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六十六 血色帝都2
    曹安说得一点都没错,现在整个皇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巡查之严,只怕是连皇帝病危的时候都远远不及。无数京营士兵精神抖擞,在自家将领的监督下站岗的站岗,巡逻的巡逻,跟打了鸡血似的,他们怕是巴不得有人试图从宫里逃出来,或者异想天开闯入宫去,好让他们露一把脸,立个大功。眼看就要改朝换代了,只要立个功劳,够子孙后代吃上百年了,这笔账他们算得清的。
    几辆大车轱辘辘的来到了天安门外,几名守城门的京营官兵拦住,问:“干什么的?”
    车夫指着车上的粪桶说:“拉大粪的。”
    一名小军官说:“打开来看看!”
    车夫打开一个桶,马上,一股大粪的恶臭飘了出来,冲得那几个家伙倒退不迭。那名小军官硬撑着上前想看看,却看到好些白白胖胖的蛆虫从桶里爬了出来,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干呕,倒退不迭,捂着口鼻破口大骂:“他妈的,老东西,你能再懒一点不?平时洗一洗这桶会死啊!?”
    车夫诚惶诚恐的说:“拉大粪的桶都这样的……”
    小军官一脚踹了过去:“还嘴硬是吧?滚滚滚,下次如果不把桶弄干净了再回来老子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扔进粪桶去喂蛆虫……呕!真是太臭了,呕!太恶心了!”看样子他真的是被恶心到了,干脆就吐了出来。没办法,他祖上可是京营将领,世袭的,这家伙自然是锦衣玉食,从小到大吃过什么苦了?没被熏昏已经算是超水平发挥了。
    车夫们也不敢顶嘴,赶紧赶着马车进城,直奔皇宫,所到之处,京营官兵和锦衣卫走避不迭……真的是迎风臭十里啊,谁他妈受得了?
    天安门广场空荡荡的,孤寂凄清,死气沉沉,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几个人影,谁又能想到,仅仅是几年前,天子还在这里检阅他的无敌之师,一个个庞大的方阵浩浩荡荡的开过,数十万百姓欢呼声震天动地?凯旋之师高呼万岁踏过踏地鲜花从天安门城墙下隆隆开过的壮观场面已经如同幻梦一样消散,几年来大明新军东挡西杀,节节获胜,一股股足以动摇大明国本的强敌被击灭,一个个让大明天子恨之入骨的仇敌身死国灭,悬首京师的快意和热血如今也在寒风中凋零,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这些都不复存在了,只剩下凌厉的寒风和飞扬的沙尘在天安门肆虐。别人怎么想的不知道,但周如虎从粪桶那细细的一条缝望出去,看到这番景象,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到底是怎么了?
    几个月前他们还在压着蒙古鞑子狂扁,一度打到归化城下眼看就要拿下整个河套平原,拓地千里了,怎么一转眼就到了亡国的边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粪车从天安门广场边缘开过,进入皇宫,来到太监居住之处。
    桶盖被打开,周如虎带着一身秽物跳了出去,猛吸几口新鲜的空气,胸口急剧起伏,发出一声干呕,面色发白。过来接头的曹安看得心疼,说:“小将军,委屈你了!”
    周如虎摆摆手,想要说话,但胃液直往喉咙冲,他又是一阵干呕。还好,他有先见之明,进粪桶之前没有吃东西,不然的话吃下去的东西早就从鼻孔里喷出来了。后面爬出来的周龙和周彪也没好到哪里去,别怪他们,任谁在一个满是秽物的粪桶里呆了大半天都会这样的。曹安让两名心腹端来几盆热水让他们先洗掉身上的脏东西,然后拿来三套京廷侍卫的衣服,说:“你们赶紧穿上,咱家这就带你们去见义父,然后由义父带你们去见皇后娘娘!”
