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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谈判
    杨梦龙犹豫再三,说:“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磷肥这玩意儿好是好,但是生产起来污染也挺大的,那些污水不处理的话,是会出大事的。我还是认为应该集中生产。桐柏山的磷矿已经开采出来了,即将投入生产,舞阳矿山这边也陆续有磷矿开采出来,这两个磷肥工厂生产的磷肥供应桐柏、泌阳、舞阳、叶县等四个县,再在南阳利用荆襄一带运送过来的磷矿,建一个大型磷肥加工厂,供应其余九个县,这样效率更高,污水也更容易处理。”
    方逸之想了想,说:“也行。不过,各县要将磷肥运回去也得费一番周折……”
    杨梦龙说:“所以要修路啊!要致富先修路,要娶老婆先养猪,小孩子都知道!修一条可以平行通过四辆马车的水泥路,贯穿南阳各县,这样要将磷肥运到各县不就方便得多了?”
    众官员大吃一惊:“修……修这么长的水泥路?那得花多少钱啊!”
    杨梦龙说:“花不了多少钱的啦,能用水泥、沙子和石子搞定的事情都不算事!水泥我出了,至于沙石和劳动力,各县自己出吧,无非就是平整一下路基,然后把水泥浆倒上去压平罢了,没什么难度的。我告诉你们,这个水泥路修好之后一两百年都不会坏,仔细算算,是不是比土路要省钱得多呀?”
    大家认真的算了算,咦,还真是这么回事呢!水泥路的好处他们见识过了,路面平整而坚硬,下再大的雨也不会翻浆,真是太好走了,有这么一条路,交通运输方便得多,最妙的是修一次就能用上一两百年,上哪找这么好的事情!
    朱聿键说:“如果能在整个南阳境内都修起水泥路,那真是善莫大焉了。我愿意捐五千两银子作工钱!”
    杨梦龙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世子真是慷慨,好,就这么定了!”
    这家伙要人家的钱还真够痛快的,方逸之和县令们虽然觉得藩王如此插手地方事务有点不妥,但是也没有拒绝,毕竟这是好几千两银子啊,南阳人用自己的血汗供养了整整八代唐王,拿点回报也是心安理得吧。
    杨梦龙又提出他需要养马场来养他的战马。大凌河一役,舞阳卫缴获了一千六百多匹战马,又用军功从吴襄那里换到了五百多匹,再加上原有的战马,已经拥有近四千匹战马了,这可是一个相当吓人的数字,养这么多战马的成本是非常高昂的。舞阳肯定养不下这么多战马,他得多找几个马场。一听说要养马,众县令都打了个冷战,不吱声了。明朝开国以来也高度重视马政,具体做法就是把一匹母马寄养到老百姓家里,每年老百姓都要交给官府一匹小马驹,一直到那匹母马死掉为止————这实在太坑爹了,谁能保证那匹母马年年都能产崽,每个崽都能健康的成长嘛!注意,官府是不会给养马户提供任何补贴、奖励的,马养得好那是你的本份,养得不好,罚到你倾家荡产!如此奇葩的马政让老百姓苦不堪言,光是养马的成本就让一户人家难以负担了,碰到母马不产仔或者小马驹病死,便只能变卖房屋田地甚至儿女换钱补上。朱元璋制订的马政固然为大明储备了大批战马,却也坑苦了老百姓,到最后甚至逼得老百姓起来造反了————初衷再好的政策,如果在实施过程中一味的剥削,最终也会演变成一场可怕的灾难。到了明朝中叶,随着民怨沸腾,养马户大批逃亡,明朝的马政也无以为继了,不得不废止了这一政策。河南是马政的重灾区,提起养马,不管官民,都心有余悸,现在杨梦龙又要养马了,他们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杨梦龙一看大家这个表情就知道他们误会了,连忙说:“你们别想歪了,我只是想要个养马场和战马训练基地而已,至于马料什么的,我们自己生产,实在生产不了,就会花钱向当地购买,不会占你们便宜。”
    众县令松了一口大气,只要别提太祖那套,一切都好商量。其实南阳也施行过马政,每年要向朝廷提供数百匹马,弄得南阳百姓苦不堪言,后来马政废止了,不过养马场还在,这是官府的资产,没人敢动,划给杨梦龙就是了。大家七手八脚,很快就圈出了三个养马场,足够养四千匹战马了。
    以上这些都是小事情,军费才是大问题。两年来,舞阳精兵一直是杨梦龙自己挣钱养的,对于朝廷来说,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省了一大笔开支,坏处嘛……这意味着朝廷对舞阳精兵的影响力约等于零,文臣集团对舞阳精兵的制约也约等于零,从长远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几千兵都要变成杨梦龙的私兵了。方逸之提出杨梦龙应该停止这种自己掏腰包补贴军费的做法,由朝廷来给舞阳精兵发粮饷,话还没说完,杨梦龙就翻起白眼来了:“让朝廷来发放粮饷?我的老天爷,现在国库穷得能饿死老鼠了,让他们来发放粮饷,我这几千兵就等着饿死好了!”
