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站在西苑精舍的阳台上观赏着太液池边上那几株最先吐绿的柳树时,王承恩和吕琦拿着一叠文件走进了他的办公间内。
听到动静的崇祯深呼吸了一口清晨有些凉意的新鲜空气,这才转身走回了房间,“今天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新闻吗?”
正将文件往办公桌上摆放的王承恩立刻停下了动作回道:“陛下,锦州来了几封奏折,您最好先过一过目。”
朱由检坐下后便拿起了王承恩特意挑拣出来的几封奏折看了起来,站在一边的王承恩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不知道锦州传来的消息会不会让崇祯迁怒到锦衣卫身上去。
不过朱由检直到看完了这些奏折也没有什么神情波动,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张存仁倒是有些可惜,看来辽西诸军的整顿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吕琦你让李宏元和骆养性过来一趟,朕有些事要交代他们。”
崇祯放下了手上的奏折之后,随即便抬头向王承恩问道:“德川秀忠什么时候到北京?”
王承恩思索了片刻便说道:“大概中午就能抵达了京城了,臣已经安排好了,就让德川秀忠和丰臣千代依旧住在上次丰臣千代居住过的地方,不过谈判地点真的要放在天津春帆楼吗?那里是不是离京城远了些?”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不远,不远,起码那些欧洲人不会将京城也弄的乌烟瘴气的。叶雨轩和张国纪到了京城之后,就带他们来见朕吧。”
王承恩点头应承了一声,朱由检在一边的奏折堆里挑拣一番,拿出了靖江王朱履祜的奏折翻看了一遍,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靖江王总算是想明白了,把东南亚的地图拿过来。”
王承恩迅速走到墙角,从花瓶内拿出了一卷地图摊开在了皇帝面前,朱由检观看了半天之后,便在湄公河三角洲西面海上的大岛点了点说道:“此岛就更名为靖江岛,在岛北面和东面相邻的陆地上划出30公里,作为靖江王府的封地,这一块区域加上附近的小岛,就是靖江王府的新封地。
给靖江王府三年时间迁移,三年以后收回靖江王府的旧封地,令唐王世子监管迁藩事务,朱亨嘉的罪行暂时不再追究,但其世子之位废除。凡是不愿前往新藩的宗室子弟一概从宗谱上除名,从此自食其力,国家不再负担其生活费用。
另外,将靖江王的奏折公布出去,并以朕的名义称赞几句,比如公忠体国,为国分忧之类的话语。唐王世子办好这件差事,就令其继承唐王之位。让他顺便在柬埔寨挑选一块地方,唐藩也是迁出南阳的…”
朱由检将桌上的奏折处理了七七八八之后,李宏元和骆养性终于到了精舍,朱由检简单的同他们讲述了锦州发生的军队将领叛逃事件之后,便交代道。
“赵一玮他们在锦州处理内部奸细,虽然行动上有些过火了,但成绩还是主要的。不把那些不可靠的动摇分子清理出军队,我们怎么能够保证这其中没有第二个孙得功?
不过既然辽西地方和军队都有这么大的反应,可见有些人的确是被冤枉了。所以朕找你们过来,第一件事是,骆养性你带队前往关外,将赵一玮替换回来,李宏元和你一起对过去半年内辽西军民的奸细案进行复核。没有实证的,就平反释放了吧。
第二件事,对于那些有确凿证据的,除影响恶劣的要绳之于法,至于情节轻微的,准备流放至库页岛、扶桑岛、千岛群岛等地。开春之后就立刻实施移民计划。”
骆养性连连点头称是,不过李宏元却有些犹豫的向皇帝询问道:“陛下,臣想要了解一下,这些地方最多可以迁移多少人,这些被迁移人员的土地和家宅应当怎么处理?”
