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口守备德山在北门城楼上看到图鲁什这么快带着队伍赶过来时,也是吓了一跳。毕竟他知道梅勒章京洪尼喀这些天身子不太爽利,连日常和营口往来的公务都是让身边的笔帖式代办的。
因此他原本以为,在自己故意拖延了报讯时间之后,营中乏人主持,又得不到城内准确的消息,一定会迟迟难以出兵的。
他可没想到,洪尼喀虽然平时看起来老而昏聩,但是一收到警讯就作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当然他不清楚的是,这种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将领,即便才能平庸,但是能够历经百战而活下来,必然也是有着某一方面的长处的。而洪尼喀的长处就在于守规矩,只要是天命汗和各旗主贝勒共同制定的行军和宿营规矩,他是从来也不会违背的。
所以即便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无法正常视事,但是一听到战争的警报,他还是迅速的按照正常步骤集结军马出兵了,甚至还不忘派出图鲁什进城来联络守备德山搜集明军的情报。
但是正因为图鲁什的来的太快,使得明军虽然接手了营口北面的城墙,却并没有建立起一个有效的防御体系。毕竟李岩也无法完全信任城内的满人,还必须抽调一部分人马监视自己的身后,以防止自己被前后夹击。
不过即便是在这么危急的状况下,李岩也还是镇定自若的同德山交谈着,向他询问着城内的一些状况。李岩的镇定终于让德山安静了下来,也让他无暇再去思考其他事情。
而随着图鲁什的犹豫,也令李岩有时间将身后的队伍收拢回来,从而加强了对于三座城门的防御。
和明军的登陆效率相比,清军的集结速度显然有些缓慢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清军需要从武器库内取出铠甲穿戴的原因,图鲁什之所以不敢立刻进攻,也是因为他的部下未曾披甲,因此不愿意去冲击有可能陷阱的城头。
在这个时代,铠甲远比武器重要的多。毕竟一个穿着重甲的战士可抵的上四、五个不着甲的士兵。所以不管是满清还是大明,私藏铠甲超过五副就是重罪,但是刀具和弓箭的管理就没有这么严格了。
就算是在军营之中,铠甲和火药都是被另外收藏起来的,只有临战时才会下发。洪尼喀是个守规矩的人,这条规矩他也是执行的很好,因此警报发来之后,他才命人打开了武器库,把铠甲、火药发放了下去。
清军平日里虽然有着五日一操,但是清军的操练还是较重视弓箭射击和个人的搏斗技艺,对于士兵的服从性和组织性并不太重视。
因此虽然清军就在家门口作战,但是因为事发突然,发放铠甲、火药的队伍就显得毫无秩序,硬生生的拖了2个多小时,洪尼喀才带着队伍出了营门。
从军营到营口北门,走路大约为30-40分钟,也就2公里左右的路程。不过当洪尼喀带着清军大队人马赶到营口北门时,已经差不多是下午3点以后了。
此时营口码头上的明军已经完成了三个批次的人员登陆,正准备进行第四批次的人员登录。按照明军的编制,也就说有一个团的明军已经进入到了营口城内,其中抵达李岩手下的人马已经是一营又一连,约1200人左右。
而城外的清军这边,除去今日未在营中的200左右将士,也足有1300人。洪尼喀抵达了营口北门,发觉图鲁什居然什么都没做,只是等待自己到来,顿时让他愤怒了起来。
不管图鲁什说的多动听,他都不相信明军能够这么快控制住全城。而城内究竟还有没有人在抵抗,图鲁什发动一次进攻不就什么都弄清楚了么。
图鲁什一个坐失良机的罪名,在他看来是没跑了。如果不是他现在身体不适不能亲自冲城,洪尼喀都打算在阵前斩将来威慑手下这群骄兵悍将了。
虽然这两年洪尼喀一副准备在营中养老的模样,对于营中大小事务都颇为放任,但是并不代表他会容忍这些将士在战场上出现纰漏。
洪尼喀心里倒是有一个朴素的认知,即辽东的满人比蒙古人和汉人都少,但是满人能够迫使蒙古人、汉人屈服,让他们替满人打仗生产,靠的就是满人的武力。
平日里这些将士在外面欺压下蒙古人和汉人,洪尼喀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如果满人连上战场都要开始偷奸耍滑,那可就真的该治一治了。
洪尼喀震怒的抽了图鲁什一鞭子,打断了他为自己的分辨,然后对着这名亲信怒斥道:“你说的什么鬼话,你不带着人去冲一冲,怎么知道明军已经控制了整座城市。
我让你带着人先出发,难道是叫你在这里看戏的吗?现在马上带着你的部下给我冲上去,若是让大汗知道你坐视明军占据营口而无所动作,你以为大汗会饶了你…”
虽然洪尼喀这一鞭子并没有直接打在图鲁什的脸上,但是他的脸颊还是被鞭梢刮到了一部分,这令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不过图鲁什并不敢有所抱怨,而是大声的回道:“是,大人。下官这就亲自带人去进攻…”
