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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之后的生活极为平静,读书习字练武切磋,闲余时间不是周行方奇然与谢显在刘拂和徐思年的监督下答卷演习,就是陈迟神情郑重地念着兵书听蒋存讲解兵法布局之术。
    蒋存的急症再没犯过,三人的武功也各有进益,称得上是皆大欢喜。
    北蛮两年被囚时光带给他的,除了愈发坚毅的目光与满身旧伤外,再无其他。
    而在他们日复一日的充实生活中,唯一称得上跟众人有关的朝中大事,则是陕甘总督尚怀新被平调入礼部做尚书,与国子监祭酒李大人高升两级,成了鸿胪寺寺卿。
    京官大两级,封疆大吏尚大人虽没了实权,却成了六部长官之一;鸿胪寺虽主管接待外宾,但也位列九卿。
    即便是在掉个花盆能砸三个官的京师,正二品的尚书与正三品的寺卿,也值得同僚下属沾亲带故之人好好携礼上门庆贺一番。
    待新上任的尚尚书大开中门迎接来吃席的同僚亲故时,早已接到帖子的刘拂亦跟着刘昌一起进了尚府大门。
    因着蒋存要归乡参加武举人考试,刘拂险要错过了这场宴会,若非有武威将军求得圣上特许,允‘带伤’归来的蒋存直接在京参加武试,怕刘拂今日已在前往金陵的船上。
    巧的是,今日的来宾不止有刘拂与刘昌,还有另外一位熟人。
    “周公子,多年未见,可还好?”
    京中人来人往不假,可真要两三年还碰不上一个同在富贵圈书香里的同龄人,那难度可是大的很了。
    而刘拂与周随自两年前晋江书院门前一别后,就真再没见过。
    第141章 相像
    周随回头, 见是刘拂, 面上的神情就是一变。
    他轻抬了抬下巴, 垂下目光,似笑非笑的睨了刘拂一眼,草草拱了拱手:“刘小先生。”
    这举止神态似曾相识,像极了周行。
    刘拂眸中溢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讽刺, 余光扫过周随身后, 将同来庆贺的老大人们微皱的眉头尽收眼底。
    她终于相信,有些人是从根子上的扶不起来。
    在这样的场合下,作为随家里老爷来贺喜的年轻公子,代表的是家族的颜面, 不论如何都应该恭谨持礼,全了主宾双方的颜面。
    便是骄横如周行,也绝不会在此时下别人面子。
    这周随学了整两年,竟还如此无知。
    低头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衫袖摆,刘拂抬头侧目,冷笑以对:“两年未见,周公子言行真是大有不同。”
    她并未收敛声音,足以让已走出十几步远的祁国公听到。
    周振回头,脸上清晰地带上一抹尴尬。他先低声与一旁引路的尚府大公子尚寻说了两句话, 才转身向着刘拂与周随走来。
    “刘小先生。”先笑着唤了刘拂一声, 周振才摆手对着爱儿道, “随儿, 还不快向小先生赔礼道歉?”
    “父亲!”
    周随满脸震惊, 猛地扭头看向一直疼爱他的亲爹。只是不等他再说什么,就被周振呵止:“莫要多言,快向刘小先生道不是!”
    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让自幼虽无名分,却依旧泡在蜜罐中长大的周随整个人懵住。他脸上的骄横无礼被无措慌张短暂替代,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撑起桀骜猖狂的外表。
    梗着脖子的周随冷哼一声,既不敢看祁国公,也不愿向刘拂低头。
    “随儿!”
    被呵斥的周随竟红了眼眶。微晕的眼角配上他白净的脸庞,格外显眼。
    明明是与周行十分相似的五官,在此时却显出十足的不同来,强烈的违和让人生出十足的难受。凭刘拂的听力,足以听到身后几步开外不知哪家少年公子的低声嗤笑。在场四面八方都是人,听见的自然不止刘拂一个。
    都说法不责众,从第一声笑音起,嘲讽声越聚越大,不能停歇。
    便是再如何疼爱儿子,从未有过的丢脸也让周振面色黑了起来。
    祁国公府从武将起家,辅佐□□打下这大延江山,即便如今转了文臣弃了刀兵,但骨子里的血性也不曾磨灭。
    看着面前泫然欲泣的爱子,祁国公恍然惊觉何谓慈母多败儿。
    周振将视线移向负手而立的刘拂,第一次在未曾见面时想起周行那个逆子。他眉头紧锁,瞪视着周随,可对着多年疼爱的孩子到底软了心肠,说不出什么硬话,反倒递出个台阶:“刘小先生教导阿行多年,就如你师长一般,怎可如此无礼?”
