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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刚刚行完礼的李延年看着文帝手中那枚猩红的仙丹, 不自觉的心脏就跟着跳了下,神情明显紧张,眼光躲闪开来。
    不会这么倒霉吧,又撞到了他吞服仙丹的时候, 隐隐跳动的太阳穴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本来没打算吞服的文帝, 看着李延年的样子,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色,忽地就落了一下来,不过只是一瞬,脑海一动,就恢复了一惯温和的模样道:
    “爱卿, 看你这样子不会是想要朕的仙丹吧?”
    李延年心神一晃,被吓得连连后退:“圣上,臣臣,并无此意。”说得磕磕巴巴的。
    谁曾想到文帝原本只是一句简单的调侃,这么好的仙丹,他自己都舍不得吃,他李延年却什么都比他吃得好,还比他有钱,他心里早已恨得牙痒痒了,又怎么会把这仙丹再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的赏给他呢。
    然而作为帝王的权威却是不允有人拒绝的,他看着脸上明显写着抗拒的李延年,却是玩味的笑了一声:“你怕朕?朕是洪水猛兽?”
    没有人比李延年更清楚年轻时候的文帝的手段,此时他脸上的笑竟然跟当年夺嫡时候的笑一模一样,那些被他干掉的皇子还在阴超地府诅咒着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呢。
    他怕,他当然怕了!
    “臣不怕,臣只是敬仰圣上而已。”他嘴上这么说,然而说出的话却是瑟瑟发抖状。
    “那吃了它?”文帝看着手中的丹药道。
    “臣、臣、臣…..”李延年双脚打颤的说了好几个臣,然而身体却根本没有行动,他在抗拒、抗拒那猩红的丹药。
    本来大方送出这枚仙丹的文帝心疼的在割血,结果送出去的人还不领情,可想而知他此时窝火的心情了。
    他不想再等明日的大朝会了,捡起桌案上叶长青递的那个折子就想朝李延年的身上砸过去,问他认不认罪,将他直接下了诏狱再说。
    然而这个时候的李延年却是反应奇快,圣上的脸色已经摆在那里了,显然到了爆发的边缘,哪里还有他犹豫的时间,反正这个丹药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人的,总比这时候圣上翻脸要来得好,更何况他不能让圣上起了疑心。
    他抬脚就衬文帝还没有砸过来的时候就接过了文帝手中的仙丹,心一横,眼一闭就吞了下去。
    文帝才收回了手,脸色也好看了几分。
    “走,去炼丹房吧,再给朕写一首青词。”
    终是可惜了,恐怕明日之后他再见不到他作的青词了,炼丹房摆放的那些他才华横溢的青词也要成为绝唱了,想到这里,他看向李延年的目光竟然有一丝怜悯。
    “不会吧,还来,还要去炼丹房。”听到文帝的话,李延年的心里暗暗嘀咕一声,然而接触到文帝的视线时,脊背却是陡然一凉,心里也是凉飕飕的。
    李延年和文帝在丹药房待了一日,陪着圣上作青词,然而心里还一直记挂着,那一批黄金,只是无奈拖不得身。
    而杨大人那边早就盯紧了那一批黄金,而李延年出门时的那封信件写得匆忙,等到信件送达的时候,运送黄金的那一批人早已被杨大人的人控制住了,那封信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叶长青的手中了。
    “呵呵。”叶长青看完手中李延年送来的这封字迹潦草的信件,轻笑了一声,没想到这圣上身边的大太监最得意的弟子原来是李延年的人,这些黄金就是通过他秘密运送进西苑的。
    他想了想就将劫下来的黄金都换成了石头,又派人伪装成运送黄金的人,拿着李延年的亲笔书信,衬着天色刚拉开黑幕的时候,护送着一辆包裹的很严实的马车,悄悄进了西苑。
    “黄金”运送到西苑后就由人先放到一处山洞里悄悄保管,留着第二天晚上才来布置现场好方便国师后日的施法。
    回到府邸的李延年听说黄金已经顺利运送进去了,也是舒了一口气,今日陪伴文帝一日的疲惫也减少不少,然而只要想到文帝略带“怜悯”的那一眼,他的眼皮就开始跳,想起几十年不上朝的文帝,居然奇迹般的明日来了个大朝会,而且并没有和他这个首辅商量这个事。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似乎正有什么事在等着他,有人正憋大招等着他呢,好在他已经有所准备了,只是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时间来准备。
    不知道是因为那仙丹还是因为心神难安,睡到半夜他忽然惊醒后就一直睡不着了,干脆早早的就起来了,顶着个熊猫眼就早早去上朝了。
    金銮殿上文帝高高坐在上首,已有几十年没有上过早朝的他看着底下的长长的两排满朝文武大臣,神情竟然有一丝恍惚,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好在底下的大臣还没有哪一个敢直视圣颜的,都是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
    文帝看了看人群之中的杨永昌和叶长青才算找回了感觉,凛了凛身上的气势道:“念!”