图鲁什转身正想去招呼自己的部下,洪尼喀突然又叫住了他说道:“再派两个百人队,东、西两门也试着去打一打,看看明军对三座城门是不是都控制住了…”
在刚刚同营口守备德山交谈的过程中,李岩算是搞清楚了下方这只军队的组成。这只军队并不是纯粹的八旗军,而是约三分之一的满人,三分之一投降明军,三分之一朝鲜火枪兵组成的军队。
对于沈阳来说,营口毕竟算是内陆而不是边疆,因此这里的驻军自然不会使用八旗的精锐,而代之以这种杂牌军驻守了。也正因为如此,在李岩眼中下面这只部队就显得过于凌乱了,丝毫没有一只强军的气势。
当他看到之前驻扎在城外不动的清军突然有所动作,一路人数较多的正向北门扑来,而另外两路较少人数的则向着东西两侧冲去了。
他心里只是稍稍考虑了一下,便对着身边的营官李佑说道:“看来清军是想要一边整理队形,一边试探我们的守备力量。
北门现在有2连1排的兵力,我建议以一连人马防守,剩下的人员待命。待到清军的试探进攻结束,待命的人员从城门出击,尾随败退的清军直接进攻清军本阵,一口气打垮他们。”
李佑有些迟疑,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正乱糟糟冲过来的清军,方才小声的说道:“以一连人马防备这些清军的试探进攻倒没什么,但是以一个连又一个排去冲击清军的本阵,那里可最起码是三倍以上的敌人啊。”
李岩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军服,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会亲自带领他们实施追击,既然我们来到了辽东,就应该预计到会遇上这种状况。
如果连三倍之敌都不敢邀击,我们又怎么给士兵们建立起必胜的信心?这里距离沈阳不过400里,如果我们不能让士兵获得足够的勇气,当清军大队人马赶来时,我们还能坚持下去吗?”
李佑沉默了一会,随即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请将反击的任务交给我吧。李参谋你还是在城墙指挥为好。”
李岩正想反对,李佑却已经正色说道:“他们是我的部下,我对他们比你更为了解。我不会允许让一个陌生人带着他们去执行这样的任务,而且你如果对自己的计划有信心,那么我比你更适合执行这个任务,因为他们在战场只会信任我…”
在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长篇大论的时间,指挥官决定只能以适合和更适合来分派任务。李岩只是看了一眼不断接近城墙的清军,就接受了对方的主张。
不过在他下去之前,李岩抓住他的肩膀说道:“这次反击要想成功,必须要做到两点,第一不要给敌人集结起来的机会;第二我军不管在追击还是撤退,都要保证完整的队形,切不可分散队形去抓俘虏。
只要你能够一直给敌人以压力,我们必然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对方可不是什么精锐,只是一群杂兵而已。他们一旦开始逃亡,就不会轻易停留下来…”
李岩对于城下这只清军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下面这只清军的成分过于复杂,也就使得他们在打顺风仗时还能表现出一只军队的样子。但是一旦战场形势不利,那么军中的满人、汉人、朝鲜人就立刻各自抱团跑路了。
图鲁什的进攻并没有什么新意,依然是上千年来最常见的蚁附攻城。因为洪尼喀带着器具还算齐全,因此他并不需要现场伐木做梯,只要拿着营中带出的短梯便可直接攻城了。
营口城墙的矮小,此时倒是给了清军不少便利,但也仅此而已。营口虽然并不是按照军事重镇来建设的,但是因为税收充足,因此储备的守城器械并缺乏,毕竟这可是一年可以报账一次的项目。
因此图鲁什带队攻城时,城墙上遮蔽弓箭射击的棚子已经迅速张开了。这样一来,明军的火枪就发挥了充分的威力,而不必担心下方清军的弓箭压制了。
而且李岩也没有把一连人马全部放在城墙上射击,他令两排人轮换在垛口射击,并故意放置一块城墙不做防守让清军冲上城墙来,接着再用预备队排枪射击冲上城墙的清军。
这种城墙上的小陷阱,下面的清军根本看不到,但是对于清军士气的打击却是巨大的。毕竟能够冲上城墙的,都是清军中最勇敢,最想立功的士兵,这些人冲上城墙就被打死,再冲上去又被打死,无疑令下面的普通士兵犹豫胆寒了起来。
在这样的攻城战中,攻城的一方本就处于较为不利的局面。而一旦攻城的队伍开始犹豫,这无疑就给了明军充分射击的机会。就连图鲁什自己登上城墙时,都被明军一枪轰了帽子上的顶子,不得不重新跳了下来。
当李岩看到清军冲上城头的士兵越来越少时,便知道清军士气已经被自己打掉了,于是他立刻给城下的李佑下令,让他带着士兵即刻出城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