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素派船只将林广兴送回京城的时候,朱由检正在尚书房内召见福王、瑞王、桂王和蜀王四人。
除了蜀王之外,福王、瑞王、桂王对于迁居北京还是很开心,在封国虽然可以耀武扬威,但也就是一城之囚,没有朝廷的准许,他们连城门都出不去。而且作为都城的北京,生活上的享受大概也就比江南的几座名城差一点,比起他们所在的封国那是天壤之别。
再加上从小在北京长大,他们自然就更愿意在京城生活了。只要不短缺了他们的用度,他们对于封国被朝廷变相的收回,也没什么意见。当然,他们也知道,有意见也是白搭,现在这位皇帝侄子是不会在乎的。
至于蜀王就不同了,他是从来没有离开过成都,跑到京城来算是外乡人。他一边忍耐着北方的气候和饮食,又一边担心着蜀王府的产业的安全。留在成都的那些支系和从宁夏入川的庆王府,不动他的产业估计都不太可能,毕竟成都平原的良田大多已经被蜀王府名下了。
只是他数次向崇祯要求回乡,都被崇祯打了回去,因此最近也开始消停下来了。不过和身边的那三位王爷相比,他的脸上就多了些愁眉苦脸的味道了。
四位王爷今日一起被崇祯召见,他们自己心里也是有些纳闷的,因为事务繁忙的崇祯很少同时召见他们,就在四人猜测着崇祯召见他们的意图时,朱由检挑出了一份奏折交给王承恩说道:“给福王叔看看,也请福王叔念给大家听听,靖江王这封奏折究竟是什么意思,还请几位王叔教教我。”
朱常洵拿过了靖江王的奏折只是念了个开头,就不敢在继续念下去了。他抬头看着崇祯询问道:“陛下,这靖江王满篇胡言乱语,臣以为还是不要读下去了吧。”
但是朱由检却示意他继续读下去,“王叔继续念下去吧,靖江王可是明发的奏折,就算王叔你不念,很快天下人也能知道他在奏折上说了什么。靖江王这份奏折可不单单是给朕看的,也是给宗室们看的。四位王叔怎么能够不听一听,他究竟说了什么呢?”
在崇祯的催促下,朱常洵不得不继续念了下去,他的额头也开始不停的冒汗。待到念完之后,朱常洵便立刻表态道:“靖江王言辞无礼,臣以为他简直是失心疯了。秦、韩两藩蓄养亡命,宗室子弟多有横行不法,陛下将两藩除国并加以惩戒,和削藩、刻薄宗室又有什么关联,这真正是无礼之极…”
瑞王朱常浩倒是没有福王这么敏感,毕竟他可没有和光宗争夺大位的黑历史,他也知道自己这辈子就是一个藩王了。因此虽然觉得靖江王的奏折不太妥当,但他还是想试图为靖江王转圜一二,免得崇祯老是拿他们这些宗室开刀。
“臣以为,靖江王虽然有些无礼,但也不算完全胡言论语,这大明朝毕竟是姓朱的,宗室子弟打杀了几个不长眼的下人,也犯不着要赔命吧…”
朱常浩突然感到有人踩了他一脚,他下意识的停口看去,发觉是福王踩得他。看着福王瞪着他的眼睛,朱常浩顿时机灵了过来,才猛的改口说道:“不过陛下乃是大明天子,既然已经下了决断,靖江王上书非议陛下,终究是不对的。”
桂王朱常灜倒是知趣的很,知道崇祯找他们四人过来,不是要听什么进言的,而是想要让他们对这封奏折进行表明态度的。因此便附和了福王的意见,认为靖江王是得了失心疯了,才会上这等公开的奏折。
蜀王同样表明了对靖江王上书的谴责,不过他还是拐弯抹角的替靖江王分辨了几句,认为就目前这种局势,还是下旨意斥责靖江王几句算了,不要太过严厉,免得让天下宗室感到忧虑。
听完了四位藩王的意见之后,一直面带微笑的崇祯突然收敛了笑容说道:“四位王叔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靖江王上这份奏折看似在为秦、韩两藩报不平,但实际上他是想要攻击太祖,为自己的祖先翻案啊。”
崇祯突然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让福王等人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他们正想着这事是怎么和太祖牵扯上的,靖江王朱履祜到底想翻谁的案。
朱由检已经从座椅上起身,神情严肃的说道:“靖江王源自太祖长兄南昌王嫡子朱文正,其于我大明开国有功,在洪都保卫战中抵挡住了陈友谅大军的来袭。但其也有罪,和张士诚私通。太祖因其罪而软禁终生,也因其功封赏其子为靖江王。
朱履祜这封奏折,虽然说得是朕惩罚韩、秦两藩宗室之事。但其实便是剑指太祖,意图为朱文正翻案,指责太祖刻薄其祖,幽怨之意溢于纸上。几位王叔你们倒是说说看,这样的事情,朕可以轻轻放过吗?”
