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绍袁四人离去不久,吕琦便走进了上书房向崇祯报告,说刑部尚书袁可立在宫外求见。
朱由检下意识的看了看墙角的时钟,才有些疑惑的说道:“他要见朕?在这个时候?袁尚书可说过是为了什么么?”
吕琦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袁可立是为了什么事而来。朱由检犹豫了下,才对吕琦说道:“先请袁尚书进来吧,想来他总是有什么事要找朕商议。”
吕琦答应了一声,便退出了房间。朱由检这才将手上的一份文件交给边上的王承恩说道:“把这交给来宗道,告诉他今次会试便拿这两份卷子考试,考试时间便定在四月一日到三日。
主持会试的考官,除了礼部的周延儒外,让吏部也出一人,然后报内阁审核即可。”
随着王承恩前去传达崇祯的命令,不一会吕琦便将刑部尚书袁可立引了进来。
朱由检立刻起身迎接,不待袁可立施礼便扶住了他,脸上微笑着对他说道:“袁先生就年老德勋,就不要弄这些虚礼了。先坐下说话,吕琦,去给先生倒杯茶来。”
在崇祯双手强行的搀扶下,袁可立终于还是免去了行礼。虽然他对于皇帝的礼遇甚为感激,但是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神情。
坐下后的袁可立,和朱由检寒暄了几句之后,他终于说到了正题,“其实老臣今日前来,是想要向陛下求去的,还望陛下恩准。老臣自去岁入冬以来,深感身体疲惫不堪,生上一点小病也长久拖延着不能康复,平日里更是时常难以集中精力,臣觉得自己的确是老朽了。
为了不耽误国事,臣才向陛下请求,希望能够辞去刑部尚书一职,留出时间专心料理刑事大学的校务工作,也算为大明的未来培养出一些有用之才。”
朱由检听后立刻出言挽留了袁可立,不过袁可立的表现相当坚决,他便不得不退让的说道:“既然袁先生自感精力不济,朕也不好继续强留。
不过朕希望袁先生能够答应朕,在坚持一段时间,让朝廷决定好刑部尚书的人选后,再致仕如何?”
袁可立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点着头答应了。朱由检这才对着他继续问道:“那么袁先生作为现任刑部尚书,不知你对下一任刑部尚书的人选,有没有什么推荐的人选呢?”
袁可立思考了片刻之后,便正色说道:“臣以为,刑部侍郎惠世扬行事干练,资历深厚,让他接任刑部尚书一职,对于刑部内部的影响会降到最低。”
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即将话题岔开了去,他同袁可立交谈许久,方才结束了谈话,让吕琦将袁可立送出了宫去。
待到袁可立离去之后,朱由检才转头对着王承恩说道:“去将刑部侍郎惠世扬的资料找出来,让朕看一看。袁尚书请求致仕的消息先保密,待朕确定了刑部尚书的人选之后,你再派人传出去。”
王承恩赶紧答应了一声,这才跑去了上书房相邻的档案室内,翻找出了惠世扬的资料。
朱由检仔细的翻阅了惠世扬的资料后,足足思考了近半个小时,方才对着王承恩下令道:“明日一早,让惠侍郎来见见朕,就说有一件叛国案,需要他接手。”
王承恩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叛国案?陛下指的是?”
朱由检指了指左手的一份文件说道:“不就是锦州回报,孙得功一家32人被绑送而来,还有刘兴祚家小族人数百也到了锦州,现在正向宁远送去。
这孙得功是广宁之败的罪魁祸首,正是他投靠后金,才令我数万将士埋骨于沙岭,河西之地的百姓尽入建奴之手,他不就是最大的叛国贼?
