,我们这么做不是打丹羽殿下的脸吗?你呀真是不懂事,这么匆匆地追上我,我也给你变不出兵将来呀……”
我知道他刚才的话只是一时激动,实际上并没有真就下了和“猴子”开战的决心。我现在这么说只是想看看他的真实意图,说到底他并不是个糊涂人,只要冷静下来还是能听进去道理的。
“拜托,我哪里像你说得这么不堪!”池田恒兴果然不服气地冲我翻了翻眼睛,但是语气已经明显松懈了下来。“打仗是要成百上千死人的,我自然不会这么没有分寸。我这么问只是想知道你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这样我的心里也就有底了!”
“那你又何必赶得这么急,即便是我到了清州也会有个一两天才开会啊!”我这时神色也恢复了轻松,他能这么想事情就不会变得很糟。
“原来因为石山御住城的形势紧张,我还真是没打算来着!”可能是单纯为了加重语气,他拿起桌子上一只什么都没有的空杯子,然后重重在桌面上墩了一下。“及至后来我打听到,‘猴子’和他的那个狗头军师黑田早就离开了摄津,我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要坏了。虽然清州会议说起来声势浩大,其实在召开之前基本的内容就已经决定好了,而且只要为首的那五六个人达成了协议,其他人再说什么都是白搭。那些吆吆喝喝的喽罗们,只是为各自的主子壮壮声势罢了!‘猴子’这家伙是想在会议上造成既成事实,那么不管怎样我都只能接受了,否则就是与整个织田家为敌。想起这小子的阴毒我就一身冷汗,这才急着赶来想先和你商量一下!”
“你的猜测是正确的,‘猴子’一定会这样干!”我沉重地点了点头,捏动指节时发出了嘎吧一声。“眼下织田家的形势已经是风雨飘摇,‘猴子’只怕是想……”
“眼下织田家哪里还谈得到什么‘形势’,就算‘猴子’不这么想别人也会这么想!”他语气轻蔑地插了进来,对这个问题显得相当的不屑。
“哦!”我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池田恒兴,他这个织田家的一门众居然也是这个想法。不过如今头脑清醒的人应该也都看出来了,黯弱的继承人、巨大的遗产再加上内外强势人物的觊觎,织田家也只能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了。现在他直接表达了这个意思,下面的事情我也就好说了。
“我只是不明白!”他突然又说道:“且不说将来的织田家会怎么样,但就今后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来讲,织田家将会掌握在一个外姓重臣手里。你不要跟我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那简直是侮辱我的智慧!”他看我要张嘴,急忙抢先制止。“……虽然织田家也有几个成年的近支成员,但他们却普遍一无这个能力二无这个实力,所以家族内部支撑的可能根本不成立!”
“那怎么就不会是几个人联合执政呢?照目前情况看这个可能性最大啊!”我冲他咧着嘴笑了笑,可任谁都看得出里面的无可奈何。“……‘猴子’占据西国;柴田扼守北陆;明智掌握甲信;我在四国拥有海上优势;近畿和东海则在丹羽、德川以及织田家诸位殿下的手里。这样的局面虽说混乱,但全面大战似乎对谁都没有好处,不然大家也坐不到一起来!”
“一两年之内或许可能,但长时间就不现实了!”池田恒兴到底不是当年那个不成熟的年轻人了,因而在这样的大事上面自然有自己的看法。“你们几个实际上大多数都瞧着别人不顺眼,能够暂时的合作属于迫不得已。一旦条件成熟肯定会彼此下手,最后就算不是同归于尽,权力也只能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
“你能看出这点不错,真的是很不错!”我真心地夸奖到。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他的得意在脸上一闪而过旋即正色道:“这就是我刚刚说的‘不明白’,你本来是有机会的!之前‘猴子’和柴田对峙于京都,彼此顾忌就给了你时间。竹中半兵卫率领大军返回之后,你实际上已经有了压制他们双方的实力。你为什么不在当时一鼓作气的占据京都,放过这样的机会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这个我确实作得到,但是你认为这样好吗?”说了半天我觉得自己有些口干,拿起桌上的茶壶摇了摇,里面果然还有一半。“那样‘猴子’和柴田可能会隐忍下来,但是一定会暗中勾结。同时因为我所采取的强势作法,织田旧臣中一定会产生疑虑,甚至连丹羽殿下都可能起来反对我……”
“这样你就怕了,就这样放弃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池田恒兴瞪大了眼睛,表现得比我自己还着急。“织田家以后会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可是在主公死后别人已经不可能容下你了。你如果不上位去争取最大的权力,那么就只能是等死,你就心甘情愿去等着这个结果吗?”
“对于他们我自然是不怕,但是除了他们还会有别人!”我拿过杯子倒了一杯,然后喝了下去。“至多半年他们就会卷土重来,‘猴子’联合毛利,柴田联合德川,可能还要加上上杉和北条。正因为我的强大超过他们两家甚至三家的联合,所以才使我一定会成为众矢之地!”
池田恒兴一时默然,他知道我说得是实话。“难得……难道你就不能先发制人吗?”好半天后他才说到。
“那当然是可以,而且在初期一定会取胜!”我手里的茶已经地喝完,用桌子上的几个杯盏草草地摆出了当前的形势。“不过败了他们可以退,对此我却毫无办法。追击羽柴我担心柴田进攻京都,而去追击柴田又要考虑羽柴夺取堺町。就算是我不管不顾了,可到了越前后德川就会参战,打到了越中上杉和北条想必也不会看着。所以我只能孤零零地守在京都,不但必须撤出九州,还要时刻担心四国受到进攻或发生叛乱。你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我对他问到,但却没有指望得到他的回答。
我果然没有得到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
“得到的结果就是像三好长庆那样死去,因为根据地不在近畿而强要占领京都!”我说这话时有些压抑,并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就这样的没有信心?!”池田恒兴的声音虽低但却极为激动,不知是对我的缺乏信心感到愤怒,还是为了掩饰自己同样的悲观。“三好长庆压制不住四国就匆匆进兵,自然是一种极为愚蠢的行为,可你今天却掌握着四国全境;三好不但要抗衡六角家更有细川氏的反扑,可今天在你面前却哪还有这样的敌人;那个时候将军的声望还能聚集起一批人来制约他的行为,现在却是……”
“你忘了说经济力量了,这也是三好长庆无法比拟的!”我安抚住了了他激动的情绪,不过因为他的表现心里却更加踏实了。“不管是不是出于狂妄吧!我也确实觉得不像刚才说得那么悲观,事情只要谨慎对待就有办法。虽然他们会因为恐惧联合起来对付我,但他们自身之间却也有着根深蒂固的矛盾,合纵连衡之间也能够作到各个击破!”
“那……”池田恒兴被我说的眼睛里也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也是非常困难的,所有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去布置和调度!”我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此时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话我对竹中都没有明确说过,今天不妨和你交个底。我不会甘于受那些人的摆布,所以将来只能一个个把他们清除掉。但是如果我现在就公开和他们所有人决裂,那么至少要用10年时间我才能控制本州中部这一带,还要再经过5年的时间才能压制全国所有强大势力。为了避免这种局面,我决定暂时要对他们作一些妥协,近畿的许多利益在这次会议上我都会放弃!”
“你做了这么多的让步,就可以缩短那个时间吗?”他问这话时表情非常复杂,有兴奋、有惋惜、有愧疚、还有许多担心。
“一年,至多两年,我就会重新回来执掌京都!”我竖起的手指在他迷茫的眼前不断晃动着,声音里充满了诱惑。“……现在就看你,愿不愿意和我上同一条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