    这三个土包子对皇宫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也只能听从曹安的安排,先把那一身脏东西洗干净,再换上宫廷侍卫的衣服,由曹安带着,去见曹化淳。
    见到曹化淳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没办法,谁叫北京城这么大呢?光是进来就花了大半天时间。曹化淳跟曹桓交情很好,而曹桓是天雄军的监军,他跟天雄军的交情自然也不错,见到周如虎颇为热情,都有点像溺水者抱住一根浮木了,接着周如虎连声问着外面的情况。皇城被封锁得实在太严了,这位手眼通天的死太监也没有办法得到外界的消息,好不容易有人混进来,他当然惊醒。
    周如虎如实相告:“关宁军已经叛国了,投靠了建奴,十几万大军尽成建奴走狗,带领建奴杀入关来!家父正在唐山城浴血奋战,拼死坚守,挡住了关宁军主力,但是建奴骑兵却绕过唐山城直取承德……现在京师北面除了唐山城还在坚守之外,所有城镇都已经尽数沦陷,建奴快打到北京城下了!”
    曹化淳哀叹:“怎么会败得这么快,败得这么惨?莫非大明真的气数已尽?”
    周如虎愤怒地说:“问皇上去吧!要不是他冒冒失失的北伐,一仗败光了大明十年积累,何至于此!”
    曹化淳面色微本,想骂人,但是想到这一切确实是由于崇祯的固执和轻率造成的,整个国家都在替那位刚愎自用的天子擦屁股,他又骂不出来,只好叹了一口气,说:“圣上北伐确实是一着臭棋啊,但是事已至此,我等身为臣子也只能想办法奋力补救,而非抱怨……走吧,咱家带你们入宫去见皇后!”
    周如虎哼了一声,按捺着心里的不快,带着那哼哈二将跟着曹化淳出门,直奔皇后的寝宫。这一路过来,看到了太多的百姓流离失所,城池沦陷,他对崇祯的不满也到了顶点,不吐不快!但是曹化淳说得也有道理,事到如今抱怨也没用了,只有奋力补救,力挽狂澜吧。
    曹化淳在皇宫里地位不低,出门带着几名侍卫也没什么出奇的,皇宫里的京营和锦衣卫都没怎么在意,一路畅通无阻。只是周如虎分明感觉到,不管他们走到哪里,都有好几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这种感觉让他如芒刺在背!
    到了寝宫门外,曹化淳被卫兵挡住了:“曹公公,皇后现在不想见你,你还是请回吧。”
    曹化淳喝:“放肆!咱家侍候了皇上和皇后近十年,在他们面前颇说得上几句话,皇后怎么可能不想见咱家!分明是你们想囚禁皇后娘娘!”
    卫兵队长皮笑肉不笑的说:“曹公公,你还是把你的威风收起来吧!眼下这紫禁城都要换一个主人了,你再像以前那样抖威风,当心性命不保!”
    曹化淳气得身体微微发抖,厉喝:“你……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大逆不道,当心被诛连九族!滚开!咱家要见皇后!”
    一众卫兵刷一声拔出刀来,神色冰冷:“擅闯寝宫者死!”
    曹化淳气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指着这些卫兵直哆嗦:“你们……你们……”
    曹安连忙上前拉住曹化淳,说:“义父,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卫兵们爆出一阵大笑:“一帮没卵子的死太监,还自称好汉?真是笑死人了!”
    曹化淳气得差点没吐血!
    卫兵队长盯着曹化淳,说:“曹公公,你风光了十多年,也风光够了,听我一句劝,把你的尾巴夹起来,没准还能保住性命,否则,只怕想求个全尸都难!”
    曹化淳胸膛起伏,想破口大骂,但是那一把把雪亮的刀绣春刀却让他把涌到嘴边的脏话给咽了回去,最后只得一拂袖,带着曹安等人悻悻而回。卫兵们胜了一局,哈哈大笑,洋洋得意,完全没有留意到曹化淳带来的卫兵中少了一个……
    没错,少掉的那个就是周如虎。他趁着曹化淳与卫兵们争吵之机悄然闪到走廊回旋之处,隐入黑暗之中,翻过围墙进入寝宫。他本身就是员武艺超群的悍将,加入天雄军之后又接受了关于搜索和刺杀方面的训练,懂得怎么利用黑暗和障碍物隐藏自己,接近目标而不被发现,现在这些本领都一一用上了。他成功的躲开了遍布皇宫的耳目,挨个宫殿的搜索过去。在进来之前曹安给了他一幅寝宫的地图,虽说画得很简略,但也帮上了大忙,他可以按图索骥。穿过一片梧桐树林后,一片灯光出现在眼前,随之而来的是激烈的争吵,他借着灯光看了看地图,没错,就是这里了!
