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化贞走出武英殿殿门时,心里充满了一种使命感。之前他从诏狱被带往信王府,从完全失去自由到有限制的软禁。物质生活条件上固然改善了许多,但是让他对崇祯充满感激的,却是这位新登基的陛下,对他人格上的尊重。
王化贞虽然被朝臣视为:为人呆而愎,素不习兵,轻视大敌,好谩语。广宁兵败之后,又迅速投入魏忠贤的怀抱,背叛了东林党,比较没有骨气。
但是在广宁兵败之前,王化贞还曾是一个充满热血的,想要早日平息辽东虏乱的士大夫。
当初辽沈之败后,他凭借着1000弱卒,招集散兵流民,激励士民的斗志,联络西部的蒙古,终于守住了广宁,保住了大明在辽东的一块基地,不能说他那时就是一个胆怯之徒。
只不过后来从辽东看似形势大好的局面,突然被信任的部下孙得功出卖,成为失陷广宁的罪人,瞬间把他所有的志气和信心给打碎了。
从广宁城逃离的那一刻起,他也就失去了信仰和理想,成为了一个没有廉耻的大明官僚了。
不过出卖座师和同党同志的举动,并没有让他逃脱罪责。魏忠贤利用他清除了朝中的东林大臣之后,也就没什么兴趣为他脱罪了,不过是把他丢在诏狱中自生自灭而已。
近3年的牢狱生活,终于让王化贞一点点清醒了过来,有时候他常常想着,早知道是今天这种身败名裂的下场,他当初也许还是死在广宁城内更好一些。
新帝登基之后,把他从绝望的地狱里拉了出来,现在又给了他一个翻身的机会,他怎么能不感激涕零。
今日崇祯放手让他去做的两件事,让他觉得似乎自己还没有到盖棺定论的时候。
王化贞心情振奋的想着的时候,正好看到杨镐被太监引去了殿内,两人并没有出声招呼,只是点头致意了一番,就擦身而过了。
武英殿内,看着走进来向自己参拜的太常寺少卿杨镐,朱由检赶紧下令免礼,并让人给杨镐端去了一把椅子。
“杨先生,如今已经是万事俱备,这抚慰辽东将士,兼出使沈阳一事,你可准备好了吗?”
杨镐对着朱由检拱手说道:“臣无时无刻不在准备,只待陛下一声令下,老臣就可出发了。”
朱由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朕也不能让你空手去,抚慰辽东各军的赏赐银子10万两,赠送给沈阳虏酋的各色绸缎240匹,各色香料120斤,茶叶1000斤,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杨镐楞了下,有些不快的说道:“陛下,臣这是去和谈的,并不是去送岁币的,何必准备这些,岂不是徒惹虏酋小窥于我大明。臣有信心,就算没有这些物事,也一样能完成使命。”
朱由检没有被杨镐破坏心情,而是保持着笑容说道:“小窥大明好啊,这建奴小窥我大明,总比整天警惕我们强。再说了,我们既然已经决定要求和了,就应该把姿态放低一些,我们需要的是时间,而不是永远的和平。
黄台吉提出的条件,你可以相机决断。朕给你两个底线,大明不退出广宁,大明和后金之间的关系可以平等相待。之外的任何条件你都可以当机立断。
至于这些财物什么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存放在建奴之处,日后他们必然是要连本带利的归还的。”
杨镐张了张嘴,终于叹息的说道:“还请陛下忘记今日之言,议和之事,老臣愿一肩担之。”
朱由检看着头发花白的杨镐,心里也有些感动的说道:“杨先生无需如此,建奴授首之日,先生之功可为第一了。”
杨镐谦让了几句,但是他心中却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了。
和杨镐谈了几句之后,朱由检就示意王承恩召满桂进入殿内。满桂进入殿内低头参拜了崇祯之后,抬头就见到了坐在一旁的杨镐。
满桂下意识的就向杨镐行礼说道:“末将拜见恩帅。”
杨镐顿时吃了一惊,避开了满桂的参拜,对着崇祯跪下请罪道:“老臣在君前失礼,请陛下降罪。”
满桂顿时发觉自己似乎犯了错误,顿时也开口向着崇祯请罪了。朱由检只是笑着挥手说道:“先生请起,满桂将军也请起来,将军只是重情重义,性格又直爽了些,有什么罪不罪的。朕倒是没料到两位原来有故?”