    身旁大太监的尖尖的声音就在安静的金銮殿里响起:“兵部侍郎叶长青参首辅李延年三条罪状,第一……..”
    大太监的声音刚念到第一条的时候,李延年就已经“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哇的一声高呼道:“臣冤枉啊,是叶郎中故意污蔑微臣。”
    这个时候的大太监可是代圣上念奏折的,内容还没念完,这个李延年就敢出声打断,这是赤裸裸的恃宠生娇,他还以为这是他主持的会议呢。
    文帝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嚎哭,就冷冷的吩咐道:“继续念!”
    大太监尖锐、嘹亮的声音再次响起,直到奏折上面的内容都念完后,才停了下来,而底下的满朝文武早已讶异一片了,纷纷看向这个年轻的状元郎,如果他们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个状元郎才新任兵部郎中不到两个月吧,就敢这样堂而皇之的弹劾一手遮天的首辅大人,本来文帝今儿上朝就已经够他们震惊了,而此此刻又上来了一个不自量力的愣头青,也不知他这是还没睡醒呢,还是有人授意而为?
    他们困惑不解,然而文帝接下来的话就更使得他们紧张难安了。
    “众爱卿意下如何?”文帝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然而满朝的文武大臣要不就是李党,要不就是被曾经弹劾李延年而不得善终的大人们留下了阴影,何况这三条罪状每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么严重的弹劾,他们谁敢出声附和?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摁?大家不说话,是觉得叶爱卿说的对还是不对?”
    他这样对着众人说,自然没有人傻傻的出列了,满朝文武一个个就跟鹌雀似的,默不作声。
    文帝笑了笑既然没有人说话,那他就只有点名了。
    “礼部尚书你认为呢?”
    一向因着跟国师关系好而倍受文帝喜爱的礼部尚书今日却第一个被点了名,他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只是因为是国师的同乡,顺带着慢慢被李延年提到了这个位置,在他心里首辅大人可是无所不能的,此时更不可能倒下来了,更何况他是首辅大人一手提拔的,此时更应该站在他这边了。
    他想都没想,就跪了下来痛哭了起来:“臣认为首辅大人冤枉啊,众人都知道这些年来首辅大人劳心劳力,为圣上办了多少事,一心为国为民,满朝文武谁不赞一声贤明的,真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陷害他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他虽然没有什么本事,然而演戏倒是一流,此刻声泪俱下的模样,倒真是有点让人触动的,然而他的这番话完全没有抓到重点就算了,反而还引起了文帝的反感,什么叫“为圣上劳心劳力”,“满朝文武赞贤明的”,如果办事的是他,被赞颂贤明的也是他,那还要他这个皇帝干什么?
    文帝此刻就想扔一个茶杯过去,然而他忍住了,这些人他现在还不想动,等着他以后慢慢收拾吧。
    他没有发话也没有喊平身,而是指着他前面的户部尚书又道:“你认为呢?”
