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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直到快出门口时,才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
    “三日后来我稻花苑。”
    叶长青闻言,就遥遥对着他的背影, 又拜了一拜道:“多谢先生。”
    外面风雪越来越大, 叶长青、王氏、小花三人沿着雪路往下走,山路崎岖一踩一个脚印,咯吱作响。
    小花身强体壮走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倒是王氏走了一会儿就歪歪斜斜起来了,叶长青干脆蹲下来,将他背在背上, 在这风雪天里缓缓蹒跚前行。
    叶长青虽然如愿以偿拜了秦先生为师,心情舒畅,但还是忍不住出身问背上冻得瑟瑟发抖的王氏。
    “你怎么知道在这个时候赶过来?是谁去通知你的?”
    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他进入讲堂那时眼前闪过的熟悉身影,和那道熟悉的视线,是他吗?
    不知怎地他此时却急切的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然而刚刚激战一场的王氏现在还晕乎乎的,也是纳闷的道:“我也不知道我正在家里绣花的时候,就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说是有人将你逼死亲父的事情告发了,我一听就吓死了,连忙找了早晨为你打点行程看到的秦先生的名帖,就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也许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心意吧,也不问是不是有诈,风雪天里也能为他四处奔走。
    他点点头道:“娘,这次多谢你了,只是你为什么还一直保留着爹死前的那些药方呢。”
    说到这里王氏的眼睛又红了起来,声音也低可几度:“都是老头子身前交代的,那时候我还笑他痴人说梦、杞人忧天呢,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用得上的一天。”
    叶长青情不自禁的也叹了口气,心中一阵悲凉,不禁加快了步伐。
    回到家里他就找到了王氏收到的那封信件,只是看了又看却不是熟悉的字迹,这个暗中送信帮助他的人是谁?不是他,总不是又是他那运筹帷幄的老爹安排的吧。
    怀着这样的疑惑,三天后,冬日的第一场雪刚停了下来,万里晴空,叶长青就背着行囊再次来到了潇湘书院,在童子的引领下来到了秦先生的“稻花苑”。
    推开虚掩的竹门,雪后的艳阳天里,院子却是一片宁静,沿篱笆种了一溜白萝卜,青藤翠叶间,露出一截白胖胖的萝卜颈。
    那奶白色的小狗,正用他胖嘟嘟的身体撞向那胖溜溜的白萝卜,看起来霎是可爱。
    他笑笑走了过去,拿出袖子里藏的荷花糕,还没丢出去,那小狗却先他一步“蹬”的一跃到他的手上,就咬走了那糕点,欢快的瘪起了嘴巴。
    叶长青捏捏他调皮的耳朵就抱着它往屋里面去,他刚走到门边,正准备敲门,就感觉有个东西飞快的向他袭来。
    他眼疾手快的避开了,才发现落在他脚间的是一方玉砚,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捡起来,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蓬头垢面的跑了出来,还一边跑一边躲的。
    里面还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谁让给你随随便便进我的屋子的,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乱动我的东西,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你快点给我滚回去…….”
    这个声音是秦先生的?叶长青有点纳闷,那个秦先生不是应该看起来清尘脱俗,不识人间烟火才对,为何会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跑出来的少女,委屈的假装啼哭道:“人家还不是关心你嘛,看你桌子乱了帮你收拾下而已,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还一边走一边道:“子修叔,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赶我走,除了这里我哪也不去了。”
    “这是听到了一出女追男的戏码吗?”叶长青脑补着,不禁挑眉看了看那少女。
    那少女也是好不容易逃离了苦海,正准备一溜烟的跑了,余光却看见叶长青手中的“米米”,疑惑的多看了两眼,这个“米米”居然肯让第三个人抱了,真是难得!
    叶长青也正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眼,叶长青却感觉背后有一道光向他袭来,他直感觉要糟,他偷听了先生的墙角,而且还是这样的墙角。
    先生不会不好意思,然后一气之下反悔不收他为徒了吧?
    他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秦先生,正见他周身寒光冷罩,脸色冰冷的滴的出水来,眼神在他和那少女之间徘徊打转。
    不会吧?他难道以为他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有……..,他会不会后悔了刚才对那少女的一顿咆哮了吧,真是出门没有看黄历!
    叶长青摇摇头,挥走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象,恭恭敬敬的对着秦先生拜道:“学生叶长青拜见秦先生。”
    秦先生终于将视线从那走远的少女身上收回,又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叶长青,才恢复他一惯清冷的声音道:“进来吧。”
    叶长青走进去却见秦先生坐在对面檀木椅子上,背后的墙壁上挂了一幅长长的画卷,却不是潇湘书院普遍提倡的“孔圣人”的,上面也没有提字,叶长青也看不出来是谁。
    他刚准备下拜,旁边伶俐的童子就立马端了茶水进来,叶长青接过就恭敬的递给了上座的秦先生。
    只是秦先生却没什么兴致的摆了摆手道:“这茶先不急着喝,在我收你之前,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叶长青的心里陡然一惊,难道真是因为刚才那少女,端着茶杯的手都有点轻颤,今日不会是要功败垂成吧。
    秦先生没有理会叶长青的表情,径直就提出了条件,然后就等着他的回答:“如果你不同意就从这门出去吧。”
    叶长青:……….
