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闭目养神了一会之后,突然开口问道:“今天就是大明时报创刊的日子吗?”王承恩小心的回复道:“是的,陛下。”
“关于报纸发行的事务,你安排的怎么了。”朱由检睁开眼睛看着王承恩说道。
“臣已经尊照陛下的吩咐,命令东厂找了京城所有的茶楼,让那些在茶楼中说书为生的艺人每天在说书之前,先读上一次报纸的内容,也安排了东厂的番子在街头出售报纸,相信陛下建立的大明时报必然会轰动京城的。”
朱由检没有被王承恩的恭维给迷惑了,在大明朝生活了这么久,他只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目睹,基本上他们这些太监说的话,能相信个七八分已经很高了。
而且地位越高的太监,水分也就越多,这倒不是王承恩有意欺骗自己,只不过有些事他也只是听了下面人的汇报。每汇报一次,水分就增加一点,层层加码之下,到了朱由检这里,真相已经不到一半了。
朱由检转了半天眼珠子,才对着吕琦问道:“前些天朕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吕琦躬着身回应道:“小臣已经准备妥当了。”朱由检忽然站了起来,“很好,那就带着东西,和朕一起走吧。”
王承恩不明白崇祯让吕琦准备了什么东西,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快,但是他还是跟着崇祯身后走出了乾清宫。
在都知监的内堂,王承恩终于看到了吕琦手中包裹中的是什么物品,原来是两套京城百姓平日穿的衣服。
朱由检一边在吕琦的帮助下换上衣服,一边对着王承恩说道:“你也别楞着了,快换上衣服吧。”
王承恩捧着手上的衣服有些不知所措,上次冒险陪着崇祯出城,已经让他担心了很久,想不到没过多久,崇祯居然又忍不住了。这样下去,陛下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正德皇帝呢?
整理服饰的朱由检看着王承恩站在一边发愣,于是摇着头说道:“要不然你在这里守门,让吕琦跟着朕出门?”
“不,不,还是微臣跟在陛下身边更为妥当。”王承恩马上就醒悟了过来,现在似乎不是思考的时机。
朱由检和王承恩经过东安门的时候,守门的几名校尉正是当初信王府内跟随连善祥的部下。
校尉武长顺、章云良顿时拦住了身后部下的视线,武长顺走到三名太监围绕在中心的崇祯面前,也不敢行礼,就这么抱着拳打了个招呼之后,才小声的问道:“陛下这是要去那?陛下身边连护卫都不带,这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臣可不敢就这么放陛下就这么出宫去。”
东安门是内阁大臣出入之地,因此宫内太监进出宫一向很少经过这里。因此几个人忤在路当中,实在是有些引人瞩目。
朱由检可不希望在这里和守门校尉纠缠,被内阁几位大学士知道后跑过来拦阻,那么今天他出宫的计划就泡汤了。
“那还不简单,武校尉你再叫个人跟着我一起出去转转就是了,早点出去可以早点回来,你不会想要和朕在这里对峙到天黑吧?”朱由检盯着武长顺的眼睛说道。
武长顺连想都没敢想,就惶恐的回答道:“臣绝无此意。”他话一出口,才发觉似乎自己回答的有点问题。
但是崇祯显然不会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轻轻的喝道:“还不赶紧去叫人,难道要朕一直站在这里等你吗?”
“臣不敢,臣立刻去叫人。”武长顺浑浑噩噩的答应着下去了。武长顺退回去和章云良商议了一下,决定由他带着两名小旗保护着贵人出宫转一转,而章云良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守门。
看着武长顺带着人要离开,章云良有些不安的抓住他的袖子说道:“武兄,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要是陛下出宫被人知道了,你我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武长顺现在倒是有些清醒了,他从章云良手中挣脱出来后说道:“章兄弟难道忘记了吗?我们可都是信王府出来的,要是没有陛下,我们可能还不知在那条街道上巡街呢。只要陛下记得你我的名字,我们还要担心什么呢?要是惹的陛下不快,难道你想回街上去日晒雨淋吗?”