满桂看了身边沉默不语的杨镐一眼,才硬着头皮说道:“当日臣不过是潮河川一守备,萨尔浒之战后,得恩帅举荐驻守黄土岭,方才有立下微薄功劳的机会。”
“哈哈,那朕倒是放心了。杨先生正要往辽东一行,朕打算让你护卫前去。既然你和杨先生有故,那么朕就不必在担心路上会出什么岔子了。”朱由检笑容满面的说道。
满桂不疑有他的说道:“臣必不让陛下有此烦忧。”
坐回了椅子上的杨镐双目微微闭上,一言不发的听着崇祯同满桂说话。
朱由检问了几句京营的动向之后,才说道:“朕今日召满桂将军前来。其实是有几件事想要和你商议。
第一件就是,朕希望你留下一队骑兵,帮助三千营进行训练,此外留下几名老兵,替陆军军校编制骑兵作战条例。”
满桂忙不迭的躬身说道:“臣之兵都是大明之兵,陛下有什么要求,但请吩咐一声,臣何敢谈商议。”
“不然,有些事情,朕也想听听你的想法。这第二件事,便是朕从三千营内挑出了1347人,这些人愿意去辽东一行。你且带着他们去经历下战争的气息吧。”朱由检看着满桂说道。
满桂有些迟疑不决的说道:“陛下,臣观这京营骑兵,不仅人缺乏胆气,就是马匹也差不多养废了。这战马和骑乘用马之间还是有些区别的,像是三千营所用之马,吓唬下普通百姓还成,但是带上战场,恐怕只会成为累赘。”
别说苏长青这个后世之人不懂马,就是这时代的文官也没多少人知道战马和普通马之间的区别的。
朱由检从满桂为难的表情上,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想当然了。他一向以为,只要是马就能充当骑兵的坐骑的。
“那么满桂将军,不妨替朕解释一二吧。”朱由检立刻虚心的求教道。
满桂立刻说道:“这战马和普通马最大的区别就是,长途奔跑几百里后,战马还能立刻进行冲锋厮杀,但是普通马跑上几百里就要倒下了。
这是因为战马不仅要喂精料,一天喂食几次也是要严格固定时间的,这样它才能保持充沛的体力。
如果一匹战马长久不喂食精料,又不按时喂养,经常处在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那么它的体力不仅不足,而且身体也很快就会衰老下去,很难再恢复全盛时的状态。
至于其他小节方面,战马经过专门的训练,会冲撞布阵的军队,而一般的马见到人挡在前面是会躲开的。
还有,战马跑动时的摇摆方式也不一样,普通马是上下颠簸,骑兵在赶路时会很痛苦,体力消耗大。
但是战马奔跑起来是左右摇摆,这样就像乘摇篮一样,有些熟练的骑士可以在平稳的马背上睡觉…”
朱由检不由皱着眉头问道:“难道京中就没有合格的战马了吗?”
满桂想了想说道:“京郊上牧监内还是有数千马匹可充作战马的,不过这些马选走之后,恐怕京城今后一段时间更换战马就比较困难了。”
朱由检揉了揉太阳穴,才决定道:“满桂将军回去后,便替这些军士挑1500匹战马带去吧,朕希望他们跟在满桂将军身边,能学的几分战场杀敌的本事就好了。既然说到战马,朕想问问这战马能够服役的时间究竟有多长。”
满桂抬头看了眼崇祯才说道:“一匹马的寿命大约有30-40岁,按照惯例我大明骑兵的坐骑大约都会用到15-20岁。但是到了现在战马提供数量不足,马匹不死骑兵就会一直用下去。
事实上,只要骑兵的马匹不是老死的,骑兵就要包赔一匹。以往骑兵营内会设置桩朋银,每个骑兵都会出一些钱,如果营中有马匹非正常死亡,那么就可以从桩朋银中取钱购买马匹。
不过现在这个制度也已经名存实亡了,营中的各官往往会把桩朋银占为己有,一旦马匹死亡了就要求骑兵自己负担马匹价格,有些骑兵因为买不起马匹,就干脆逃亡了。
而有些营的骑兵,则趁着军官监管不力,把发下来的好马去营外换成劣马或是老马,从中牟取利益。
臣以为,这些弊政都大大的损害了军队的战斗力。陛下应当派人去清查各营中的这种状况,以防止今后大明无可用的骑兵啊。”
朱由检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就对着满桂说道:“你说的都很不错,朕会考虑清楚,着手处理这个问题的。那么一片战马服役最好的年龄是什么时候呢?”
“2岁以上,10岁以下,这是最适合上战场的战马年纪。”满桂恢复了些情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