朕正打算让人去将刘兴祚家小族人接回京城居住,以安刘氏兄弟之心。此外顺便将孙得功一家在沙岭死难将士的墓前正法,以抚慰我死难将士之怨恨。
现在还能试一试,这惠世扬对于叛国罪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不是正好。刘兴贤不是就在陆军军官学校学习么?就让他去接自家的亲戚族人好了,通知他准备一下,等待队伍组成后一起出发…”
听完了崇祯的解释之后,王承恩这才点头连连说是,然后离开房间传达皇帝的命令去了。
翌日上午,阳光甚是明媚,惠世扬在一位太监的带领下,从开阔的汉白玉广场走入了宫内。
虽然袁可立将要致仕的消息还没有传播出去,但是作为袁可立的接班人,惠世扬自然是清楚这件事的。
而他心里也知道,今日皇帝召见他的目的,大约是为了考察他是否能够接任刑部尚书一职。
作为一个和杨涟、左光斗、周朝瑞、袁化中同为东林五虎将的东林骨干,又在移宫案中立下大功的惠世扬,不管是在官场上还是在东林党人之中,资历都可谓深厚。
但是惠世扬吃亏在,他是陕西人,虽然祖父、父亲也踏入过仕途,也只是担任了些中低阶官职,声名不显于天下。
东林党人原本就是以东林书院为纽带联系的文人团体,这些文人虽然结成了一个松散的政治团体,但是文人相轻的脾性依然还是没有改变。
比如当初阉党将惠世扬比作天猛星霹雳火,号称东林五虎将之一,但是东林党人之间,却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在那些出身名门,相互之间联系密切的东林党人看来,家世一般,且好权谋的惠世扬,又不肯如杨涟、左光斗、周朝瑞、袁化中等君子一般殉身大义,实在是难以同东林诸君子相提并论。
而在和阉党的斗争中失败后,和东林诸君子一同下狱的惠世扬,是难得逃出生天之人。
从生死之间转了个圈的惠世扬,对于东林党人的无能和内斗,可谓失望之至。自从他复职以来,便低调了许多,也很少再参与东林党人的集会。
惠世扬一直冷眼旁观着朝中政局的变化,看着徐光启和钱谦益两人在皇帝的默许下组建党派,看着东林党人内部四分五裂,也看着某些东林党人试图最后一搏,最后却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让惠世扬意识到,在现在的这个环境下,东林党已经不可能再复起了。如果想要有所作为,显然要另起炉灶了。
能够接任袁可立的刑部尚书之位,也许才能让他在眼下的朝局中发出自己的声音,而不再辜负自己的才能吧。
经过了数道门槛之后,惠世扬终于来到了耸立在汉白玉石台上的乾清宫前。替他引路的太监停了下来,对着惠世扬微笑着说道:“还请侍郎在此稍后,待我前去禀报一二。”
惠世扬点了点头,站立在汉白玉石台之上,打量着四周的状况。这乾清宫虽然不是他第一次来,但是此刻却依然让他心里小小的激动了几分。
四周朱红色的宫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他曾经看到过的模样,不过宫殿之前的屋檐下,却多了几张桌椅,也不知是作何用途。
惠世扬的目光还没转上一圈,皇帝身边的近侍吕琦已经走了出来,邀请他进入上书房陛见去了。
惠世扬整理了下衣冠,便跟着吕琦向着东侧走去。进入了上书房后,他便看到了站在西面书桌前等候他的崇祯,他立刻便上前端正的行了拜见之礼。
朱由检并没有拦他,而是等他行礼完毕之后,方才上前扶起他说道:“惠侍郎请起,我们还是到一边坐下说话,朕今日找你过来,还是有几件事要同你商议一下的。”
崇祯招呼惠世扬坐下之后,便谈起了想让他前去辽西,将孙得功一家明正典刑之事。
朱由检在诉说时,一直观察着惠世扬的表情,发觉惠世扬既没有表现出不忍,也没有表现出愤怒,倒是显得很是平静。
惠世扬听完皇帝的要求之后,便点了点头回道:“臣明白了,在辽西诸军和烈士遗属前,对于孙贼一家施以刑罚,以安诸军之心,并震慑辽西心存异心之辈,陛下可是这个意思么?”
朱由检笑了笑说道:“正是这个意思,看来惠侍郎这趟出行,必然是能够马到功成的了。
那么朕还想同你说说这第二件事,其实也不是什么事情,朕只是想要问你一个问题。惠侍郎觉得,刑部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虽说惠世扬从袁可立那里听说过,这位少年皇帝行事一向出人意料,往往会问出一些不知所谓的问题。但是像这样的问题,还是有些让他措手不及,将他自以为准备妥当的,应付皇帝考察他的各种应对,都打翻了去。
不过幸好惠世扬也不是什么拘泥己见的迂夫子,颇有几分急才的他思考了片刻,便脱口回道:“刑部的存在,一是为了替陛下纠察天下不法之徒;二么自然是为了维护天理人伦之秩序…”
惠世扬的口才甚好,虽然只是临时发挥,倒也将自己的观点说的头头是道,让朱由检听到都连连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