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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过了三十四岁之后,无论是父母,还是身边友人,都开始担心她的养老问题,有劝她随便找个差不多的男人搭伙过一辈子的,也有劝她做试管婴儿自己生一个,还有直接劝她去领养一个。
    容晓蓉想的很通透,说:“我要是哪天得了重病,或者老得腿脚不灵活需要人服侍了,我就自己买一瓶药将自己药死。”
    因此她的包里,从她三十岁开始就一直备着一瓶安眠药。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她用上那瓶安眠药,自己倒先空难了。
    容晓蓉死的很安详……
    没什么好遗憾的,她这般告诉自己。
    容晓蓉认清现实不再变着法儿的试图自杀是在一周后。
    那时,她一手托着下巴,看着脚底下白来米高的悬崖,心里思量着,若是自己再模拟一次飞机坠毁自由落体,会不会就穿回去了?
    她正想的入神,几乎达到了忘我的境界,突然整个人被人从身后猛的一撞,容晓蓉吓个半死,旋即又被人箍紧拖了回来,俩人同时摔在地上,一身雪合着泥。
    容晓蓉有洁癖,心内默默流着宽面条泪。
    那人却抱住她不放,哑着嗓子喊,“大妞儿,你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你是非要逼死我吗!”
    言毕,放开她,就往悬崖边上冲。
    容老头,本主的亲大伯,一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勤劳朴实的庄稼人,脾气倔强,自本主的亲爹妈去世后,一把屎一把尿将她拉扯大,疼她几乎疼到了骨子里。
    容晓蓉一瞧容老头一脚已然迈了出去,急向前冲,将他给拽了回来。
    爷儿俩又在烂泥里滚了一圈。
    容晓蓉此刻连哭的心情都没了,半晌无声,容晓蓉抬眸,却见容老头倔强的脸上满是哀戚之色,泪水糊了一脸。
    容晓蓉愣住了,她情商低,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呆呆道:“大伯,你哭啦?”
    容老头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崩溃,索性破罐子破摔,跪趴在地上,一只手拼命的捶着地,嚎啕大哭起来,口内连连道:“二弟啊!哥对不住你啊!弟妹啊!大哥对不住你们俩口子啊!大哥没有照看好你们的闺女啊……”铁骨铮铮的汉子,一辈子的骄傲,这会儿却因为侄女的寻死觅活,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容晓蓉手足无措,她不懂的开口安慰人,只满脸同情的看着他,待他渐渐收住了泪,才一咬牙,说:“您不要伤心了,我留下来就是了。”
    容晓蓉面冷,不会说话,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热心肠,最是见不得人掉眼泪,尤其对象还是她。
    岂料,容老头却发狠一般的重重一跺脚,又溅了蹲在地上的容晓蓉一脸的泥浆子,“不要留!要走!咱爷儿俩一起走!去大城市,找你姐夫和你姐姐!不就考了个破大学么,真当自己是山窝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了!混账小子,别叫我再看到他!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大妞放心,这次就算是扒了我这张老脸,我也要叫你姐夫给你弄进部队去!到时候你老争气了!风光了,叫那小子后悔去!”
    正文 第3章、容大妞
    容大妞,现年十七岁,在神州大地不知道哪个省哪个市哪个穷乡僻壤的山旮旯里稀里糊涂也无忧无虑的生活到现在。
    说来这姑娘吧,长的好,是真的好!
    肤白腿长,杏仁眼樱桃嘴,十来岁时就被好事的人称作团结屯一枝花。
    咳咳……其实和容晓蓉长的一模一样。
    就连身上的胎记都一样,这让容晓蓉不得不怀疑了,老天爷啊,你早就做好了准备玩儿我是吧?
