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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难啃的铁核桃1
    蹄声滚雷般隆隆震响,大地剧烈震动,让人站不住脚。号角连绵,烟尘冲天,数以万计的蒙古骑兵呼啸而来。
    属国骑兵们无不骇然对视,面色发白。他们也料到敌军在附近埋有伏兵,但做梦都没有想到为了对付他们这区区五千人,敌军竟然集结起了两三万人!
    两三万人马,在大草原上是一个比较吓人的数字,曾在土木堡全歼大明二十万大军的瓦剌铁骑也不过三万出头而已!现在他们这区区五千人居然享受到了二十万明军的待遇,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额哲厉声喝:“放弃所有牛羊,全速往破虏城撤退!”
    破虏城位于阿拉善草原边缘那一连串连绵的丘陵上,百年前明军宁夏卫曾在这里打过一场漂亮的胜仗,斩首六百余级,将鞑靼人的势力驱逐出了阿拉善,然后在丘陵上筑起一座小城,试图控制阿拉善草原。遗憾的是不等破虏城筑好,鞑靼人就开始大反攻了,明军只能撤回银川平原,破虏城就此荒废,一百多年的时光洗礼,小城早已不成样子。不过,破虏城再破,也有城墙、壕沟可供利用,总比在大草原上被数倍骑兵围殴强。形势所迫,那些属国骑兵再也顾不得心疼战利品了,抛下牛羊,只带着战马朝着破虏城方向迅速撤退。包克图带着他那两百多号人断后,等大家撤得差不多了,一声呼啸,十几名骑兵掏出手榴弹拉火往牛群和羊群扔去。手榴弹在牧群中间爆炸,血肉横飞,这个庞大的牧群顷刻之间炸了营,数以万计的牛和羊惊慌失措,狂吼着朝滚滚而来的蒙古骑兵猛冲过去————牛和羊都是胆小的动物,这种在耳边炸开的惊雷对它们而言比虎狼还要恐怖,没被吓死已经算不错了!
    呼啸而来的蒙古骑兵骤然看到这么多牛羊不要命的朝自己猛冲过来,顿时傻了眼。那些羊倒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那些牛……这可是上千斤重的大家伙,战马与它迎头相撞,那绝逼是九死一生的了!狗日的,这帮依附汉人的杂碎居然想出了这么一招?真是太小看他们了!
    “放箭!放箭!”
    “别管羊群,射牛,射牛!”
    “那边又过来了一群,朝那里射,朝那里射!”
    惊呼声怒喝声响成一片,蒙古骑兵擎起骑弓,朝红着眼睛冲撞而来的牛群玩命的放箭,抛洒出一片片绵密的箭雨。他们箭法精准,能骑在飞驰的战马背上一箭射中远处一只野兔,他们当中的佼佼者甚至能一箭将天空中盘旋的大雕给射下来,让他们射牛那根本就不在话下,弹指之间,冲在前面的牛便变成了特大号刺猬。但是,但是的但是,牛不是野兔,也不是大雕,它们皮糙肉厚,生命力顽强,骑弓的弓力又弱,哪怕是用重箭,想一箭射死一头牛也是非常困难的,中箭后的牛群狂性大发,冲刺得更凶,更猛,如果牛背上再有一名身披铁甲手持马槊的骑兵,没有人会怀疑这是一支出色的重骑兵。
    砰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锋线不断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骨骼断折的脆响,蒙古骑兵锋线上人仰马翻,高速冲刺的牛和战马迎头相撞,造成致命的后果,不管是牛还是马,都在轰然相撞之后哀鸣着轰然倒下,马背上的骑兵被这股可怕的冲击力生生抛了出去,摔在地上两眼发黑,还没弄清楚哪根骨头断了,碗口大的牛蹄或者马蹄就从他们身上狠狠的踩了过去。
    肚破肠流,血水飞溅!