朱由检思考了一下,随手拿过了一侧的地图后说道:“扶桑岛西南方有一大块平原,现在日本已经被联军击败暂时无法阻止我国对于扶桑岛的开发。
只是此地气候恶劣,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估计没有多人愿意前往。赵一玮他们抓捕和打上标签的也许大多不是什么奸细,但肯定是对后金的动摇分子。
在我朝和后金严重对立的眼下,朕决不允许有任何不稳定的因素留在辽西走廊之内。所以,大部分的动摇分子都应当被迁移出去。至于他们名下的土地和宅邸,宅邸可以用市场价收购,内务府会出这笔经费,土地么在安置点以3:1置换…”
繁华的天津码头和雄伟的北京城并未让德川秀忠感到意外,虽说自从文禄-庆长之战后中日两国断绝了官方的往来,但是民间的往来一直未曾停止过,而前人也有不少对于明国景物的描绘之文。
中原大陆的丰饶和安定,从来都是多灾多难的岛国小民所羡慕和憧憬的地方。丰臣秀吉统一日本之后,出动大军登陆朝鲜,也正是受这种思潮的影响。
不过明国也并不是没有让秀忠感到震惊的东西,就是那些码头上装卸重物的机械,海河两岸树林一般密集的风车,往来天津和北京的铁路等等。
这种属于工业城市所特有的活力,让秀忠感到了发自内心的震撼。他甚至在等待皇帝召见的时候,偷偷带着松平信纲去海河边上走了一圈,看了看那些风车是如何把下游的河水重新提到高处的。
在这次逛街中,两人还看到了许多眼花缭乱的商品和一些稀奇古怪的机器,比如燃烧煤炭就能将水从低处送往高处的封闭大铁锅;又或者是一些人在演示,将一桶小麦倒入一个两人多高的钢铁机器里,然后自动倒出小麦粉来,中间都不需要人手加以干涉。
秀忠在这座奇怪的机器面前足足站立了半天,他实在想不通这个麦子是怎么变成麦粉的,速度还这么的快。
这个时代磨面可是一项繁重的工作,一头犍牛拉着石磨转一天也不过能磨二石麦子;一头驴子大约能磨出一石来;至于人的话,强壮的男子大约可以磨3斗,弱小的女子减半。而水力推动的石磨则可达6石小麦,但碎石屑较多。
当然这台用钢铁制成的磨面机器显然是有着极大的缺陷的,在安分的工作了一个钟点之后,便发出了极大的一声声响然后就不再出面粉了。
围观机器的群众却对此毫不惊讶,反而兴高采烈的喝了一声彩,方才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去。会说中文的松平信纲有些好奇的拉着一个人,虚心的向他请教周边的群众为什么这么做。
这名被拉住的明人虽然很不待见日本人,但还是勉强解释道:“赵家水力磨坊的少东家在京城读了两年书,回来就说要造一个更好用的铁磨,结果造出来之后根本不能用,纯粹是糟蹋金钱。
不过他的命真好,他的师兄弟听说这件事之后,说不能让他砸了师门的招牌,就派人接手了这个铁磨的研制。现在铁磨倒是能动了,不过每天歇的时间比干活的时间长多了。
我记得上个月只动了半个钟点然后就歇了一天,上周动了半个多钟点,今天还算不错终于凑了个整数。现在这具铁磨倒是成了赵家水力磨坊的活招牌,大家有空就过来瞧个热闹,看看它究竟比上次多干了几分钟…”
秀忠和松平信纲回去之后虽然没有再提这件事,但是秀忠心里却反复思量着,在他的治下会不会有这样的傻子,耗费金钱和精力,只是为了让一台机器能够多工作几分钟。
最后他的结论是不会,因为日本的武士不会去专研这样的工匠之技,而日本的商人和工匠不会花钱在一项看不到利润的研究上。可是这样的研究真的能够成功的话,那么面粉就不再是富豪专享的食物,就连平民也能吃上好吃的白面了。
那一天的下午,秀忠透过窗户看着花园内的花匠,一人用手压水井提水,另一人用一根软软的管子四处浇水,安静的思考了许久。
于是在他离开天津上京之前,他特意向井伊直孝和松平信纲吩咐道:“不必急于反对明人提出的谈判条件,也不必急于接受他们的条件,一切都待我见过皇帝陛下再说。
当我派人将信件传递给你们时,你们就必须按照信件上的内容去做,绝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违抗,你们两人明白了吗?”
松平信纲很快便接受了秀忠的命令,但是井伊直孝却有些担忧的说道:“可是殿下,我们要怎么才能知道,您传回来的信件内容是您真实的意思?明人会不会…”
看着井伊直孝意犹未尽的样子,秀忠摆了摆手说道:“我们既然已经到了此处,明人软禁或不软禁我又有什么区别?
从我们坐上明人的船只开始,就已经代表幕府向大明屈服了。如果明国皇帝还想要对付我们,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明国根本没有击败幕府的实力,所以才想要不择手段的对付我等。
如果明国只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虚架子,那么我是不会写下任何文字的。身为德川氏的二代当家,我若死在了京城,那么这场谈判也就没必要进行下去了。
如果大明真的如我们想象中这么强大,那么我给你们的信件,就是我真实心意的体现。那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保存德川家就是你们首要的考量,除了关东平原的领地和对于东日本的主导权力,其他没什么不可以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