    他悄悄朝着那座灯火通明的宫殿摸了过去,接近走廊的时候却跟一名卫兵撞了个正着。那名卫兵看到黑暗之中冷不丁的冒出一个人来,吓得瞪大眼睛,下意识的要尖叫,周如虎眼疾手快,一拳击在他的小腹,这名卫兵顿时蜷成了粒大虾米,被打得闭过气去,作声不得。周如虎乘势将他扑倒,一手控制住他双臂,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浸过蒙汗药的毛巾捂住他的口鼻。这家伙奋力挣扎,可惜技不如人,他这点力气在周如虎看来连娘们都不如,挣扎没有任何效果,还吸入了大量蒙汗药,很快便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了。
    周如虎暗暗吁出一口气,将他拖到一个避风的、比较暖和的角落,让他平躺在地上,把刀随手扔到一边,摆出一副睡大觉的姿势,看到旁边有块破毯子,又随手拿起来盖到他的身上,这才悄悄溜走。之所以不将他干掉是因为,对于一支高度警惕的卫队来说,发现一具尸体和发现一个离开岗位躲到一边睡懒觉的活人完全是两码事,前者会把整个皇宫的卫队都给惊动,然后就是挖地三尺的搜查,直到把他给挖出来,而后者则会让吹了大半夜冷风的卫兵们火冒三丈,根本就不给这个倒霉蛋开口解释的机会,先揍他一顿再说!
    听起来有点缺德,对吧?
    缺德就对了,这种情况下还讲什么光明正大,那纯粹是嫌自己命太长。
    搞定这一切之后,周如虎蹭蹭蹭几下爬上屋梁,在屋梁上悄然移动,来到灯火最亮处,然后双腿倒钩住一根梁子,将自己倒挂在半空中,凑近窗户小心翼翼的往里面张望……
    窗是百叶窗,开了一点点,利用这一点点缝隙,他大致可以看清楚里面的布置和人物。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位戴着凤冠、气质雍容华贵的美妇,怀里抱着个神情惊恐、身穿黄袍的小男孩,旁边还有一位挽着宫鬓、姿容俏丽,但要年轻不少的美妇,黛眉倒竖,身体微微发抖,显然是气得不行了。从她们的服饰周如虎不难认出,抱着小男孩的那位是皇后,而在她身边的那位则正是崇祯最为宠爱的妃子,袁妃。这两位已经被包围了,被一大群衣冠禽兽给包围了,温体仁、吴应熊、吴宗达、侯恂、陈新甲、方一藻、钱谦益、张溥……这些风云人物全都在,摇曳的烛光将他们的脸映得忽晴忽暗,每个人都死死盯着皇后,眼里迸出炽热的火光,似乎要将这位柔弱的妇人烧成灰烬。而坐在皇后对面的则是一位老翁,五十来岁的年纪,一身朱紫官袍,腰缠蟒带,须发灰白,风仪颇佳。他旁边还坐着一位妇人,也是一身华服,镶金饰银,面部轮廓跟皇后有几分相似,但年纪要大很多,怕是皇后之母了。她正在跟皇后说着话,言辞颇为激烈,长长的指甲挥舞着,好几次险些就戳到皇后脸上了,不像是在跟母仪天下的皇后说话,倒像是一位脾气暴躁的母亲在训斥不听话的女儿。而那老头则在放声大吼,眼里同样燃烧着一团炽热的火光,而且比温体仁、吴应熊他们要炽烈得多!
    是权势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