    一向精明的户部尚书,早有意料会被文帝点名,今日的圣上真是太不寻常了,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的他杀伐果决的样子,他不敢有一丝的出错,因此早在心中打好了腹稿:“臣不知道,臣只相信证据。”
    然后他就转身看向快排到门边的叶长青,一副公正无私的样子道:“既然叶郎中弹劾李大人,可有证据?如果只是空口污蔑,大顺朝的律法可不是摆着玩的。”
    第103章 傻子55
    几辈子下来,叶长青也不是第一次上朝了, 看着义正言辞咄咄逼人的户部尚书, 分明是明白了他想用官威来压制他这个新秀, 然而叶长青并没有被他唬到, 而是淡定的回视过去,轻飘飘的道:“证据皆已呈给圣上了。”
    还没等户部尚书反应过来,叶长青又跪了下来,微低着头又呈上一本折子道:“臣还弹劾福建靖海侯罔顾朝廷法纪,以寇养兵,导致沿海海寇不但没有减少还有递增的迹象。”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像看疯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叶长青, 这个新科状元不是读书读傻了就是习武习傻了吧, 新官上任呢, 就挑起这么大的事,他这是嫌脖子上的头碍事吧。
    而跪在地上作一副委屈状,默默擦泪,不敢放声大哭的李延年听到叶长青参第二本的时候, 全身就是一凛, 好样的,他们果然是有备而来,这一环一环的就是想要整垮他,他看了看身旁的一晃而过的明黄色,紧紧拽紧了自己的拳头。
    “叶爱卿弹劾靖海侯以寇养兵可有证据?”最终文帝打破了金銮殿上诡异的气氛。
    “虽然臣暂时还没有证据,但是只要派人去福建查一查就知道了, 更何况半年前两百海寇就能一路畅通无阻的杀到了南京城,这事也必然跟靖海侯有关。”
    叶长青刚说完,这时候户部尚书就终于逮住了他的漏洞,气势汹汹的质问道:“叶郎中无凭无据的事可是不能瞎说的。”
    “南京城的事情还需要证据吗?当初若不是首辅大人一力压下了这件事情,恐怕靖海侯早就该被问罪了。”
    没想到说到最后这事最终又扯到了李大人的身上,户部尚书恨得简直牙齿痒痒,狠狠的一甩袖子,就想和叶长青争辩起来。
    文帝止住了他道:“叶爱卿,靖海侯这几年屡战屡胜为朝廷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证据可不能瞎说的,这件事先放一放,还是先谈一谈李延年的事。”
    皇帝竟然没有称李延年为爱卿,而是直接以他的姓名来称呼,这是已经放弃了他吗?满朝文武一个个不敢置信,独断朝纲,深受宠幸的首辅大人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吗?
    显然李延年也敏锐的发现了文帝的态度变化,心里充满了恐怖,一激动就跪在那里猛烈的磕头道:“臣无罪,臣没有做过,臣是被冤枉的。”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然而文帝却并没有看他,而是轻轻瞥了下刚才被点名的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直到看得他们身体微微颤抖,才收回视线吩咐道:“来人,先将李大人带到北抚镇司审问。”
    直到李延年被拖下去,关在北抚镇司那铁壁铜墙的窄窄的牢房里,他都没明白过来,自己竟然都没有经过三司会审就直接被文帝下了诏狱,不过转念一想,这才是他的性格不是吗,被他厌弃的人根本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律法就能让人神秘的消失,他这是完全放弃了他。
    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一丝难过,他承认他是爱财、爱权爱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是勾结匈奴那不也是为了钱财,为了他无休无止的修道挥霍吗,至于靖海侯那又关他什么事?靖海侯想要无休无止的权势,想要一直在福建做一方之王,就只能让海寇永远打不完了,当官的爱权这也没什么错,他只是略微成全了他而已。
    他觉得他都没有做出多大的过错,圣上竟然这么无情的对他,他的心里不禁暗暗恨了起来,还好他昨夜已经做了准备。
    然而诏狱是什么地方,进去的人都要脱一层皮的,他们可不管你在外面是什么显赫的身份,他们只受皇帝的命令,从来都没有把别人放在眼里。