    好些部落头人眼角眦裂,双眼几乎要瞪出血来。他们部落的勇士,那些出色的小伙子,就这样摔倒在地上,被牛和马活活给踩成了肉泥,想给他们收尸,恐怕得找天雄军借工兵铲连同泥土一起铲进裹尸袋了!让牛和马踩死也就算了,不少勇士居然是被羊踩死踩伤的,这算什么!?
    该死的额哲!
    蒙古骑兵也红了眼,弓箭缺乏杀伤力,那干脆就不用弓箭了,取出掷矛朝迎面冲来的牛群掷去。这招终于奏效了,掷矛洞穿牛腹,造成致命的伤害,很多牛在中了一矛之后便轰然倒下,再也爬不起来了。但冲过来的牛实在太多了,他们就算有三头六臂都招架不住,战马一匹接一匹被撞翻。幸亏他们的队形足够的疏散,后面的主力部队有比较充裕的躲避空间,不然只是这一轮蛮牛冲撞就足以让他们哭出尿来了。
    包克图等乐得哈哈大笑,嚣张的冲狼狈不堪的蒙古骑兵嚷:“小子们,当心点,下次我们用马群冲你们!反正这些马也是从你们手里抢过来的,你们就算杀光了我们也不会心疼!”说完又是一阵狂笑,打马便逃,等到蒙古骑兵将牛群和羊群干掉后,这些可恶的属国骑兵早就跑得没影了。
    吴克善清点一下伤亡,气得七窍生烟:超过五百名蒙古骑兵被战马、战牛、战羊踩成了肉泥,受伤的也不在少数,上千匹战马在撞冲上筋断骨折,彻底的残了!连额哲一根毛都没啃到,竟损失了这么多人,吴克善简直难以置信,一众部落头人、台吉更是怒火冲天,都不用吴克善下命令了,各自指挥自己的部众朝破虏城方向猛追过去!
    额哲所部甩掉了牛群和羊群,机动性大增,逃起来如同奔雷闪电,吴克善追了整整一天都没有追上,不得不感叹虎父无犬子,林丹汗是逃命大师,他的儿子也不是吃素的。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额哲能逃回阿拉善又如何?他就不信整片阿拉善草原都能长了腿逃掉!追,继续追!
    在亡命追击的同时,吴克善还调集了一批最精锐的骑士,骑上最优秀的战马脱离大部队,快马加鞭的一路猛追,渐渐与额哲大军平行,并最终超越。这股人数不多但异常凶悍的骑士像狼群一样紧咬着额哲大军不放,不断发动袭击,双方爆发了一连串的规模不大但非常血腥的恶战,这种没完没了的撕咬成功的迫使额哲放慢了速度,为吴克善赢得了时间。
    第三天中午,形势发生了变化,一支负责断后的千人队被蒙古大军给缠住了。额哲不敢怠慢,赶紧派包克图带上五百人过去支援,结果这五百人连被围的人的影子都没看到,蒙古骑兵便潮水般涌了过来,包克图顷刻之间也陷入了重重包围。这下额哲明白了,原来利用小股精锐缠住他所争取到的时间,蒙古大军主力已经追上了,包围断后部队只是个开始,如果他继续派出援军,蒙古大军会继续涌出来,直到将他这五千人马全部吞下!
    额哲自家知道自家事,他能从天雄军那么多悍将中间脱颖而出,成为数千属国骑兵的统领,一来是因为卢象升看中了他的才华,二来则是因为他是林丹汗的长子,大明需要他这么一块牌子吸纳更多的蒙古汉子加入属国骑兵部队中去。他现在看似风光,实则是在刀尖上跳舞,没有退路,如果他敢把整整一支千人队扔在草原上,灰溜溜的逃回去,就算卢象升对他网开一面,那些亲附大明的蒙古部落也不会放过他的。
    没得选了,死磕吧!