    “这算什么条件?什么意思?他不会心胸这么狭窄吧,就因为刚才不小心看了那少女一眼,他就要这样打发他这个学生?”
    虽然现在拜师迫在眉睫,对他来说太过重要,但是也不能够违背了他上百年来的处事原则吧。
    “先生,恕学生愚昧,若她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又或者受家族拖累,学生绝对做不到。”
    “你觉得以我的为人,会给你介绍那样的?”秦先生只是好笑的看着一脸郑重的叶长青,却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
    叶长青看着他浅笑的样子,一副万事在胸的感觉,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他该是个多么睿智的人,谈笑间就能轻易将人玩弄于鼓掌。
    叶长青想着叶老爹身前的期盼,和叶家那砸落的书香门第的牌匾,还有系统无耻的要求,终是低下了头颅,再次举起了杯子,对着秦先生拜道:“学生拜见先生!”
    秦先生接过茶杯,浅尝了一口,就放在了旁边的圆木桌子上,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嫌弃茶水已冷。
    “既然已经拜过了,就是我的学生,自今日起我开始传授你“心学”,也来拜拜祖师爷“明阳先生””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走到一侧,让叶长青能够完完全全的看见墙壁上的画像。
    叶长青这时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心学”的创始人明阳先生的画像,也是唯一被世人称道“立德、立功、立言的”的完人,他不禁肃然起敬,接过童子递过来的茶杯,对着画像就拜了三拜。
    到了这里拜师就算完成了,秦先生才道:“我这里还有间屋子,我让童子收拾出来你住着,你以后就安心跟着我学习就好了,也不用像别的学子那样去讲堂上课,学一些乱起八糟的东西。”
    叶长青知道潇湘书院教学内容庞杂,不但包涵:“礼、乐、射、御、书、数。”还会教一些个人修养、境界培养等社会方面的责任,这是一个庞大的教学体系。
    他很想反问一句什么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却只敢点头说“是”。
    说完后他正准备行礼退下,谁知道秦先生却突然冒出一句:“你这右手是怎么回事?我观你端茶杯,为何会左右不一?”
    这话正问到了叶长青的心底,他正准备过几日找个机会和秦先生讲学习书法的,正好他刚问了出来,伸出了杆子,于是他就往上爬了。
    “学生这右手是因先前受伤影响了骨骼,导致不能久用力,怕是应付不了乡试、会试这么大的写作量,所以学生向向先生学习左手书法。”
    “我还没想到你是有备而来,这也就不奇怪你娘有我的拜帖了。”
    他扶了扶他金贵的如玉似的左手,又道:“想习这左手书法,可不是轻易的事情,每个几年是不成的,况且这左右手的协调能力也很重要,你可怕苦?”
    叶长青此时才体会到秦先生已然是他的老师了,没有嫌弃他这个右手无力的学生,而是开始耐心的教导他,为他思虑周全。
    这个秦先生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在上山之前他已经打探出了秦先生的履历,原来他是出生太原秦氏的世家子弟,十八岁就是年轻的探花郎,被先帝钦点为翰林院编修,三十岁官至户部侍郎,四十岁升到了户部尚书的职位,却因为新帝即位,他一时心急上了一道“谏文帝十疏思”,直言国库空虚,皇室、宗亲耗费过大,百姓不堪杂税,却被年轻的文帝当场斥责。
    他深受打击,心灰意冷,病了几日后,就辞了官职,从此寄情于潇湘山水,专心研究“书法”和“心学”,听说就连当时他的死对头,直律总督周大人亲自劝说都没有留住他。
    话说,他这个多年的死对头是怎么来的呢?貌似还是那老一套“二男共争一女”的戏码,只是输掉的那人是他,而且对手不但一路高深,还简在帝心,也同样在心学上造诣颇深,还来过潇湘书院讲学,并把心学这一学说运用到官场上,运用的如火纯清的。
    他倒是还能一直保持这样闲适豁达的模样,这些曾经身处高位的人有哪一个是简单的,还好上辈子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也有了感情:“学生不怕苦。”
    第36章 败家子18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也有了感情:“学生不怕苦。”
    “那好,等会儿我让童子送一把古琴到你屋里, 你每日早晚各练习一个时辰。”
    “是, 只是学生不会弹琴。”
    “你不会?那我让童子再送一本曲谱给你。”这个学生也是出自书香门第, 居然还不会弹琴, 看来过去也是太败家了,不管如何,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如今改过自新便是人世间最美的事。
    如此,叶长青便一连几日的练琴,秦先生倒也没有交待他旁的事情,闲时出门踏雪, 画几幅画, 更风趣的是他居然真的去独钓寒江雪。
    又是一场雪下来, 山中的冬天更冷了,叶长青上辈子因为贫穷差点被冻傻了,这辈子最是怕冷了,这么冷的天他却是不敢出门的, 童子给他送来了炭火, 他就窝在屋里用他那微薄的乐理知识弹奏那古琴。
    叶长青这几日下来也和童子张轩的关系好了起来,随口便问道:
    “书院可有一个叫叶明净的学生?”
