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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恶兆
    厦门、金门港口处战舰云集,将星如云,猛士如雨,算是万事俱备了。那么,即将被这场狂风暴雨摧折的荷兰、西班牙殖民者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简单的说就是冰火两重天。
    荷兰人一如既往的倒霉,打从石天保这位游击战天才上了台湾岛之后,他们的运气就从来都没有好过。该死的石天保,在台湾原住民眼里他简直就是战神的化身,但是在荷兰人眼里,他就是汇集了卑鄙、无耻、下流、猥琐、肮脏、残忍、懦弱等等等等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恶劣品质的超级混蛋!这个王八蛋煽动台湾原住民跳出来造反,一天到晚不停地袭击荷兰驻军,今天摸掉几个哨兵,明天伏击一个车队,后天又用雷击炮往荷兰人的营垒轰两炮,搞得荷兰人不得安生,这种打法根本就不入流,跟欧洲人崇尚的绅士战争完全不一样!荷兰人几次大规模出动试图找他决战,他从来不迎战,总是牵着荷兰人的鼻子在山林中绕圈子,把荷兰人肥的拖瘦,瘦的拖死,等荷兰人疲惫不堪、伤病满营了再反戈一击————比丛林野战生存,十个荷兰人加起来都不是一个台湾土著的对手。一次次围剿,一次次被石天保反手揍得鼻青脸肿,损兵折将,荷兰人郁闷地发现自己似乎正在跟一个不倒翁打架,一记记重拳打过去,人家根本就不受力,怎么打都打不倒,倒是不倒翁借力晃回来狠狠撞上他们一下就够他们受的了。台南山区茂密的丛林成了绿色的地狱,让荷兰人望而却步。
    万般无奈之下,荷兰人只好放弃了众多外围据点,集中兵力确保赤嵌城、台湾城、禾寮港等据点。石天保手里没有榴弹炮、加农炮这样的大杀器,啃不动这些坚城,荷兰人总算可以缓一口气了。但是这样做等于将自己好不容易才开辟出来的稻田、甘蔗田、棉田、茶园,好不容易建起的伐木场、板材厂通通都扔给了石天保,如此惨重的损失,着实让揆一欲哭无泪,愤怒的揆一总督让人将石天保的画像找来挂在靶子上,用飞镖钉,用飞刀扎,以次发泄心中的愤怒!
    最糟糕的是,即便是到了这一步石天保还是不肯放过他,游击队就在这几座城市外面神出鬼没,稍不留神就一个绳套甩过来套住城墙上的荷兰士兵的脖子将他拽下去摔死,然后砍下头颅就跑。荷兰守军人人自危,惶恐不安,士气已经低落到了跌无可跌的地步,好几位军官强烈要求撤出台湾这个鬼地方,这在东印度公司的扩张史上是非常少见的。不是他们不想要台湾这块大肥肉,实在是在台湾呆不下去了!
    相比之下,西班牙人的日子就过得太滋润了,酒照喝舞照跳,游击队一直没有袭击过他们,他们得以放心的经营自己的地盘,在荷兰人被石天保变换着花样吊打的时候还弄了一大批移民过来,大大充实了西班牙在台湾的实力。他们当然知道荷兰人对自己满腹怨气,但他们并不在乎,殖民活动一向充满血腥与肮脏,尔虞我诈,弱肉强食,没有半点道理可讲,荷兰人的糟糕处境正是他们最乐意见到的,没有在背后捅荷兰人一刀就算不错了,帮他们?西班牙人可没有这么高尚!
    据荷兰人掌握的情报,西班牙人不止一次主动跟台南反抗军接触,向反抗军提供火药、粮食,试图借刀杀人,借反抗军之手将荷兰人的势力彻底驱逐出台湾,然后自己独占台湾岛……对此,揆一连气愤的力气都没有了,除了冷笑还是冷笑。该死的西班牙杂种,都这时候了还想借刀杀人是吧?真把我们赶出了台湾,反抗军威望大振,兵力只会成倍增长,你们又能在台湾呆上几天!?
    在荷兰人的郁闷和西班牙人的逍遥自在中,时间来到了八月下旬。
    在台湾南部是很难感受到秋的肃杀与萧瑟的,这里是如此的炎热和潮湿,想看到满山黄叶乱舞的景象不现实。不过揆一总督还是感到了阵阵凉意,这股凉意来自台湾海峡对岸:
    就在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明军已经集结起了两百多艘舰船,一万余人的庞大兵力,准备渡海攻台了!
    “消息可靠吗?”揆一瞪着那位从大陆过来的英国船长,一脸的不敢置信。
    那位英国船长说:“千真万确!我在福建采购茶叶、生丝的时候亲眼看到厦门、金门、马尾海等港口都泊满了战船,无数民夫和水手昼夜不停地忙活,将物资弹药运上战船,那种热火朝天的场面,真的太让人震撼了,简直就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暮气沉沉的老迈帝国所能迸发出来的能量!总督阁下,你还是及早作好准备吧,那位东方总督绝不是虚张声势,他是认真的!”