    方逸之说:“朝廷现在虽然财政紧张,但迟早会改善的!你现在这种做法,对你,对朝廷都十分不利……”
    杨梦龙说:“不会有改善的,只会越来越糟糕!”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接下来的十几年,明朝是一年比一年烂,天灾,人祸,流寇,边患,层出不穷,最终敲响了明朝的丧钟。等朝廷来给舞阳精兵发粮饷?信不信他们敢一口气拖个一两年才发一个月的饷?
    县令们也觉得让杨梦龙完全掌握舞阳精兵的粮饷供应对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事,加入了据理力争的行列,双方展开了长时间的激烈争论。最后,杨梦龙作出了妥协:五五开,军费他出一半,府库出一半。考虑到南阳府的财政现在不过是稍有盈余,几千精兵的军需用度对府库来说是个非常沉重的负担,方逸之勉强同意五五开,总不能没那么大的脑袋去戴那么大的帽子吧?
    争得比较激烈的还有行政改革。杨梦龙坚决要求改变,他认为如果按照现在这套僵化得可怕的体制来处理南阳的大小事务,他完全没有参与的意义,还不如关起门来自己玩。他的提议是在南阳府建一幢会议大楼,每年定期召集各县的县官举起会议,南阳府十三县的大小事务大家商量着办,由府里根据实际情况统一配置资源。各县如果有什么铺路修桥垦荒之类的工程,必须作出详尽的预算申请,由府里拨款下去修,注意,是详尽的预算申请,而不是一篇花团锦簌的文章!他是受够了那些华而不实,看了半天都不知道在讲什么的文章了。这一条对大家来说都是个挑战,自古以来,地方官员只管治理自己那个县,不必去管其他事情,能按时交上足额的税款,别闹出什么千古奇冤的便是难得的好官了,而知府则只是负责监督那些县官干活,顺便审几件案子,闲着没事跑到县里打打秋风,某个县摊上了天灾人祸他们帮着向上头哭哭穷,就把任期给对付过去了,谁曾想到大家坐到一块来,把整个府当成一个整体,互通有无?谁曾想到由一地最高长官统一配置手里的资源?
    方逸之面有难色:“这……恐怕与朝廷的制度不合吧?”
    杨梦龙说:“如果事事照搬朝廷的制度,还用得着我吗?你们自己就能玩了!地方特色,地方特色!懂不懂?地方特色是非常重要的!”
    张桐说:“这样固然是好,可就怕会激怒朝廷……”
    杨梦龙说:“只要我们按时足额的交税,他们凭什么管我们?”
    这家伙从头到尾都对朝廷保持着蔑视,压根就不将明朝沿用了两百多年的那一套规则放在眼里,这让在座各位都有点不自在,毕竟他们从小接受的就是“君天下”的教育,习得文武艺,献予帝王家,这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他们按时足额的交纳税款,别去造反,别搞得离经叛道,朝廷一般都管不到他们————哄都还来不及呢!当然,会不会“被造反”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是一个非常操蛋的时代,不是吗?
    杨梦龙继续分析这样做的好处:不仅可以优化配置资源,还能加强对地方的影响力。皇权不下乡,地方上的事情完全由乡绅把持着,官府很难插得了手,这是因为乡绅完全控制着地方上的资源,县官根本就斗不过他们。但是如果有一个统一的机构来配置资源,各位县官手里的资源大大增加,要捏死那些乡绅又有何难!一番话说得大家连连点头,显然他们也没少受那些乡绅的气,如果能摆脱那些乡绅的制约,他们当然很乐意。
    只是,这些家伙都没有意识到,如果按照杨梦龙说的搞,南阳等于变成国中之国了……
    ……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菜热了好几次,酒也喝掉了好几壶,一顿饭直吃到半夜才算完。该谈的事情都谈好了,大家基本达成了一致,方逸之对此还算满意,谢天谢地,总算是将这个家伙给弄到府城去了!
    “洛阳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曲终人散之际,方逸之突然抛出了这么个问题。
    杨梦龙耸耸肩,说:“看情况。如果洛阳官员有进取心的话我就把南阳模式移植到洛阳去,如果他们没有这个进取心,就算了,我管好洛阳那边的卫所就算完成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