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门托几人在这会同馆内的某个小院子内,足足待了3天,才在某天上午被通知,皇帝将会在下午3时宴请他们。
原本有些焦急的萨门托终于松懈了下来,他准备换上一套自己最为华丽的衣服,以此来表示自己对于中国皇帝的敬意。
不过安排他们晋见皇帝的某位内官,在得到了萨门托一袋银币的贿赂后,他看了看萨门托准备的衣物,便建议他还是换上一件简单宽松的衣服,避免在晋见皇帝时出汗过多而熏到陛下,影响了陛下的胃口。
这位内官直言不讳的建议,让萨门托面露尴尬之色。事实上同他在欧洲的老乡相比,萨门托可以算的上是一位非常干净整洁的欧洲人了。
经过了文艺复兴之后,中世纪的黑暗时代正在远离欧洲,但是一些从中世纪遗留下来的生活习惯则还没有获得改变。
比如中世纪的人们认为,洗澡会导致身体虚弱,最终被疾病所传染。这种说法甚至得到了当时医生的证明,不少欧洲的医生们宣称,防犯黑死病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洗澡。
因此在中世纪的欧洲,下至平民上至国王,他们身上的味道都差不多。虽然对于死亡的畏惧,使得欧洲贵族们选择了不洗澡的恶俗。
不过因为不洗澡带来的体味问题,也使得这些贵族们放弃了许多生活乐趣。迫不得已之下,欧洲贵族们从阿拉伯人那里引进了香水制造技术,来改善自己的体味。
这种源自埃及木乃伊制造技术形成的香水,很快就在意大利、东欧等地区流行了起来。不过这个时代的香水制造技术还不过关,挥发性和持久性都不高。
因此,贵族们使用香水的方式,除了喷洒在衣物、家具上之外,还有就是制造香水手套。
虽然印度、东南亚有着大量的香料,但是却没有制作香水的工坊,因此这些欧洲人也难以补充香水。且处于热带的果阿,光凭香水也是压不下这种不洗澡带来的体味的。
而不管是日本还是中国、印度,清洁身体都被视为驱逐疾病之源的一种方式。本着入乡随俗的思想,大部分欧洲人远航到亚洲之后,都基本上接受了这种东方式样的生活习惯,萨门托同样不例外。
萨门托所准备的正装,实在是过于厚实了。基本上从脖子开始,就把身体包裹的严密无比。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他很快就会因为汗水而散发出让人不快的味道来。
在东方进行贸易活动近10年的萨门托,显然明白应当怎么获取这些东方王公身边近侍们的帮助。
继续付出了两小袋银币之后,这位内侍便让会同馆的人员替萨门托准备了洗澡水,并交给了他一个木盒同一样奇形怪状的东西。
在这位内侍的解释下,这个木盒内装的是带有香味的肥皂,而这件以黄铜加玻璃打造出来的物体,是用来喷洒下方装在玻璃瓶内香水的工具。
只要拉动把手就能把玻璃瓶内的香水从一根管子内汲取上来,然后再推出去,就成了香水雾了。据说这件工具采用了叫做真空的科学力量。
萨门托感觉手中的这件小玩意,格外的让人惊奇,香水瓶内的香水用完了,还可以拆下来重灌,可以反复进行使用。他觉得,如果能够带一个这样的玩具回里斯本,一定会让自己获得某位贵妇的欢心的。
他嗅了嗅空中香水雾留下来的味道,气味芬芳,香味醇厚,像是玫瑰的味道。“那些印度土王的宠妃们,一定会为这种香水着迷的。”他心里如此想着。
萨门托心里正盘算着待会怎么向明国皇帝开口,购买一些香水和喷雾器回去,他低着头走进了为他特意安排的浴室之后,却被迎面墙上挂着的那块玻璃半身镜,惊讶的目瞪口呆。
虽然在欧洲,玻璃镜子已经并不是什么宝物了,但依然是一种昂贵的奢侈品。
自从一百多年前威尼斯人发明了这种玻璃镜子之后,玻璃镜子就为威尼斯人带去了源源不绝的财富,取代了这座城市曾经垄断的香料贸易,成为威尼斯人新的贸易支柱产业。
在欧洲,玻璃镜子甚至有一个别名叫做威尼斯镜子。玻璃镜子刚刚出现的时候,一面用银框装饰好的玻璃镜子价值8000英镑,这可几乎是拉斐尔一副画作的三倍价格。
问题在于,拉斐尔画一幅画作起码也要2、3年,但是制作一面玻璃镜子肯定不需要这么久。
但即便是这种玻璃镜子有易碎等缺点,却依然让欧洲的王公贵族们趋之若鹜。就在约30年前,威尼斯公国赠送了一面装饰精美的玻璃镜子给法国皇后,作为新婚礼物。