    只是这老天爷估计全身的气力都用来拾掇容大妞的容貌去了,因此她的脑子就有些欠缺了。说白了,缺根筋,书也读的不好,呃……客气话,其实是非常非常的不好,从小学开始就是升学困难户,如今虚岁都快十八了,才将将念初一。
    可容老头不这么看啊,容老头觉着他家大妞有着庄稼人的憨傻劲,这书读的扎实,基础打的牢。
    学习到底如何如何,他不清楚,他只晓得,他家大妞好歹也是个握笔杆子的了。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对得起他二弟了。
    说来这位容二弟,比容老头小了有二十多岁,和他亲闺女一样的年纪。因着俩兄弟爹娘死得早,长兄如父,容老头可不就将个弟弟当成儿子一般的养。
    后来弟弟长大,他给张罗着娶了媳妇。女儿也机缘巧合嫁了个当兵的,随军去了外地。
    岂料福祸旦夕之间,弟媳妇因为难产死在了病床上,他二弟一时想不开也投湖了,独独留下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女娃子。
    容老头当时是想死的心都有哇!但瞧着奶娃娃哭的凄惨,他只得硬生生给压住了,强撑着给二弟和弟媳办了丧事。
    丧事办过后不久,他女儿带着小外孙儿紧赶慢赶的从千里之外赶了回来,来回倒了几趟车,折腾了三天一夜才到家,尚未进门呢,一腔热泪就涌了出来。小外孙儿见着他娘哭,也哇的一声嚎哭了起来。
    容老头听到哭声儿,才颤颤巍巍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父女二人抱住又是一通大哭。
    后来邻居将喂过奶的容大妞抱过来,容大姐瞧着小堂妹,少不得刚刚止住的泪,又哭了个泪流满面。
    到了晚间,这父女俩才算冷静下来,容大姐解释不是女婿不想回来,实在是部队管的严,如今国家大建设,处处需要人,突发的情况,他请假的报告递了几回了,都被打了回来。上头的批复是,不是亲娘老子归天都不给假!
    容老头理解女婿的难处,就算是地方上出远门都要开介绍信,更何况是在部队。尤其俩家离的又远,光路上来回就要折腾六七天了,部队里头根本不可能随便就批这么多天的假。
    容大姐在家里住了小半月,容老头就催着她赶紧回去,都是嫁过人的闺女了,他就算是现在心里再难受,需要个人陪着说话开解,也没有留下闺女叫女婿独守空房的道理啊!
    容大姐有心将亲爹和堂妹接过去,奈何那会儿沈国栋尚未高升,还只是个连长,戍守祖国的边疆,那地方苦的哟,比这山沟沟里还不如。
    尤其是那会儿户籍制度管理严格,他们的吃喝都有定制,全都是票制,容老头和容大妞过去了就只有吃他们口粮的份。到时候,不仅没孝顺到亲爹,很可能全家人都跟着一起挨饿。
    这一点,容老头是心里有数的,所以当闺女说了一嘴后,他就打住了。父女俩都是朴实的庄稼人,也不会些弯弯绕绕,没的假模假样的客气。
    临了,待容大姐走的时候,容老头反而将珍藏在后厢房的二十斤棒子面,十斤大米,五十二个鸡蛋都给了她,又从地里挖了好些芋头并各样不容易烂坏的瓜果,还有弟媳半新的旧衣裳,都一并叫容大姐带上了。
    那会儿大家都困难,容大姐孝敬不了爹爹又怎能要他老人家的东西,死活不要,后来还是小外孙哭了,眼巴巴的揪着他妈的衣裳,说:“妈,我要,我要!”
    容大姐心里一疼,眼眶一热,容老头叹了口气,将东西用麻袋包了,往肩上一抗,说:“我这是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
    容大姐再也说不出旁的话。
    容老头又说:“家里现在也没旁的人了,本来这米面鸡蛋是想留着给你二叔媳妇坐月子吃的,现在她人不在了,你小堂妹才那么大一点,又吃不得,等她能吃了,这米面也不新鲜了。你别瞧我,我一糟老头子,地里刨刨,吃两口黄土都能管饱,这金贵东西给我吃还不糟蹋了!建军是我外孙,这些东西给他,我心甘情愿!你回去后和国栋好好的过,多支持他的工作,照顾好孩子,别没事给他添堵,男人在外面不容易,女人要多体谅体谅丈夫,我这里也不用你操心,你爹什么样的身体你还不清楚?不比村里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差。庄稼人,只要有力气,就有饭吃……”容老头絮絮叨叨了一路,直到将闺女送出了二十里地外的火车站,又听闺女说之前打了电报,国栋已经派了警卫员过来,会在h市换乘的火车站接她娘儿俩,容老头这才将米面山芋瓜果等拉拉杂杂的往她腿下一塞,又小心翼翼的将埋在稻糠里用纸盒装好的鸡蛋放好,这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走的果决,是怕闺女难受。等火车开走了,好半会,容老头才回头看了去,久久没有动弹,良久,长叹一口气,双手背在身后,弓着腰,慢吞吞的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