    本着大家都是欧洲人,理应互相帮助的国际主义精神,英国船长向揆一总督提供了所有他所掌握的情报,不过他的国际主义精神也仅止于此,做完这些之后,这位仁兄就带着他满满一船货物溜了。揆一总督仍然处于蒙圈状态,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荷兰集结起如此强大的兵力仍然被石天保指挥一批乌合之众打得如此狼狈,不敢相信杨梦龙真的会舍弃跟欧洲巨大的交易额,为了一块孤悬海外的蛮荒之地跟强大的荷兰翻脸,刀兵相见!
    上帝啊,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几个月前杨梦龙跟他们还好得跟连体婴儿似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荷兰人表示一直以来只有他们阴别人的份,现在被杨梦龙反过来阴了一回,当真是不敢置信,难以接受!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揆一迅速作出决定:
    首先是派人十万火急的前往巴达维亚报信求援;
    接着派人前往台北地区设法修复跟西班牙人的关系,让此前签订的攻守同盟协议发挥作用;
    最后,他向厦门派出使者,看能不能拖住杨梦龙,争取一点缓冲的时间。
    前两拨使者都发挥了作用,但第三拨屁用都没有。
    八月二十五日,海风劲吹,波涛翻涌。杨梦龙率领众将领来到厦门妈祖庙上香,祈求这位善良的海神保佑他的舰队一帆风顺,旗开得胜。当然,他本人是不怎么信这套的,但沿海地区的居民对妈祖娘娘非常虔诚,甭管是渔民、海商还是海盗,出海前一定要到妈祖庙来上柱香,这已经成了一种习俗,他自然也不能免俗。
    上香祷告的时候,一只蛇雕叨着一条毒蛇飞进神庙里,将那条被它啄得血肉模糊的毒蛇扔在神殿上。这显然不是什么吉祥的征兆————相反,十有八九是恶兆。这个恶兆让人心惊肉跳,全军哗然。李岩却兴奋地说:“妈祖娘娘显灵了!她告诉我们,此次出征我军必然像这只勇猛的蛇雕一样将盘据在台湾的那两条毒蛇啄死,撕成碎片!”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人确实很好忽悠,听李岩这么一解释,大家马上又放下心来,士气大振!
    杨梦龙小声问:“这该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李岩苦笑:“我安排这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征兆干嘛,跟自己过不去么?”看着那条被啄得不成样子的毒蛇,又看看那只落在大梁上一动不动,冷冷的盯着众人的蛇雕,心莫名的一慌,低声说:“这可能是个恶兆,大人在战场上一定要当心啊!”
    杨梦龙耸耸肩,说:“老子才不信这套!”
    祭祀大典上那个小小的风波被李岩巧妙的遮掩了过去,顺利完成。然后,海边炮台炮声隆隆,炮手一口气对着大海打出了二十八发炮弹。金门岛炮台同样对着大海开炮,震耳欲聋的炮声在天地间回荡,茫茫大海上白帆如云,战船如山,甲板上甲士峥嵘,金戈铁马之肃杀气息让天空为之黯淡。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杨梦龙,等待着他的命令。
    杨梦龙没有废话,带着众将领径直登上旗舰,大吼一声:“出发!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拿下回来!”
    号手吹响了海螺号,苍凉的号声中,塞博坦号起锚启航,越过众多停泊在港口内的战舰,驶向茫茫大海。整个舰队齐齐发出一声怒吼:“出征!出征!”按照顺序依次启帆,庞大的舰队从港口内倾泄而出,驶入大海。港口码头上,无数百姓挥舞着双手放声叫:“侯爷,好好打,把可恶的西夷赶回老家!”他们实在是太拥戴这支军队了,所有军舰都离开了港口,他们还留在那里嘶声呼叫,为出征的将士加油鼓劲,这种万众一心、矢志收复国土的场面,着实令人振奋。
    有人振奋就有人郁闷,韩鹏和薛思明现在就郁闷得不行————他们被安排在第二梯队,渡海攻台基本上没他们的坐了。韩鹏望着逐渐消失在海天交接处的舰队叹气:“此次出征,从西夷手中收复失地,无论成败都将载入史册,那是何等风光啊!”
    薛思明哼了一声:“风光是风光,可惜没咱们的份!咱们只有留在这里喝海风的份!”
    韩鹏一脸幽怨:“你说侯爷为什么非要用那中看不中用的海军陆战队,而不是用我们呢?我们这两支身经百战的劲旅可比海军陆战队的花架子强太多了!”
    薛思明又哼了一声:“用我们?怎么用?一出海至少有一半人晕船,你叫侯爷怎么用?”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韩鹏脸都垮了。这段时间以来他和薛思明为了争取主力位置,组织了几次以澎湖列岛为目标的渡海登陆演习,试图证明他们这些来自河洛、关中的健儿在海上一样能破军杀将,结果出了大洋相,习惯了中原那片浑厚浩翰的土地的新军将士被小山一样压过来的巨浪吓得脸都白了,吐得昏天黑地,双脚还没有沾到陆地就有一半人因为晕船丧失了战斗力,剩下的虽然没趴下,但走路也摇摇晃晃了,指望他们去打仗?去送死还差不多。几次演练下来,河洛新军总算领教了大海的厉害,虽然不甘心,却也不得不将主力位置让给了海军陆战队。
    然后他们就只能留在福建喝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