    额哲扬起强怒,对着属国骑兵怒吼:“跟我来!”策动战马朝杀声震天的战场冲去。马上,密密麻麻的蒙古骑兵漫野而来,射出的利箭让大地变得昏暗————阳光都被遮住了!属国骑兵毫不示弱,拉开滑轮复合弓将锋利的箭镞抛射过去,流矢交坠,人仰马翻,双方都在第一回合的交锋中折损不少。就交换比而言,属国骑兵占了便宜,他们的钢盔和胸甲承受住了成吨的箭镞的考验,五十米距离对射,蒙古骑兵射出的利箭没有一支能够射穿头盔和胸甲对他们造成致命伤害的,而他们射出的点钢箭镞却可以轻松愉快的贯穿蒙古骑兵的头盔、皮甲,将他们兜头兜脑的射落马。
    双方都是侧侧掠过,不断抛射箭雨,冲出骑弓的射程之后再折回来,然后又是箭雨横飞。
    额哲嗖嗖嗖一连三箭射倒了三个,看着那无边无缘的蒙古骑兵,心中掠过一丝忧虑。
    太多了!
    他们人实在太多了!
    照这样打法,他们这五千人就算不被打死,也得被活活累死!
    他咬咬牙,扬起拳头,跟在他身后的号兵马上吹响了天鹅哨,射得正欢的属国骑兵愣了一下,放下骑弓,拔出横刀,呈双箭队形嗷嗷叫着直冲上去!蒙古骑兵锐箭如雨,把他们的头盔和胸甲敲得叮当作响,但效果不大,转眼之间,属国骑兵就冲到了面前,几千把高碳钢铸成的横刀扬起,劈落,利刃斩断骨骼的脆响此起彼伏,惨叫之声大作,不知道多少骑射精湛的优秀骑手身体残缺不全的从马背上抽搐着栽了下去。密集的骑兵队列被属国骑兵小刀切黄油似的切开,直透核心!蒙古骑兵被迫放下骑弓,拔出弯刀,抄起长矛跟横冲而来的属国骑兵展开肉搏————很显然,这种白刃战正是属国骑兵乐意看到的!
    吴克善勒马站在土丘上,看着身穿火红战袍的属国骑兵在蒙古骑兵形成的骇浪中咆哮冲撞,几千马横刀抡得跟几千个车轮似的,扬起,落下,被斩断的弯刀、长矛和手臂四下飞舞,血沫从一具具抽搐着的尸体身上喷溅而出,他面沉如水。额哲的战术很简单,就是靠着坚甲钢刀硬吃对手,可越是简单的战术往往越难对付————我的甲就是比你的厉害,我的刀就是比你的刀锋利,大家硬碰硬,谁怕谁了?这是技术的代差,使用闵铁铸成的弯刀的蒙古骑兵撞上使用高碳钢铸成的横刀的属国骑兵,不吃亏那才叫见鬼了!
    吴克善阴沉着脸竖起铁掌,狠狠挥落。
    厮杀正酣的额哲猛然听到海螺号响起,周边的蒙古骑兵海浪般两边分开,不禁有些诧异,遁声望去,脸刷一下就白了:
    在高高的丘陵上,数百名身披铁甲、手持钉枪的铁骑风驰电掣,疾冲而下,沿着蒙古骑兵让开的通道冲撞而来!这一幕他实在太熟悉了,盐池之战,天雄军的枪骑兵就是这样发动冲锋,只一击就粉碎了鄂尔多斯部残存的战斗意志,将战斗变成了屠杀,现在蒙古骑兵也来了个依葫芦画瓢,以牙还牙!
    不!
    额哲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支从丘陵上疾冲而下的重骑身上那股凌厉的杀气,还有那冰冷的眼神,坚厚的铁甲都跟散漫惯了的蒙古骑兵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尤其是那精良的铁甲,在草原上更是有价无市,哪怕是他老爸在全盛时期也凑不足一百套,而现在他们居然一下子弄出了五六百重甲铁骑兵!
    这支重骑决不是蒙古骑兵,他们,只能是来自建州的白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