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德斯不停的在他被关押的小房间内来回走动思考着,在圣萨尔瓦多城头身着全身铠甲指挥作战的他,在被中国人俘虏之后已经换上了一身平时穿戴的贵族服饰,以表明自己的身份地位,避免他遭受到那些中国士兵的羞辱。
他这身服饰最为引人注目的地方,还在于脖子上高高耸立的立领,顶端装饰着白色褶饰花边,看起来整个脑袋就像是从立领上长出来的一样。
这种号称拉夫领的装束,虽然穿戴者并不觉得舒适,但是用浆糊一层层裱起来的立领,能够迫使穿戴者很难低下头去,始终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姿态。
在欧洲的贵族们看来,这种傲慢和高冷的姿态,正是彰显了贵族们独一无二的高贵血统和身份地位。因此一经出现,便在全欧贵族中流传了开来,现在已经成为了欧洲各国贵族的标准装束。
当然,在中国人眼里,瓦德斯这套装束实在是很傻,就像是一只挺胸阔步的斗鸡。当他登上天津的时候,可没有少被市民围观。
瓦德斯自然不会认为,这些中国民众的围观,是他的服饰过于怪异了。对于中国话一窍不通的他,更乐意把中国民众的行为看做,普通平民对他这位高贵的西班牙爵爷致以注目礼,他甚至不吝啬的对着这些中国平民还了几个西式礼节。
马尼拉总督席尔瓦先生最为信任的殖民地军官,瓦德斯除了拥有丰富的殖民地战争经验外,他还有相当不错的政治嗅觉。
当他在圣萨尔瓦多城头看到了荷兰人出现在中国人的舰队之中后,便已经开始考虑马尼拉究竟要如何应对,面前这个中荷联手的险恶局面了。
事实上当他确认了荷兰人的船只出现在中国舰队之中时,就已经认为圣萨尔瓦多城是无法坚守下去了。
比起失去了刚刚占领的台湾北部地区,他更为忧心的是,中国人同荷兰人的结盟,会不会对马尼拉不利。
自从国王对新教联盟开战之后,马尼拉总督区就已经很少得到船只和军队的补给了。而攻略台湾北部地区的失败,不仅消耗了马尼拉有限的力量,还似乎进一步得罪了东方最为强大的国度。
以荷兰人在海上的力量,再加上中国近乎于无穷尽的人力、物力,只要他们想把西班牙人赶出吕宋和附近的岛屿,那么这个噩梦就会百分百实现。
远在大洋彼岸的西班牙王国,是无法给予马尼拉以足够的资源支撑下去的。仅仅是出兵攻打同在西欧的英国和尼德兰,就已经让西班牙王国耗尽了国力,却又没有得到任何可以称道的成果。
如果在亚洲挑战一个人口接近整个欧洲的庞大国度,这可不是美洲那些过家家的野人部落,那么这场战争的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虽然马尼拉有许多来自本土的西班牙同胞认为,“中国人是一群卑贱、无耻而且可恶的人,中国的国王与官吏虐待穷人,以闻所未闻的暴政对待人民,而他们的人民也没有一个人会对他们的国王效忠。只要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他们就能从广州登陆,然后从南到北,一个省一个省的征服这个大而不强的国度,为国王陛下在东方征服一块广阔而富饶的领土。”
然而瓦德斯却并不是持有这种愚蠢而又狂妄的主张者之一,他始终认为,如果不能在中国内部找到支持者,光凭借武力他们甚至连广州都接近不了。
只不过中国人似乎只关注于海岸线之内,对于相隔了一片大海的马尼拉始终没有任何兴趣,所以那些西班牙同胞们还能站在马尼拉王城的街头,信口开河的发表着各种谬见,而不必担心中国人找上门来算账。
但是现在如果有了荷兰人的帮助,那么只要中国人愿意,他们随时可以登陆马尼拉,跟那些西班牙的同胞们算一算,他们曾经对华人犯下过的罪行。
“这是不可容忍,也是不可接受的。”瓦德斯如此对自己暗暗说道。从向中国人投降开始,他便小心翼翼的接近中国舰队的指挥官,希望能够从中国人那里了解到,他们同荷兰人的结盟究竟是偶然还是常态。
经过他不懈的努力,也许是那位中国舰队指挥官的大意,瓦德斯总算了解了一些,中国和荷兰东印度公司之间的内情。
这次中国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联手作战,不过是一次偶然的结盟,双方并没有达成什么攻守同盟,这对于西班牙王国来说,的确是一个好消息。起码双方还没有达成,共同出兵马尼拉的默契。
但也有一个坏消息,中国同荷兰东印度公司之间正式达成了一份贸易协议,中国方面允许荷兰人能够在中国人开发的港口进行直接交易。如此一来,马尼拉作为中国货物中转港口的地位,又要下降了。
