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11月,对于朱由检来说可真不是一个好时段,巡视到济南后打算坐列车前往胶州湾看看的他,突然收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徐光启和袁可立都已经病重不起了,这令崇祯取消了接下来的行程,打道返回了京城。
不过崇祯决定自己返回京城,令夏允彝、牛金星等人继续前往山东各地调研,为拟定五年计划经济收集数据。
在送皇帝返程时,夏允彝忍不住向皇帝询问道:“陛下,之前您曾经说过,改革必须要让底层百姓分享到好处,但臣这些日子陪同陛下四处巡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发觉这些百姓所需求的东西并不一致,那么究竟什么样的政策才能做到让所有的百姓都分享到好处呢?”
正准备上马车的朱由检停下了动作,转身看了看夏允彝和他身后的牛金星几人,方才笑了笑说道:“这难道不是应该由你们来告诉朕的吗?”
夏允彝神色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朱由检又继续说道:“朕虽然不知道什么样的政策能够让所有的百姓都分享到好处,但是朕知道一件事,坐在京城的官邸之内,是制定不出百姓想要的政策的。
另外就是,制定政策时思想尽量纯粹一些,目标不要定的过高。朕不想做什么千古圣君,你们也别想着当挽救时运的青史名臣,我们只要能够让今日之大明比昨日之大明变的更好一些,就已经很不错了…”
当崇祯对夏允彝等人说这些的时候,他大约是忘记了,在他推动下的各项改革可不是和风细雨一般的过程。牛金星等人只能在心里说服自己,也许这是因为皇帝和他们眼中的尺度并不一致的缘故。
11月5日,刚刚抵达京城的崇祯又收到了闽浙总督杨镐逝世的消息。一月之间居然有三位大臣要先后离世,对于大明的朝堂来说,也不亚于一场小地震了。虽说徐光启和袁可立早已经卸下了现职,但是两人在国务会议中也还是崇祯最为重要的支柱,徐光启是新学和新党的领袖,袁可立也是旧东林党的最后旗帜。
徐光启若是离世了,那么新学和新党暂时还找不出一个能让众人信服的领袖。至于旧东林党这边,失去了袁可立更是成了一盘散沙。此前的东林大佬不是碌碌无为之辈,就是自立门户,也只是因为有袁可立在,还能笼住最后一点人心。
眼下袁可立既然要去了,旧东林党也就不复存在了。这些人不是投靠了钱谦益的新东林党,便是试图重新组建一支新的势力。其中又以史可法、路振飞、文安之、高弘图、张慎言、何腾蛟、堵胤锡几人最为出名,隐隐有在科学进步党和新东林党之外成立第三党的势头。
至于已经离世的闽浙总督杨镐,更是大明东南稳定的柱石。福建、浙江上控江南下扼两广,地势可谓东南要害,杨镐任闽浙总督这几年,也是东南沿海风平浪静的几年。就连控制了台湾海峡的郑芝龙,在这位资历深厚的总督面前也是老老实实的。
杨镐这一去,想要再找出一位镇压东南的闽浙总督,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当然,对于某些人来说,杨镐去世倒是给他们腾出了一个好位置。让他们开始摩拳擦掌,想要夺取这个富得流油的好职位。
不过当崇祯看过徐光启和袁可立的病情返回宫内时,孙承宗总算给他送来了一个好消息,关于义州大捷的消息。事实上这个消息两三个星期之前已经送到了京城,但是孙承宗怎么也不敢相信,于是亲自派遣了两名参谋前去复核战绩,将战胜的消息足足压到来了今天。
看完了孙承宗送来的报告,朱由检并没有欣喜如狂,他反而觉得自己的内心总算是踏实了一些,再没有刚刚穿越时,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估算着自己到底还有多少时间的那种紧迫感了。
“孙传庭和前敌指挥部的官员们,还有那些参战部队都干的不错。总参谋部一定要好好给他们计算功绩,不可漏报。既然他们已经迫降了苏布地等喀喇沁首领,把正蓝旗余部围困在了义州城内,那么决不能放虎归山。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调动山海关、宁远一带的驻军上前,一定要切断义州城正蓝旗和外部的联系。准许孙传庭的请求,让他派人去招降义州城内的正蓝旗,但不要让他们拖延时间。到了嘴边的肉还吃不到的话,那就太伤军心了。”
孙承宗的眼睛闪闪发亮,他答应着皇帝的建议,却又说道:“陛下的意见和总参谋部的想法一致,在这之前我们已经向前敌指挥部传达了类似的命令。今日臣来见陛下,不仅是来汇报捷报的,也是来向陛下请求的。”
朱由检有些诧异的看着孙承宗问道:“什么请求?”
