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萨派出的劝降使者带回的明军将领回答只有一句话,“只有战死之近卫军,无投降之近卫军”。明军将领的回答虽然在劳萨、星讷的意料之中,但他们依然有些惊讶于明军将领的果决。
而两人身边的年轻将领们却极为失望,算是因为明军的回答而激发了被拒绝好意的愤怒,这倒是符合了两人派出劝降使者的心理预期。
休息进食完毕的明军将士,面对清军新到的援军说不受影响也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在明军军官们的鼓动和组织下,这些不安很好的被隐藏了起来。
一名军人如何获得最快的晋升,答案就是战争,特别是激烈的战斗。身为棚目的陈五一以前对这句话半信半疑,但是今日他倒是真正相信了。
在此前的作战中,因为排级军官的伤亡,在战斗中表现出色的他终于被现场晋升为排长。虽然这只是一个临时职务,但是他的上司已经明确的告诉他,正式任命回去之后就能补上。
从棚目到排长,这是从士兵阶层跃升到军官阶层的一次大跨越,这种跨越的难度一点都不亚于从校级军官跨越到将级军官。
对于陈五一来说,这无疑是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沉浸在这种兴奋之中的他,还顾不上清军援军到来给予的威胁。他现在只想尽快的打回营口去,作为前排的指挥官,首次发号司令的他拔出了指挥刀,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大声喊道:“近卫军,前进…”
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军,都知道接下来的这次对决将会变得非常重要。明军如果无法突破清军的阻碍,那么他们就再也无法回返营口。而清军若是继续被击溃,那么明军就有可能再也无法被阻挡。
新来的海州军显然并不了解明军的战术,因此被安排于阵前时,还有些跃跃欲试,想着要从对面的明军头上立一立军功。和之前的战斗相比,明军此次发炮的次数明显减少了,显然明军的炮弹储备也有所不足了。
这种程度的炮击虽然驱散了清军阵前的弓箭手,但是想要打乱清军步兵的阵列就有所不足了。而星讷此次还是战在第二排队列中,他已经打算趁着明军的排枪射击完毕之后,带着这些胆气还没有陨落的海州军发起一次反冲锋。
为此他还特意下了死命令,在明军开枪射击之后,所有人都必须冲上去同明军纠缠在一起,任何人不许向后退,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然而就在星讷等清军等待着明军方阵接近,劳萨带着骑兵比之前更猛烈的挤压明军方阵两翼时,从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军号声。
清军还在摸不着头脑时,方阵内的明军却突然兴奋了起来,很快星讷等清军将领也察觉出了不对,因为这阵军号声正是从他们身后传来的,引的不少清军士兵不断的回头看去。
营州这地方属于辽东平原的边缘地带,东部是山地,中部是丘陵,西部则是平原。他们所处的战场正处于丘陵和平原交错的地带,从清军的视野望去,通往营口的大道正好为一处丘陵所遮挡住,军号声正是从这座丘陵后面发出的。
清军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一面明军的军旗就从丘陵后跳了出来,接着是成纵队排列出现的明军。这股新冒出的明军起码在数百人以上,看着他们在绕过丘陵之后就开始变为横队队形,毫不犹豫的向着挡在大路上的清军队伍齐步走来。
这些清军步卒此刻哪里还会不清楚,自己正在被两只明军夹击。就是面前这一只同他们交战了一天多的明军,他们都自觉未必能够挡得住,从身后而来的这一只新明军,更是让这些清军士兵感受到了绝望。
而就在清军步卒开始混乱时,陈五一已经停下了脚步,对着第一排的明军将士们大声下令道:“举枪,开火…”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清军步卒并没有遵照星讷的命令,在明军的排枪射击之后进行冲锋,而是纷纷向两侧逃亡了。星讷虽然在阵列中挥刀砍倒了几名不服从号令的士兵,但是并未阻止住这些满汉士兵的逃亡,大家不过是偏转了逃亡的方向,远远的绕开了他。
看着战场上这些如同惊慌的鸟雀一般抱头逃窜的士卒们,饶是一直坚韧不拔的星讷,此刻也感觉万念俱灰,觉得天命汗为女真人留下的百战百胜的威名,此刻算是葬送在了自己手上。
他有些萧索的丢下了佩刀,对着守卫在他身边的几名亲卫说道:“罢了,你们也去吧,去告诉劳萨,我星讷指挥无方,堕了八旗的军威,今日当战死于此,以赎其罪。”
几名亲卫哪敢就这么把星讷丢在这里,他们互相交换了下眼神之后,便一起扑了上去,把星讷架起来就跑,边上还有一人不停的对星讷劝说道:“大人,此战罪不在我们啊。从昨日开始,我们对这只军队有什么战法没用过?