听到皇帝把太祖搬了出来,福王等人也只能面面相窥,不敢再为靖江王分辨。沉默了几分钟之后,福王不由硬着头皮向崇祯问道:“那么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靖江王?是不是将他拘来京城问罪?”
朱由检看着面前有些不安的四人,再次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然后说道:“重要的不是治靖江王什么罪,重要的是靖江王自己有没有认识到错误,天下宗室有没有认识到靖江王的错误并引以为戒。
朕的意思是,四位王叔将对靖江王的错误认识写出来,然后交给大明时报刊登出去,当然靖江王的奏折也会全文刊发。然后福王再以宗正的身份询问各地宗室,要求他们也写一份认识出来。靖江王在奏折里不是写了么,不教而诛谓之虐也。朕总要先让靖江王认识自己的错误再说…”
等候在乾清门内的郭允厚,突然看到福王等四位藩王从乾清宫内走了出来,他于是起身避让到一边,向着四王行礼。然而往日见了他很是客气的福王等人,今日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只是对着他拱了拱手,便目不斜视的出了宫去。
郭允厚虽然有些好奇他们在宫内遭遇了什么,但是在吕琦的催促下,他还是抛开了有的没的想法,拿着一大摞文件走进了宫内。
“…户部派出的十二个调查小组,在七个省的城市和乡村进行了为期半年的经济调查。汇总了所有资料之后,我们大致得到了各地百姓的一个年收入和年支出的情况报告。
我们认为去掉了士绅大户和流民阶层之后,普通百姓的收入支出大约可以分为三个级别,第一级别是南京、苏州、扬州、无锡、湖州、杭州、上海、广州、北京、天津这些城市的居民,他们的户均年收入大概是60-80元。
一石大米0.75元,以每户五人计算,每年食用大米为20石,计15元。如果加上菜蔬、果子等副食,一户人家用在食物上的支出大约是30-40元。是以食物的支出占据了收入的一半。
接下来是衣服、鞋子的花费,一年大概在18-24元之间,也就是收入的三成。这些百姓一年的收入,大约有80%花费在了食物和衣物两项,还有20%可以用在其他方面。
第二级别的是除了江南之外的大部分城市和江南地区的乡村,这些地方的百姓年收入大概是在40-50元之间,他们在食物上的支出,一年大概在25-30元,也就是年收入的60%,衣物方面的支出也是收入的三成,总计有90%花费在了食物和衣物两项,还有10%可以用在其他方面。
至于第三级别,也就是其他地区的乡村,他们的收入极不稳定,几乎全部花在了食物和衣物两项上面,并无其他方面的用度可言…”
饶是郭允厚已经在户部看了几遍的资料,此时在崇祯面前读出这些数据时,依然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心惊肉跳。他虽然知道底层的百姓生活极为艰难,但是却从来没想过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要知道,除了这三个级别的百姓之外,各地还有数目惊人的流民,这些既没有土地也没有财产的流民,郭允厚很难想象他们平日里是依靠什么为生的。
不过,当郭允厚看到虽然一脸严肃的听着汇报,却没有显露出其他表情的皇帝时,心里又不由有些放心了下来。既然崇祯令户部派人调查这些数据,想来他总有办法解决,看起来已经快要活不下去的底层百姓的生存问题了吧。
朱由检听完了郭允厚报上来的这些数据之后,于是说道:“现在看起来,倒是煤、铁两个行当吸纳的劳动力最多,增加的财富也最快了。
去年大明登记在册的煤炭出售数量是300万吨,吸纳了5万5千个劳动力,每吨煤炭10元,就是3000万元的产值,至少有30万元的利税。
去年的生铁产量是32万吨,熟铁12万吨,钢4千吨。生铁均价80元每吨,熟铁120元每吨,钢300元一吨。以上总计4120万元,上缴利税50余万。
煤炭和钢铁的产量,是过去三年多来增长的最为迅速的产业。煤炭增长了10倍,而钢铁翻了4、5倍。这些增加的煤、铁产量,起码养活了20万户以上的百姓。
由此可见,如果我们想要解决各地的流民和提高百姓的收入,就必须要发展大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