孙承宗看着皇帝说道:“锦衣卫在沈阳安插了不少人手,臣希望能够借助他们的力量在沈阳传播一些关于正蓝旗的谣言,如果能够迫使后金出手对付莽古尔泰,那么义州的正蓝旗也许会更容易被降服。”
朱由检思考了一下,便叫过了吕琦说道:“给沈阳那边传消息,让他们说服莽古尔泰叛逃,则投降我国的正蓝旗,依旧交由他统帅。另外,如果有可能的话,把阿敏也劫出沈阳…”
得到了崇祯支持的孙承宗,随即向皇帝告辞,脚步轻快的离开了西苑精舍。对他来说,现在没什么能够比得上义州城内正蓝旗对他的吸引力了。他更希望自己的老友袁可立,离世之前能够看到正蓝旗的投降。
对于他们这一代的官员来说,努尔哈赤的叛逆和夺取辽东立国,都是心中不能忍受的痛楚。能够看到光复辽东的希望,孙承宗觉得这个消息也足以告慰将去的好友了。
御前秘书处秘书长张重辉抱着一叠文件和孙承宗擦身而过,走进了皇帝的办公厅内。朱由检看着张重辉送来的文件,不由询问了一句,“这里面有什么急迫或是值得一看的消息吗?”
张重辉思索了片刻便回道:“河南兵备副使陈奇瑜有上书,说近日英霍山区的盗贼火拼,内部死伤惨重,现在匪首贺锦、刘希尧、蔺养成、牛万才、袁时中等,想要出山向朝廷投诚,请陛下裁断。”
朱由检找出了陈奇瑜的上书,细细的看了一遍。英霍山区的盗贼,说实话还是崇祯授意当地军队驱赶进去的。当日为了争执河南士绅,因此借助了地方上民变的力量。事后除了一部分变民军被解散,还有一些变民军就转而跑去了英霍山区,也就是大别山地区,想要仰仗着大别山的复杂地形和官军周旋下去。
八百里大别山的威名,朱由检自然是知晓的。他当时紧盯着士绅豪族,并没兴趣花钱剿灭一群山大王。因此便通过了变民俘虏和逃入大别山的变民军进行了联系,以准许这些变民军在山中自治的条件,换取了他们不出山劫掠百姓的承诺。
不过大别山此时就是一座没怎么开发的原始森林,养活少数山民倒也没什么难度。但是从河南、安徽等地而来的变民军、盗贼和流民,庞大的外来人口迅速压垮了大别山内部的那点可怜生产力。
外来人口和本地山民之间的矛盾,变民军和盗贼之间的矛盾,被几方共同压榨的流民们,加上同外界的隔绝,终于让大别山内的各方势力爆发了一次规模极大的内讧,败者固然是尸骨无存,胜利者也发觉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即便是他们统一了八百里大别山,也难以养活所有人。
至于大别山以外的地区,这两年百姓的生活正在好转,但是有着地方民团和军队的保护,也令缺乏武器铠甲的大别山变民军难以出山劫掠。再加上逃亡大别山的人员大多来自附近地区,无论想要打劫那片区域,都会招致不少人反对。
于是这些首领干脆试探着向官府投降,希望能够解决今年过冬的粮食问题。接到匪首书信的陈奇瑜觉得可以招安这些穷途末路的山匪,也好将大别山地区重新纳入到朝廷的掌控之下,因此向朝廷上书陈述了自己的意见。
钱谦益和内阁阁臣经过商议之后,最终多数人还是认同了陈奇瑜的招安之策,认为不应该再任由这些盗匪占据大别山地区,还能省下一大笔进入大别山剿匪的费用,何乐而不为。
朱由检在内阁的意见后面写了个可字,方才抬头对张重辉说道:“招安可以,但不能照着内阁的意见来,你帮我写一份意见贴在文件后面送还内阁。
朕以为:大别山之匪徒,原本也是良民,只不过因为过去天灾频频,这些人方才落草为寇。他们既然肯改邪归正,朝廷自然应当给予出路。
但是,为了生存破坏了社会的秩序,朕可以容忍。但是借着社会秩序被破坏,就枉顾道德和律法,杀戮良民奸淫妇人,朝廷是不可容忍的。
所以为了表现朝廷的惩戒,大别山诸寨都需要经过甄别,凡是手上没有人命的,没有奸淫过女子的,朝廷既往不咎,依旧令其在原地生活。
至于其他人,罪大恶极的当处以极刑,剩下的迁往柬埔寨及南洋屯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