他们能够坚持到现在而不崩溃,可见是明军中一等一的强军,这样的军队就算是老汗在时,恐也难撼动。大人又何必为此而心灰意冷,咱们只要活着,总是能报仇的…
若是打了败仗就要去死,咱们满人还能剩下几口。你看就连劳萨大人的骑兵都开始退了,大人你可千万别做想不开啊…”
虽然这位亲卫在他身边不停的劝说他,但是仰头看着天空的星讷心里,此时却只有一个问题在反反复复的出现:“当这样的明军出现之后,自己还有报仇的机会吗?”
当两只明军汇合之后,李佑等军官赶紧跑来向带领这只援军的李岩道谢,曹慈恩还惊奇的向李岩问道:“李参谋官,你们如何来的这么快?难道你收到了我们被清军缠上的消息了?”
李岩看了看周边的形势后,打断了众人的话语说道:“现在还在交战之中,有些事不妨回去慢慢谈谈。你们保持现在的方阵不变,我们再组一个方阵,然后交错掩护回撤吧。清军只是一时被打蒙了,他们的骑兵如果继续纠缠上来,还是很麻烦的…”
在李岩的分派下,李佑等军官自然齐齐答应了一声,将诸多问题吞了回去,转身指挥着部队继续后撤了。
劳萨在注意到明军来救援的部队也就不到千人,虽然因为步兵的溃散难以再拦截住这只明军部队,但他还是试图带着骑兵尾随上去寻找机会。
不过显然李岩早有预料,在清军所未能看穿的丘陵后方,他布置了一处炮兵阵地,在清军骑兵进入射程之后,明军炮兵以一次漂亮的齐射,配合明军步兵的反击,挫败了几乎要贴在明军身边的清军骑兵。
明军这一次的伏击,使得清军骑兵不得不拉开了同明军队伍的距离,只能担负起了远程监视明军的任务。
没有了清军的阻碍,明军虽然还小心戒备着,但是行军速度却陡然加快了。长时间的野外行军训练和充足的肉食供应,使得近卫军将士的体力显然比以前瘦弱不堪的军户子弟要好的多。
虽然经历了近三天的连续战斗,但是他们在脱离了清军的拦截之后,也只花了一天半时间就返回了营口城外。在距离营口城三里外,始终没能找到机会的劳萨不得不下令止住了部队,目送明军向着营口城前进着。
不过他也看到,在明军继续前行时,有人从队伍中跑了出来,在道路边竖起了一块木牌子。待到明军远去之后,劳萨忍耐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令部下将那块明军的竖起的牌子拿了过来。
略认识几个汉字的劳萨,只是把木牌拿在手上扫了一眼,就恼羞成怒的丢在了地上,然后催促着马匹从木牌上踩了过去,口中甚不客气的下令道:“掉头,回耀州城去。”
有眼尖而又认识汉字的满人军官在劳萨离去之后,小心翼翼的歪着头端详了一阵,发觉被踩碎的木牌上用白垩写着几行字:“谢阁下相送之情,来日必有回报。近卫军李佑。”
这位满人军官顿时气愤了起来,一脚踢散了木牌,方才上马跟上了队伍。
而在明军这边,李岩也向众人解释了他为什么会提前出发去接应众人。其实说穿了一点都复杂,营口本身并不生产什么农产品,除了海鲜之外。
因此营口的粮食和蔬菜、肉食都来自于向周边村落的收购,特别是西部平原地区的屯垦区。除了明军攻占营口那几天中断了和周边村落的贸易活动外,自明军重新开城之后,营口同这些村落的粮食贸易就已经恢复了。
但是在李佑他们出发的那一天开始,营口的物价突然又开始上涨了,作为镇守营口的将领李岩自然要进行巡查,结果那些贩卖粮食蔬菜的商贩说,因为西面的不少村落都收到了征收粮食的命令,供应给营口城的粮食蔬菜变少了,市场上的价格自然也就升高了。
李岩调查了一下,发觉过去几年内,营口附近都没有突然收到过征粮命令。倒是北镇及沈阳周边,一旦要出兵打仗,这些村落就会收到这样的命令。
李岩于是立刻猜测到,沈阳已经向营口出兵了,于是便将营口的防御交给了海军,自己带着驻守营口的一个营去接应正在围攻耀州城的李佑等人,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猜错。
接回了李佑所部之后,李岩并没有轻松下来,反而陷入了更紧张的忙碌之中。因为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之后,接下来便是赶紧向正在围攻熊岳镇的孙传庭、黄得功通报清军的动向,要求他们放弃准备和金州军围攻复州清军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