大约就同自己面前的这面镜子差不多大小,价值据说高达15万法郎,是皇后收到的新婚礼物中最贵的一件。虽说欧洲的白银贬值了,但是15万法郎也相当于30名火枪手一年的工资,可以装备60名火枪手。
萨门托顿时怀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镜子的面前,他仔细的打量着这面镜子,发觉虽然同威尼斯镜子比起来,颜色有些发黄,还夹着不少气泡,但这确定无误是一面玻璃镜子。
如果去掉镜子的装饰部分,和这些年来玻璃镜子的价格下跌成分,他面前的这面镜子最起码也能值个3-5万法郎,但这可是在欧洲的价格。
在亚洲,除了一些巴掌大的小镜子外,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面积的玻璃镜子。因为路途过于遥远,海上风浪又大,谁也不会把这么贵重而又容易碎裂的镜子带上船。
“这种在欧洲都算是奢侈品的玻璃镜子,为什么会随意的挂在这间浴室内。虽然说这间浴室是用来招待贵宾的,但是看这镜子只是用了一层木头作为框架,并没有加以金银的装饰,显然这些中国人并没有把它看的很重要。”
萨门托心中突然一动,“难道这并不是从威尼斯运来的镜子,而是中国人自己制作的?如果能够获得这个秘密,我还跑什么海上贸易呢?”
这个突入其来的想法,顿时让他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了。他稍稍冷静一会,便匆匆在浴室的大木桶内洗完了澡,在镜子前整理了仪容,便走出了浴室。
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内侍,看见他终于出现后,便点了点头对一边的通译说道:“让他跟上来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厅内等候陛下吧。”
萨门托听完通译传话后,马上小心的回道:“请这位皇帝身边的贵人稍后,我希望能先回去把献给皇帝的一些礼物也带上。”
虽然觉得这位西洋番人做事拖拉,但是这位内宦也还是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之后,萨门托的随从已经拿着礼物在院子内等候了,但是这位内宦却拒绝这些随从一起赴宴,而是命人取过了他们手上的礼物。
塞多姆等几位随从感觉受到了侮辱,他们都注视着萨门托,等待着他的指示。不过显然萨门托现在并没有心情关注这些琐事,他干脆利落的让随从把礼物交给了馆内派出的仆役,还另外挑选了一些礼物送给了内宦和通译。
萨门托的举动,显然获得了这些中国人的好感,这位宦官对于他的表情变得更为柔和了。
萨门托趁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向着宦官询问关于浴室内那面玻璃镜子的故事。
正如他所料,这面玻璃镜子果然是中国人自己制作的。但遗憾的是,这位宦官并不清楚制作镜子的方式。
不过他从这位宦官口中倒是获得了两个有用的消息,一是在北京,玻璃镜子的价格并不算高;二是浴室内的镜子只是一个次品,中国人制作的好镜子大约同威尼斯镜子的质量相差不大。
萨门托在一个足以容纳数十人的宴会厅内等待了许久,在他感觉饥肠辘辘的时候,在一位中国宦官的唱礼声中,他终于见到了等待已久的中国皇帝。
按照之前那位中国宦官教导的礼节,萨门托老老实实的向着这位被数位宦官簇拥下的少年皇帝,行了中国式的叩拜之礼,就像他晋见教皇一样虔诚。
等着萨门托行完叩拜之礼后,朱由检才面带微笑的说道:“你不是我大明的子民,其实不用行这样的礼节也可。”
萨门托顿时楞了楞,赶紧谦逊的回道:“既然到了中国,就应该遵守中国的礼仪。我们葡萄牙人爱好和平,喜欢同世界各地的国家进行贸易,因此到了每个地方都会尊重当地的风俗习惯。请皇帝陛下,不必介怀。”
崇祯笑了笑,并没有接他的话。然后绕过他,走上了厅内上首平台的座位,坐了下来。
崇祯坐下之后,才对着萨门托招呼道,“你也坐下吧,你远道前来大明,算是客人。今天朕请你吃酒,再欣赏下我们大明的音乐舞蹈。然后你同朕说说,你在海外航行时都有些什么奇特的经历…”
崇祯的话语,顿时堵住了萨门托想要说的话。他坐立不安的陪着崇祯用餐,虽然饥肠辘辘,但还是有些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