    当夜李延年就被狠狠的鞭打了一顿,身上被抽的血淋淋的,可他却硬是不招,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他也怕疼,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招,不然他就要完了,而且也不是他说招就能招的。
    李延年的日子不好过,而国师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白日听说了李延年被下了诏狱的事,心里就惶惶然了一日,好不容易等到半夜打起了精神,来到后山命人搬出了那一箱箱黄金,打开一看却傻了眼,说好的黄金呢,怎么都变成石头了。
    他虽然不是个聪明人,但是联系到李大人出事的事,也知道了他们这是被人下了套子,脱不开身了,明日就要在圣上面前表演“点石成金”的法术了,没有黄金,他拿什么来变。
    如果那时候变不出来,圣上势必会想明白他之前所变出来的黄金都是李大人运来的,会不会把他同李大人一起论罪,他越想越怕,额头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只想转身就回去收拾铺盖走人。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只是当他收拾完最后一件包袱,看见放在旁边的最后一味丹药的时候,手却顿了顿,想起昨天半夜收到的李大人的那封信件,就开始犹豫起来了,他自己倒是可以一走了之过上隐居的日子,然而李大人一家老小了,他们毕竟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他做不到置若罔闻。
    算了吧,死就死吧,总要拿他这条贱命去试一试的。
    他放下刚打包好的行礼,一横心就抓起了那一盒丹药,朝文帝的清心阁走去。
    文帝今日刚拿下了李延年,心里还是有点成就感的,他照常服用了一枚丹药,正沉浸在那丹药的美好感觉里,就见国师大人走了进来。
    “国师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文帝懒洋洋的问道。
    “特来向圣上进献丹药?”
    “什么丹药,还要你大晚上的跑过来?”
    “是贫道刚刚研制出来的,比前天的丹药药力还要强十倍,圣山可愿意一试。”
    文帝本来就被现在服用的这丹药迷得头晕脑向的,此时得知原来还有更好的丹药,连忙兴奋的站了起来道:“既然有这么好的丹药,还不速速拿来给朕。”
    国师乖乖的呈了上去,文帝就连忙接了过来,打开盒子一看,却见里面只放了一枚药丸,而且还与之前的丹药颜色不同,虽然看起来也是猩红色,然而那颜色里面却微微泛黑:“这丹药倒是与众不同。”
    文帝虽然这番感叹,然而却并没有深想,而是如常的接过了丹药就放进了口中,然后就舒服的躺在了榻子上,静静的感受着这丹药能让人上天的那种感觉的丝丝余韵之中,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愿意活在那一片刻的舒爽之中。
    看着已经慢慢倒下的文帝,国师才转身出了清心阁,十五的月色很亮,他刚走出正门,就被一个魁梧有力穿着太监服饰的壮汉逮住了,捂住了抠鼻,在他耳边问道:
    “成了吗?”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身气势的“太监”,明显认出他不是清心阁常见的宫人,还以为自己被人逮住了,吓得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李大人让你办的事成了?”那“太监”见他这熊样,只有改口问道。
    “成,成,成了。”他结结巴巴的道。
    那魁梧的太监得到想要的答案后,一下子就松开了国师,跳上了屋檐,在高高的亭台楼阁上面飞檐走壁,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清亮的月夜下,隐隐还能看见一丝丝雾气,而一路出了西苑的“太监”就在月照之下朝皇宫而去,他脱下了身上的太监服饰,露出里面的侍卫衣衫,向守门的宫人出示了竹牌就进了皇宫,一路畅通无阻的向东宫行去。
    第104章 傻子56
    十五月圆的这一夜显得十分的漫长,月夜星辉下升起一层层的淡淡的迷雾, 又仿佛注定了这一夜的不平凡。
    到了后半夜清心阁开始飘起丝丝融融的雪花, 舒舒服服躺在榻子上的文帝, 却陡然喘不过气来, 脖子像是被人紧紧箍住了,他张大了口猛烈的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