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聪七年三月,整理完内部权力争斗的黄台吉,开始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周边各国和地方势力。此时后金的周边形势,应当来说并不算太坏。
林丹汗失踪,蒙古诸部四分五裂,再也没有了一个统一的国家形势同后金对抗了。朝鲜王国依旧保持着有限度的臣服,但坚决不同后金靠拢的政策。环顾四周,除了明国之外,后金再无敌手。
但是在后金上下看来,现在的局势却远比当初天命汗刚刚建国时还要凶险。虽然后金的敌人只剩下了明国。但是这个原本不断衰老腐朽的老大帝国却开始变了模样,明国新皇帝登基后实施的从内政到军事的一系列改革,使得这个老大帝国似乎重新焕发了青春,从黑龙江下游到漠南草原,处处出现了明人的身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后金君臣终于知道了大明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国家。当大明不在试图把所有资源堆砌在小小的辽西走廊之后,在后金的周边就出现了一个庞大而坚定的反后金同盟。
是的,他们早就征服了黑龙江下游、库页岛、海东窝集部,但是明人仅仅是用一些蝇头小利就让这些地区的部族反叛了后金。
他们迫使朝鲜王国签订了兄弟盟约,但是在大明舰队和东江镇的威慑下,这个盟国对于后金始终在对抗和顺从的态度之间犹疑不决。
在他们不断的进攻下,林丹汗不仅将部族西迁,甚至连本人也在他们的进攻中失踪了,但是这却让大明接收并控制了大半个漠南蒙古。外喀尔喀蒙古诸部,同样在后金和大明之间摇摆不定。
后金几乎有些见识的女真将领都知道,想要打破目前的困境,只要击败明人就可以了。只要能够再次取得像萨尔浒战役那样的决定性胜利,那些依附于大明的蒙古部族、东北少数民族都将会再次转换态度。
只不过,知道归知道,现在几乎没有人再敢于公开宣扬,家里缺乏什么就去抢西边去的理念了。因为后金国库岁入的三分之一,就来自于同大明的贸易,因为战争而切断了两国之间的贸易,后金首先就要陷入国家财政崩溃的境地。
今日的后金,已经不再是天命汗时代的后金。那个时候,后金和八旗就是一体,国库也就是八旗公库,抢劫的时候一些财物都要归公然后再分配给八旗,出战的时候也是先从国库内拨出财物作为战争经费。
但是今天的后金大汗黄台吉,威望却远不及其父努尔哈赤,为了收拢八旗将士之心,在打压八旗贝勒的权力同时,不得不给予了八旗将士更多的权力。今日的八旗并不等于是后金,各旗都有各旗的私库和利益,而后金之国库也成了黄台吉一人说了算的私库。
大家的利益既然不再共同,对待战争的态度自然也就有所区别。现在的八旗中除了两黄旗,或多或少都享受到了贸易的好处。而此前同明国的几次作战,也基本是毫无收获。在这样的状况下,宣扬贸易比开战好的既得利益者自然是慢慢多了起来。那些动不动还想着去明国那里劫掠一把的女真、蒙古人,也就成为了这些既得利益者的眼中刺。
在这样的大势面前,黄台吉自然不会逆潮流而行。他拒绝了汉官们的提议,把出征目标再次指向明国。黄台吉此时倒是了解了这些汉官们的心思,随着明国开始重新兴盛起来,最恐慌的反倒是这些投降了后金的汉官。
有了孙得功这前车之鉴,这些汉官们倒是清楚的很,一旦明胜而后金败,女真人大约还能求得明国皇帝的宽恕,但是他们这些背叛了大明的汉官,却一定不会被明国皇帝所放过的。
因此这些汉官们比女真人都积极对明求战,试图击败明军中断明国这种实力上升的势头。他们渴望着明国的衰败,以证明自己的选择并无出错。黄台吉有时候觉得,他和汉官才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至于那些女真族人倒是随时可以跳下后金这条船去的游客。
因此,黄台吉虽然拒绝了汉官们对明继续作战的建议,但却再次扩充了汉军乌真超哈部队,令国内成为了女真八旗,蒙古两旗,新旧汉军两旗,共12旗的军政格局。
而黄台吉和后金亲贵们也再次意识到了后金的人口问题,由于无法从明国这边继续大规模的劫掠,以补充后金所需的物资,发展生产同明国进行贸易也就成为了,解决后金物资缺口的主要办法。