瓦德斯现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要如何拆散中国同荷兰东印度公司之间的友好贸易关系,或是极力为马尼拉争取到同荷兰人一样的待遇。
他奉马尼拉总督的命令夺取台湾北部,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就近同中国进行贸易,并顺便切断荷兰东印度公司同日本之间的贸易航线。
如果能够想办法达成同中国的直接贸易,那么即便是丢了圣萨尔瓦多城,马尼拉的利益也得到了保护,而他也不必为这场战争的失败负责。
瓦德斯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异想天开,毕竟从他登上了中国的领土之后,中国人对他就颇为礼遇,除了限制他随意走动之外,并没有把他当做一名囚徒看待。
既然中国人没有把他丢进囚室内,他便觉得也许中国人对他同样有些别的想法。他并不担心中国人利用他,他只担心自己没有可被中国人利用的价值。那样的话,只有断头台才会是他的归宿了。
瓦德斯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看守他的一名中国军官走了进来。这名中国军官打量了一下房间之后,便对着身边跟着走进来的西班牙神父说了几句话。
“先生,这位中国军官希望你跟上他,那位许将军现在想要见你。”这位神父快速的对瓦德斯说道。
瓦德斯看了这位神父一眼,便欣然回道:“替我转告这位军官,我非常乐意去见那位许将军,请他替我带路。”
瓦德斯跟着这名中国军官,身后还跟着两名中国武士,穿过了几条长廊和院子后,便来到了一处环境优雅的院子内。
瓦德斯稍稍抬头注视了下院内的风景,两株高大的乔木分种在青石板铺设的道路两边,宽阔的树冠在青石板的上方交接纠缠了起来,刚好把道路上方的空间给遮蔽了,仅仅是两棵树木,就营造出了一种让人行走在森林中的感觉。
中国人对于园林艺术的掌握能力,的确是现在的欧洲所无法匹敌的。瓦德斯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个院子如果能够移回马德里,恐怕连国王陛下的皇家园林也要为之逊色了。
也许能够同这种园林艺术相媲美的,只有西班牙人的绘画和建筑了,行走在道路上的瓦德斯不由如此想着。
沿着青石板铺设成的道路,一行人很快穿过了颇具自然意趣的院子,停留在了一处藤蔓爬绕在墙壁上的厢房面前。
那位带着瓦德斯前来的军官,先进入厢房内。他在里面呆了一小会,便走了出来,带着瓦德斯进入了房间里。
厢房的门口并不大,但是两人走进了这个房间后,瓦德斯才发觉这里别有洞天。
他们所在的房间向内去,还有一个用锦绣屏风隔开视线的空间。在这位军官的带领下,瓦德斯绕过了这扇绣着梅花的丝绸屏风,顿时在他面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屏风后面是一个形如圆月的门洞,门洞的两侧是书架和摆放着古玩的多宝格,门洞内是一个铺着波斯地毯的小客厅。
客厅内左右对称的摆放着,数张造型优雅的圈椅。而环绕着客厅一圈的,是用红色锦缎和素色绢纱制作的双层帐幕。显然这个客厅如果在冬天使用的话,不仅让人感觉私密还会很温暖。
在这个小客厅内,瓦德斯所认识的那位许将军坐在了一旁,而一名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却端坐在上方,看起来这位年轻人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站在了这位年轻人的身后。
瓦德斯正在打量着客厅内的环境时,坐在边上的许心素示意军官和神父都一起退下,只留下了瓦德斯在这里。
他站了起来,对着站立在入口处的瓦德斯含糊的介绍道:“上面这位年轻公子,是我们大明英国公的…唔,你就当做是你们国家中,一位强势公爵的后人吧。总之,他有着莫大的权势。
我对这位大人汇报了,你在船上对我说的那些事。大人觉得,你说的挺有意思的。
所以今天特意前来见见你,想要给你一个机会说服他。为什么大明要同西班牙王国保持友好关系,而要去提防那些荷兰朋友。
你要想好了再说,大人的时间可是非常宝贵的。如果你只是在浪费大人时间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