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二日上午,被明军俘虏的杜度等人,在获得了明军的优待,觉得自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之后,便陆续说了一些他们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是他们一旦开口之后,想要说些什么就由不得自己了。在锦衣卫的循序渐导的引诱下,他们能说的和不该说的,就通通都说了出了。
当所有的尸体和存活人员都被认出来之后,关于杜度、鲍承先等人的身份和他们的事迹,也陆续的从这些人口中问了出来。
朱由检听取了连善祥送来的审讯口供之后,便让连善祥去试着招揽一下杜度、鲍承先两人,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两人招揽过来有什么作用,一个是被后金诸贝勒深为忌惮的广略贝勒褚英之子。
当年努尔哈赤废除褚英继承人位置时,后金诸位贝勒都是出过力的,其中又以代善和黄台吉最为卖力。因此这位杜度贝勒,在后金国内一直是一个边缘化的人物,谁都不愿意看到他重新返回后金的权利中枢。
朱由检甚至觉得,如果这位杜度贝勒能够就此被自己干掉,估计最为开心的还是后金国内的那些贝勒们。他们既不用自己动手,又能够借着杜度被杀的机会坚定女真亲贵反明之心。
而另一位汉人鲍承先,是曾经的大明参将,在辽沈、广宁两战中都是率先败逃,但是因为出身辽东将门,因此被努尔哈赤所招降,但并不被重用。等到黄台吉登基之后,有意扶植辽东汉人的势力,才在宁完我的推荐下,被黄台吉召入了刚刚成立的文馆。
因为得到了黄台吉的器重,所以这位辽东降将在入关伐明的战争中表现的尤为积极,不仅积极的为黄台吉出谋划策,还亲自出面去招降被围攻的长城关口明军各部。此人领兵作战不行,但是对于大明军队内盘根错节的关系倒是了如指掌,加上他对这些过去军中同僚的心思尤为熟悉,常常能够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因此入关后连连得到了黄台吉的嘉奖,一时倒是成了黄台吉的心腹之人。
此次他跟随杜度前往石门寨督战,除了协助杜度之外,主要的任务还是监督杜度的言行,防止这位过气的努尔哈赤长孙在蒙古人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鲍承先对于黄台吉的确有用,但是对于崇祯来说,却没什么作用。因为他不需要借助鲍承先去熟悉明军的将领和指挥作战机构,锦衣卫那里的资料要更为详尽一些。而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已经证明了此人根本不适合领军作战,把他招揽回来之后,纯粹是多养了一个废物。
不过为了表现自己并没有对后金亲贵有赶尽杀绝的意图,崇祯还是让连善祥去招降了一次,起码杜度作为努尔哈赤的长孙,如果他真的投降了大明,在政治上倒是能够对后金国内造成一些冲击。
但是崇祯的善意很快就被两人拒绝了,连善祥小心的向崇祯回报道:“…杜度很干脆的拒绝了陛下的提议,说是不能辱没了父祖的英名,不过他倒是不再像昨天那样,把请求陛下赏赐他一死挂在嘴边了。
至于那位鲍承先,他没有明着拒绝陛下的提议。只不过,他同臣说了许多云山雾绕的话语,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大约是,一是家人亲族都在沈阳,他要是投降了,恐怕在后金国内的家人和亲族都会遭殃;
二则是他此前已经投降了一次后金,现在刚被抓就再次投降大明,恐怕会被人以为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也难以取信于陛下。
因此他不敢不降,也不敢降,一切唯待圣裁。”
朱由检听了这话倒是有些哑然失笑的说道:“这人倒是狡猾的很,让朕来裁决。真要让朕来做决定,朕倒是想立刻下令吊死他,以告慰辽东死伤的军民。也罢,你对这两人怎么看,是杀了好,还是放他们回去好?”
