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柒收拾好了几件随身衣物,再次巡视了一次自己的居室,心里有些感慨的想着:“也许自己很难再回来了。”
为了推动土地改制,他挑起了庄客同地主之间的冲突,并一口气抓捕了想要抵制土地改制的诸多大户。
他的做法虽然粗暴,但是效果却相当不错,半个月内就完成了顺义县三分之一的土地改制。
但是锦衣卫的同僚并没多少人支持他,不过仰仗着皇帝的授权,倒也没人敢出面反对他的做法。
叶柒当然知道,这些大户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他只是想在大户们的报复之前,完成整个土地改制的计划,以报答皇帝对他的信任。
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低声对自己说道:“要是再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就好了。”
“叶百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门外一个声音恭敬的传了进来。
“好了,我这就出来。”叶柒高声回了一句,立刻抓起了收拾好的包裹走出了房门。
叶柒和两名京中下来的锦衣卫走院子的时候,却发觉数百名村民正围在自己的院门前。他有些纳闷的停住了脚步,不知道这些村民来这里要做什么。
很快他就看到,村里的几位老者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了他面前,托盘内是一壶酒及两样小菜。
“听说大人要被召回京城面圣,我们准备了些薄酒小菜,特来为大人送行。大人这些天来为我们四处奔走,划分田地,想让大家过上好日子。我们这些乡下人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报答大人,只能准备了一点酒菜,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当叶柒坐上马车之后,心里还是依然激动不已,他还在回想着乡人为他送行的场面。皇庄改制的时候,他想的只是改善乡里亲朋故旧的悲惨生活,支持他干下去的,是对乡里邻居的同情之心。
而从卫所土地改革到顺义县的土地改制,则完全是为了报答皇帝对他的提拔之恩。
叶柒读的书不多,但是因为经常出门,倒也增长了不少见闻。对他影响最为深刻的,还是那些读书人整天挂在嘴边的,“士为知己者死”之类的话语。
皇帝把他从一个鄙贱的庄客提拔成锦衣卫百户,他满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自己这条性命今后就是陛下的了。
既然皇帝全权委托他,推进顺义县耕者有其田的土地改制,他也就毫不犹豫的对上了这些阻碍改制的地方士绅豪族。
叶柒做这些事时,只是想着要执行皇帝的命令,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些乡民的感激。
而今天,这些乡民自发为他送行的场面,让他大受触动。原来他做的事情,并不仅仅只有皇帝会看到记得,乡民们同样会记得他。
叶柒坐上马车后,马车就没有停留下来休息过。除了在驿站更换马匹时,让他下车解决下生理问题,马车就这么一路直接驶向了京城。
叶柒到了这个时候,倒也全然放开了。完全听从了两名护送他入京的锦衣卫摆布,毫无抗争的举动。
当马车停下后,走下马车的叶柒有些发愣了。马车停在了一条幽静的胡同内,而不是他所猜测的锦衣卫衙门前。
一名锦衣卫走到马车对面的小门前敲了敲门环,不久小门就被打开了,这位锦衣卫同开门出来的中年仆役交谈了两句,便走了回来。
“叶百户,你先在这里住上几天,到时候自会有人前来召你上衙门的。我等就先回去覆命了。”这名锦衣卫对着叶柒交代了两句,就丢下他带着另一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了,
叶柒提着一个包裹有些茫然,那位仆役已经走到他身边接过包裹,殷勤的说道:“这位大人请跟我来,老爷已经等了你好一会了。”
“老爷?敢问贵主人是那一位?”叶柒终于反应了过来,赶紧询问了一声。
“大人进去后,便知道了。”仆役满面笑容的前面引路,却避过了叶柒的询问。
叶柒稍稍犹豫了下,便跟着这位仆役走进了小门内。从外面看,这里应该是那家的后门。叶柒走进来后,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没错,小门进来之后就是一座花园,显然不会是正门。
这位仆役带着他绕过了假山水池,来到了水池边上的一座单层的建筑前。
“听雨轩。”叶柒走进房子之前,抬头看了看这座房子前面的牌匾,默默地读出了这三个字。
走过了玄关,便是一个雅致的花厅。花厅之内摆着一桌酒席,酒席边上坐着一个中年人。
叶柒看到这个中年人之后,赶紧快步上前行礼说道:“卑职叶柒见过田大人。”
田尔耕对叶柒的问安不置可否,他仔细的打量了一遍叶柒之后,才冷冷的说道:“你知道,你给自己,给我们锦衣卫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叶柒心头紧张了下,随即回道:“顺义之事都是卑职一人所为,卑职愿意一力承担所有后果,绝不敢牵涉到旁人身上。”
田尔耕撇了撇嘴说道:“你当这朝廷是你开的?你说不牵连到别人,就不牵连到别人了?