    童子犹豫了半天才道:“不知公子问的是哪位?我倒是知道有一位唤为明净的学生是山长的弟子,就是不知道他是否姓叶?”
    叶长青听到这里也就大致明白了原委,叶明净大概是拿着他们叶家的信物去见了山长,山长感念叶家恩情又见明净是个可塑之才,就收了他做弟子。
    他倒是个好运气的, 只是那日给王氏通风报信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等这雪停了,他也要出门去会一会他了。
    倒是有几天没有见到那个少女还有米米了,叶长青不禁疑惑,难道他们也像她一样怕冷,窝在被窝里取暖呢,还是被那次秦先生的态度吓住了。
    只是不出几天他就发现他想错了,那两位不是不出来,而是没有诱惑他出来的东西,今日秦先生难得兴致约了山长去江边垂钓,提了两条胖头鱼回来,晚上就亲自下厨炖了一锅鲜鲜的鱼汤。
    叶长青看着他那青葱白玉指,原本应该弹琴拿笔的,此时此刻真的沾上了点点葱花,点点青翠间倒是显得他的手更加好看。
    他端了鱼汤出来,叶长青连忙把圆木桌上的炭火炉子架在了上面,还没摆好碗筷,大门被推开,冷风就灌了进来,那少女就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对着秦先生就是一阵道谢:“子修叔,你都有几个月没有下厨了,难得今日有雅兴了,你怎么都不叫我呢?”
    说完又发现旁边站的叶长青也是连忙打招呼道:“诶,师弟也在啊,刚好我们今日有口福了,尝尝老师的绝顶手艺。”
    看着眼前抱着米米的可爱的软妹子,叶长青对她笑笑,正准备开口寒暄几句,秦先生就先一步开口道:“谁允许你叫师弟的?我什么时候收你做弟子了,没大没小的。”
    叶长青结舌,为何秦先生在他面前和在她面前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之前听童子的一番话后,他发现是他思想不纯,误解了他们的关系。
    那少名女唤周怀锦,是秦先生故交好友的女儿,听说是家破人亡什么的,到秦先生这里来避两年的祸。
    只是叶长青认真琢磨“家破人亡”这几个字,却觉得怎么也不像啊,看她无忧无虑欢快的模样,简直和她手中的小奶狗一模一样。
    周怀锦被秦先生说的有点奄奄的,叶长青就暗暗对他眨了眨眼,递了一双碗筷给她。
    他们这边刚上桌还没开吃,“呼啦”门又被推开了,只见一个精神奕奕的白发老头带着学生走了进来。
    “哈哈哈,我们在书院教育学生“君子远包厨”,而你这个洞主却在自己这一方小窝公然违背圣人之言。”
    秦先生吃鱼的兴致第二次被打搅,心里已经很不是味了,但是还是对他微微笑:“什么圣人云?在我这稻花苑就只有五谷杂粮稻花香,院子里的白萝卜长得那样好,不用来炖鱼汤都有点浪费了。”
    叶长青还是第一见到山长,没想到他倒是个爽直的性子,瞒平易近人的,他连忙给他摆了碗筷还有他身边的学生。
    手伸到那学子的面前时,叶长青的眼睛却不自然的一跳,看向眼前熟悉的人,那人刚好也在看他,四目相接,是波涛汹涌的情绪在翻动。
    精明如秦先生怎么没有发现叶长青眼里的暗流,他随手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白萝卜就问道:“听闻你收了位弟子?可是这位?”
    “确实是这位名换叶明净,资质不错,虽说也有资质比他好的,但是心性却不如他,我倒是很满意,听说你的心学造诣又深了一层,帮我掌掌眼,看看我这弟子怎么样?”说完,他还看了叶明净一眼。
    叶明净早已站了起来,此时就依礼对着秦先生拜了一拜。
    秦先生看了叶明净一眼,却没有说话,而是转向叶长青道:“我这位新收的弟子也姓叶,不知道是不是同乡?”
    叶长青闭上了眼睛,也没有理会圣人云的食不言寝不语的,他在等叶明净的回答,不知道他会怎么阐述他们两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