连善祥想了想,才谨慎的说道:“臣和几位部下倒是闲聊过几句,臣等以为杀有杀的好处,放也有放的好处。”
朱由检抬头看向了连善祥,颇感兴趣的问道:“你可以说说看,杀了有什么好处,放回去又有什么好处。”
“杀了他们可以震慑向我大明军中的意志不坚定之辈,还可以振奋一下我大明军民的人心士气。放他们回去,倒是可以显示陛下的仁德,以打消鞑子军队死战到底的决心。这些便是臣等的愚见。”
朱由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于如何处置这些俘虏,还是有些迟疑不决。过来半响,他才对着连善祥说道:“算了先把两人放一放,其他人继续审问下去。另外今日中午,替朕设宴招待蒙古各部首领,包括莽果尔和恩格德尔两兄弟在内…”
在午宴上,蒙古各部的首领个个都捧着酒杯唱歌助兴,抢着恭维崇祯的仁德和武勇,希望能够以自己恭顺的姿态换取自己和部下的人身安全。
而崇祯也不负这些蒙古首领的期望,在宴会上当众作出了承诺,只要他们不做反抗,服从明军的安排,他们和部下的生命就都能保全。他们之中的首领可以在战争结束后返回部落,但是要发誓不再屈服于后金同大明为敌,至于其他人则将会判处一定工作量的劳役,以此作为对此次战争受害者的损失进行赔偿。
除了一些小部族的首领还企图继续哀求皇帝,期望能够把自己部下的劳役给免除了,他们部族的青壮都带在了身边,要是这些青壮回不去,那么他们的部族也就会成为他人眼中的猎物。至于一些大部族的首领,对于明国皇帝没有拿他们的头颅去祭祀祖先,已经是大感侥幸了。既然明人没有当场砍杀他们的部众,他们觉得让这些部众服些苦役,也未尝不可。
他们唯一感到担忧的是,当明国皇帝释放他们之后,他们要怎么同后金交代,毕竟有些人的部族就在后金控制的区域以内。
朱由检显然没有兴趣去思考这些部族首领中究竟有几人是真心投降,他在宴席上亲近恩格德尔和莽果尔两兄弟的举动,却正好让这些部族首领们都一一看在了眼中。绰尔济台吉正是这些部族首领中的一员,这位年轻的兀鲁特部族的台吉,默默的把眼前的场景记忆了下来。
十二日下午四时左右,林世贤终于带着自己的部下返回了石门峡。就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已经遇到了数批女真人和蒙古人混杂的哨探,显然后金军队在得知石门寨陷落,驻守石门寨的蒙古左营大败消息后,已经快速的反应了过来,对石门峡以东地域进行了遮蔽,以封锁明军同遵化城之间的联系。
不过,后金军队虽然反应迅速,但是军队的调度显然不是一日之间就可以完成的,所以用于遮蔽这些地区的哨探数量不够,让林世贤等人轻易的冲回了石门峡。
得知林世贤等人返回之后,朱由检便立刻召见了他,打听遵化城内的详细情况,遵化城没有沦陷的消息,他倒是从哪些开口的女真人那里听说了,但是这场攻城战究竟打到什么程度,遵化城内的伤亡究竟如何,这些女真人都吞吞吐吐的说不清楚。
林世贤的返回,终于给崇祯带回了最为切实的遵化消息,特别是赵率教、周三畏、王元雅三人的奏折,更是比较完整的勾勒出了一个遵化保卫战的过程。
对于周三畏以总参谋部的名义,在遵化城内推行的守城政策,还强行收缴了城内外百姓家中和商人店铺中的余粮等物资,实施战时供给制度,朱由检并没有多加评论。不过这倒是让他稍稍安心了下来,这些政策的实施,起码保证了遵化城的防务不会在瞬间崩溃,让后金军队在短时间内攻下这座城市。
看完了这些奏折之后,朱由检又详细盘问了进入遵化城内的金石信等三人,从他们口中了解了遵化城内的军民士气如何。
金石信说完了自己进入遵化的见闻之后,还补充道:“…城内军民闻听陛下亲征,带领大军来援救遵化的消息后,大家的志气都很高昂。
臣以为遵化城防守半个月应该不会有问题,就在他们送臣离城时,臣还听说城内要发起一场反击,以挫败鞑子的士气呢?”
“反击?什么样的反击。”朱由检有些好奇的问道。金石信赶紧回道:“这两日鞑子在遵化城外西北角上拆了许多房子,都快拆到了遵化城的城墙下面了。
据说守军这两日在那块区域挖了许多坑道,把各家的地窖给联通了起来。就在今日,当鞑子火炮阵地向前移动时,他们将会在预定的区域内装填火药,一举摧毁鞑子的火炮,并对鞑子前方的投降汉军进行一次反攻,以挫败鞑子攻城的士气…”
金石信同崇祯汇报的时候,黄台吉也正带着一群女真亲贵临于遵化城西北面的战场上,脸色铁青的看着远处被炸的七零八落的火炮残躯。
今日上午他们的攻击还是一切顺利,但是到了下午,当火炮阵地向前挪动了100步之后,明人引爆了早就埋在地下的火药和地雷,把刚刚成立没几天的乌真超哈部队差点炸了个全军覆没。
200余名乌真超哈部队,除了80多名正在后方搬运弹药的,其他人都同被炸上天的火炮一样,一起归天了。
就在这些火炮被炸上天的同时,后金派出拆房子的新附汉军也遭到了明军主力的袭击,后方惊天动地的爆炸不仅阻隔了八旗军队的上前支援,还摧毁了这些汉军的士气,因此轻易的就被明人驱赶了回来。
看着前方距离遵化城城墙不足150步的住宅区域,黄台吉心里倒是有了一些明悟,如果想要继续攻下去,恐怕就要把蒙古人和女真人的性命填进去了。
在石门寨失守的现在,恐怕是很难再说服那些女真亲贵对遵化继续攻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