但是以后金现在的人口数量,想要一边发展生产,一边进行军事正规化训练,显然是有所冲突的。收拢北方和东方的少数民族,或是出兵朝鲜为后金补充劳动力,就成为了后金朝堂上最为热议的两个方案。
进攻朝鲜起码也要等到八月秋收之后,但是派出人马去收编那些野人部族,使之成为后金有用的国民,却是立时可办之事。
三月底,沈阳派出了四只部队,赶赴北方和东北方山林,迁移野人部族到后金的边防重镇附近。瓜尔佳卓布泰率五百女真兵从宁古塔出发,向东一直讨伐到绥芬河地界,沿路破村寨十三,得男女老幼约八、九百人。
绥芬河是跨越分隔东北及东海岸南北向山脉的一个低缓山口,由这里沿着绥芬河而下,200里外就是双城子,400多里外就是海参崴。
以往,这里便是后金国势力的极限,在这道南北向的山脉以东,就是只在名义上臣服于后金的野人女真区域。当然,现在的话应当是臣服于大明的外东北少数民族区域。
绥芬河这边原本有着一个三、五百人的大村子,但是等到瓜尔佳卓布泰率军抵达这里时,却早已经是人去楼空,显然他们在沿途搞出来的动静惊吓到了这里的居民,让这些居民干脆放弃了家园逃离了此地。
瓜尔佳卓布泰一边派人搜索周边,一边则命人打扫、检查村子,看看还有没有没有逃亡的村民,也好打探一下这里的村民都逃向了何处。
在天黑之前,士兵终于带回了藏在附近山林的五人,他们有的是掉队后逃回的村民,有些是出外打猎没能收到迁移命令的猎手。从这些人的口中,卓布泰很快就弄清楚了这些村民逃亡的方向。
原来那些村民都跑去了南面110余里外的三岔河口,那里还有一个五六百人的大村子。似乎这些村民想要在那里生活上一段时间,等他们回程之后再返回自己的家园来。
瓜尔佳卓布泰了解情况之后立刻召集了自己的部下,宣布暂时先不撤离,而是继续沿着绥芬河南下,务必要将那些逃离的村民和三岔口的野人女真一起抓回宁古塔去。
在山林和溪水中跋涉了一个月的女真将士其实已经劳累不堪了,原本他们一直确定绥芬河就是这一趟出征的终点,因此还能咬牙支撑下来。现在瓜尔佳卓布泰突然要继续南下,则顿时引起了将士们的不满。
“卓布泰大人,大家的粮食已经快吃完了,队伍里还有十多员伤兵,要是继续南下,遇到了那些野人女真反抗,咱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是啊,大人。大人你在沈阳长大,大概不熟悉这里的天气,每年五到八月这里几乎天天有雨。现在已经四月二十七日了,再往南走要是雨季开始了,我们的弓箭可就要失去作用了,没了弓箭我们怎么和那些野人女真打?”
“大人,我们此次破了一十三个村子,功劳已经不小了。何必再去冒险呢…”
“够了。”卓布泰狠狠的将手中的木材丢在了地上,他霍的起身看着部下们的眼睛喝骂道:“看看你们的熊样子,不过是走了点路,爬了点山就叫苦不迭的,你们还是我八旗的兵丁吗?
当年老汗为了击败四路明军,带着你们的父祖在山林中东奔西走,你们的父祖何尝叫过苦?现在我们面前不过是一群四处逃亡的丧家之犬,难道你们也赶不上?
我后金以军功为重,只要有了军功,就有锦衣玉食可以享用。我自出生以来,还没听说过有人嫌弃军功太多的。
破了一十三个寨子是有功劳,不过是寻常之功。可若是能够一次抓回近二千人口,那才是大功一件。那些山中野人最多不过是些木矛骨箭,就算下了大雨,难道我们身上的铠甲还挡不住他们的木矛?”
在瓜尔佳卓布泰的一力主张之下,也是众人处于对其身后强大的苏完部的畏惧,最终大家还是服从了瓜尔佳卓布泰的命令。第二日,卓布泰留下了伤员和25名士兵驻守在这个村子里,自己则带着420名将士和少量辎重轻装上路,试图在半路上就追上那些拉家带口的村民们。
卓布泰的预料并没有出错,第一天下午他们就看到了逃亡村民的后队,二十多名妇幼正慢腾腾的走在了河流边上的河岸草地上。
这些妇孺一看到女真人就瘫倒在地投降了,并没有逃亡和反抗的举动。第二日卓布泰在路上抓到的俘虏就更多了,数量不仅超过了一百,其中还出现了年轻男子。
于此同时,三岔河口的那座村寨也差不多就在女真人10里之外了。知道了这点之后,卓布泰便下令部队在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准备接下来一鼓作气攻入村寨,结束这趟出征的最后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