武长顺说完就匆匆离去了。章云良虚虚抓了抓手,终于还是放下手,回头对着身后的部下严肃的说道:“把刚刚你们看到的一切都忘记了,记住了吗…”
安然的走出了宫后,一行人先是去了王承恩在宫外的宅子,脱去了身上的太监、侍卫服饰。嘱咐了两位太监守在宅子内,朱由检才带着王承恩和三名侍卫走上了街头。
“今天是11月8日,但是这是农历。根据之前和金尼阁的交谈,换算成公历的话,现在应该是12月15日,星期三。”朱由检在心中暗暗的计算着时间。
“如果在后世的江南,现在应该还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吧。就算是在北方,白天也应该有10度-5度左右的气候。但是现在…”朱由检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四周。
现在的气温估摸着已经降到0度左右了,这还是白天,晚上估计起码要零下10度以下。街道两旁几株青桐树已经看不到几片树叶了,只剩下了几叶焦黄的树叶在风中瑟瑟发抖。
树下有几名孩童正扫着落叶,看着他们身边的筐子,应该是准备拿回去做引火之物的。
京城号称大明首善之区,但是在红墙黑瓦的大宅院的外墙下,一样能看到数量不少的乞丐。
看着朱由检注意到这些乞丐,武长顺会错意的小声替崇祯解说道:“今年侥幸京城左近没有遇到什么大灾害,这流民的数量已经较往年大为减少。这些乞丐并非是外地流落京城的灾民,大多是本地无产的民户。这些年天气反常,夏天时常干旱,秋冬上冻时间却大大增加了,年年收成不好。一些农户年初借钱,秋收却还不上,仅有的几亩地都被债主收了去,只好全家老少流落街头了,老天爷不给穷人活路啊。”
仅仅一段不到100米的街道,朱由检已经看到了10多个乞儿,5、6名乞妇,还有3、4名老乞丐了,而这还算是年成好的时候吗?
朱由检有些黯然了,他走着突然就停了下来,回头奇怪的对武长顺问道:“怎么这些乞丐之中都没有青壮的吗?”
武长顺恭敬的回答道:“京城大户人家不少,要是有流民之中有青壮的,都已经被这些人家买走当做家奴了。而且京畿重地,老弱妇女尚且要控制数量,那些青壮怎么可能放任他们入京,一旦发生变乱,顺天府也吃罪不起啊。”
朱由检想了想,指着这些人问道:“我大明不是有养济院,照顾鳏寡孤独废疾不能自养者的吗?难道她们都还不够资格进养济院吗?”
对于这种官府制度上的事,武长顺作为一名低阶武官就不甚了了了。倒是王承恩对此还知道一些,他为朱由检解释道:“户部在顺天府大兴、宛平县各设了一所养济院。至于收拢流民,则是朝廷命令巡城御史行于各城地方,发现街头乞讨流浪人员,审属民籍,送顺天府的养济院。属军卫,送幡竿、蜡烛二寺给济外处。
京城300里以内的流民,验发本籍,官司收养。300里以外及不能行走的,一起送二寺给济。按京县官例,养济院不得擅自收养孤老,只有在改元或国有大典时,陛下下诏,部议行县,查都城内外的老疾孤贫丐者,加以收养,养济院并无常期,也无常数,只听上面的命令而已。”
朱由检随口就评价道:“这收拢流民一事,本就是养济院的工作,怎么能由朝廷来强制性规定。朝廷要做的,不是决定收养谁和不收养谁,而是监管养济院有没有按照规定,收拢应该收养的流民。”
王承恩马上恭敬的回答道:“陛下圣断,待小臣回宫之后,就命司礼监发文外朝,督办此事。”
朱由检没有马上同意,他略略思考一会,才说道:“不急,此事回宫后,再从长计议。天下流民非京城一地,总要弄个确切可行的章程出来。”
朱由检一行人虽然穿着普通,但身上的衣服也比这条无名街道上的路人看起来华丽多了。只不过他身边有三名相貌凶恶的随从,那些乞丐也是很有眼力的,连靠近他们都不敢。
朱由检停在街道边上和身边人谈话时,一个不到10岁衣着单薄的乞儿,从他身后的横巷内畏缩的走了出来。
她不敢凑近那些大一些乞儿霸占的街道人流最多的地方,倒是懵懵懂懂的向着朱由检这边走来了。
“好心的老爷,可怜、可怜我…”这乞儿很明显不懂人情世故,居然往周边路人都避开的,朱由检这群人站立的地方走来了。朱由检还没反应过来,武长顺身后的一名小旗已经出手推开了小乞儿。
这小乞儿手上拿着的破碗顿时摔了个粉碎,但是摔倒在地的她却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几人,连呼痛都不敢。
看着这名小孩恐惧的眼神,朱由检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烧。同时一股无名火从胸中腾的生了起来,他对着出手推开乞儿的侍卫训斥道:“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