要不是你穿着锦衣卫的这身皮,你以为你能在顺义做成什么事?那些读书人,本来就看我们这些锦衣卫不顺眼。
他们往日没事尚且要打上三杆子,何况抓住了你这个把柄。你给本官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声不响把顺义的士绅都得罪了个遍,却连只言片语都没向上官汇报过。你是打算让整个锦衣卫替你背这口黑锅吗?”
“卑职不敢。”叶柒额头上的汗水顿时冒了出来。
田尔耕训斥了一通叶柒之后,才稍稍缓和的说道:“朝廷正在讨论对你的处分,这几天你便在这里住着好好反省吧。有什么需要就告诉阿全,他会替你安排的…”
田尔耕说完之后,就带着那名中年仆役离去了。过了许久,叶柒才慢慢起身坐到了桌子边上。面对着一桌佳肴,他发觉自己一点胃口都没有。
田尔耕跨过了垂花门之后,突然停了下来,他对着身后的阿全说道:“告诉府内的女眷,这几天就别上后花园了。恩,淑云那边就别通知了…”
虽然已经是三月份了,但是首辅黄立极依然穿的很厚实,他走进文华殿的院子后,不经意的发现院内的树木居然开始长出绿芽来了。
他稍稍驻足观赏了下,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急促的向着他走了过来。“首辅大人,大家都已经到齐了,陛下也到了,请首辅大人入内开会吧。”
“奥,那就走吧。”黄立极转过头,对着前来催促他的姚士恒温和的说道。
今天召开的不仅仅是内阁成员的会议,而是包括六部九卿在内的扩大会议。
自从元宵节之后,朱由检就一直没有在召开朝会,只是每三天前来内阁听取一次报告。
朝中官员们都对朱由检这种行为颇有异议,特别是言官们,不能在朝会上公开弹劾官员或是反对某项政策,这让他们很少得到同僚的支持,也很难联合起来行事。
在官员们的不断抗议之下,朱由检最后决定退让一步,每隔三天召开一次内阁同六部九卿在内的国是会议,以取代臃肿而效率低下的朝会。
虽然官员们没有达成恢复朝会的要求,但是比之前只有内阁成员才能见到皇帝的状况,无疑还是要好了许多的。
当黄立极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之后,朱由检才慢腾腾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黄立极马上带着群臣起立,向皇帝行礼。
坐下之后,朱由检便开口说道:“今天都有些什么问题?朕一会还要上燕京大学,我们商议的尽量快些。”
“陛下,臣听说锦衣卫在顺义,借着耕者有其田的名义,大肆荼毒当地的士绅大户,盘剥小民。臣请陛下彻查此事。”韩爌立刻插嘴说道。
朱由检装作茫然不知,对着王承恩问道:“真的有这件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张瑞图、刘宗周顿时不满的说道:“陛下,三天前顺义县就送来奏章了,您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看到抵赖不过,朱由检不得不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才点着头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不过这件事不是已经处理完了吗?王承恩,这鱼肉百姓的官员是怎么处置的?”
王承恩立刻识趣的说道:“该员已经被锁拿回京问话了,陛下。”
“奥,那就好。我们继续讨论下一个问题吧。”朱由检含糊的说道。
“那么该员在顺义实施的错误政策该怎么办?请陛下抚恤死者,并把该员从士绅手中抢夺来的田地归还给原主吧。”韩爌毫不迟疑的说道。
韩爌的步步紧逼,终于让朱由检混不下去了。他立刻反问道:“韩先生是认为:内阁制定的最低目标,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是错误的?还是觉得,朕要求的耕者有其田的政策是错误的?”
原本还义正言辞的韩爌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郭允厚咳嗽了一声,温和的说道:“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自然是重要的,但是强夺士绅的土地终究还是不对的。
古人云:士乃国之宝,儒为席上珍。这士绅乃是我大明的根本,也是陛下治理国家的基础。损士绅之心,而屈就小民,这就和人颠倒了手脚一样,是不能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