    他拍了拍周随肩头,又笑望着刘拂,拱了拱手:“小儿无礼,还请刘小先生不要见怪。”
    对着你来我往的父子儿二人,刘拂只面无表情点头示意。
    一介白衣,面对朝堂上有举足轻重地位的祁国公,不说怯场谦卑,几乎称得上是冷颜以对,足以让人侧目。
    嘲笑周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针对刘拂的窃窃私语。
    不论是曾经教授蒋存的传言,还是在晋江书院服众多年的真本事,都足以让她在此时站得笔直,还不受人诟病。
    祁国公给周随的虽是个台阶,却也是真话。
    作为周行名义上的“先生”,于情于理,受到慢待的刘拂都当得起这一礼。只是这从未有过的骄横无礼,与她刚才含笑的斯文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别说并不了解刘拂的旁人,就是与她朝夕相处多年的刘昌都忍不住侧目。
    “先生?”站在刘拂身后的刘昌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口,“先生,可用我……”
    “无妨的。”反握住少年搭在自己袖摆上的手,刘拂打断的不止是刘昌的话,还有终于低头的周随的致歉。
    她另一只手平摊引向门内,向着周振笑道:“国公爷,请吧。”
    在继续做人笑话与暂放恩怨间犹豫一瞬,周振就顺着刘拂的意思重新跨进大门。刘拂紧随在后,几乎与他并肩而行,刚弯了一半腰的周随则被抛在三人身后。
    ***
    除了迎客时的这点小小风波,这场酒宴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周随在其父的示意下向刘拂端酒致歉,圆了之前的事端,也全了尊师重道的名声。刘拂在整个过程中并未表现出一丝谦逊的意思,反倒高谈阔论,吸引了无数目光。
    围观的高官显贵世家子弟对这位在京中扬名多年的小先生,从将信将疑到敬重有嘉,不过用了一餐酒的时间。
    这样的瞩目,非得有十足的真才实学才能撑得起来。
    餐后小憩时,刘拂就被满心疑惑的刘昌从一堆公子哥儿们的包围中扯了出来,她含笑致歉,饮尽最后一杯酒,才随着刘昌去了不远处的小凉亭。
    而紧黏在刘拂背后的,是周随愈发嫉恨的目光。
    凉亭处在假山半山腰处,地势颇高,足以一切人事尽收眼底。刘拂却并不回身去看,反背对着众人,坐在椅上。
    “先生……”刘昌抿唇问道,“先生一直教我,做人叫克己持礼,不能如周师兄那般骄妄狂放,今日处处像极了他……可是有什么因由?”
    因着他心思直率,刘拂早已料到会有后半句的一问,可前半句,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蹙眉细思了今日言行,许久后才抬头疑惑道:“我确实像他?”
    何止是像,几乎就是。
    刘昌揣测着刘拂的神情,点了点头:“先生若有何时需要我帮忙,千万不要见外。”
    “我怎会与你见外。”刘拂低声轻笑,思维却仍困在那个‘像’上。
    第142章 唐突
    “相识已有五年, 便是言行中有些相似, 也不足为奇。”
    刘拂清楚的知道,事情并非像她说的那般。
    在前世, 刘拂也曾有过这样的至交好友,甚至关系更加亲近。十数年的同舟共济, 日以继夜为了一致的目标共同努力, 都未曾在她的言行中留下任何一个人的影子。
    直到此刻, 刘拂才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
    她欢喜他。
    周行,周默存……
    情虽不知何起,但刘拂能明白的分辨出, 其中再无一丝一毫的因由来自她曾经梦魇般的周相。
    这便足够了。
    刘拂轻笑一声, 微微垂下视线,状似无意地避开刘昌的目光。
    面前若是旁人,她尚能保持镇定,但一想到站着的是自家祖父少年时, 本来平稳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快了三分。
    “先生,你脸怎么红了?”
    抬眼正对上刘昌澄澈的目光, 当感受到其中的关切时, 刘拂反倒不再为突然明了的心情而慌乱。
    她轻笑一声,并不遮掩:“只因一时情切。”
    “情切?”刘昌眸中露出迷茫,又担忧的望着刘拂,“先生可是哪里不适?不如咱们提早告退……宴席已毕, 算不得失礼。”
    已有十一二岁的忠信侯府小侯爷, 就算未到被安排通房侍女的年纪, 该懂的事情也该有所了解才是,可此时的刘昌,却懵懂无知的像是个孩童,让刘拂不由眉心微蹙。
    她心思转了几转,从安王与尚府,再到刘昌与刘家亲眷,待想清未来所行路数时,也不过过了几息时间。
    轻拍一下刘昌肩头,刘拂正了正神色:“无妨的,此乃人人皆有的情状,你日后便能明白了。至于今日——你莫要担心,自己在一旁与别府公子闲聊磕牙就是。”
    她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想要见到周行,想要听听他的声音。只是在见面之前,要先把眼前的事办好。
    刘拂话音将将落地,背后就已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
    来人拾级而上,很快便到了半山腰处的凉亭外。
    灰色短打的仆役恭敬行礼:“刘小先生,我家大人有请。”
    ***
    已安抚好刘昌的刘拂,在少年担忧的目光中跟在那仆役身后,分花拂柳穿过重重亭阁,到了一处花榭。
    花榭中坐着的,却是一个风韵犹存的端庄妇人,与一个跟今日在门口迎客的尚大公子尚寻样貌极像的少年。
    刘拂才将一只脚跨入门中,就急急收了回来,转身回头以袖掩面,躬身道了声“失礼”。
    时下男女大妨虽不严格,但她以一个青年公子的身份跟仅年长十余岁的妇人会面,即便还有个小公子在侧,但于情于理都需避上一避。
    不过是个姿态,以全礼数。
    “刘小先生无需拘礼。”妇人的声音及时响起,刚好阻止了刘拂完全退出去的动作,“快请进来,小儿久闻先生大名,这才冒昧请先生前来一晤,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刘拂回头时,正见那妇人起身相迎,而一旁扶着母亲的少年也正抬头投以殷切的期望。
    想起宴席上有意无意维护周随的尚大公子,刘拂反倒松了口气。
    若是这尚小公子与他兄长年岁换换,只怕尚家的覆灭还要晚上一些时候。
    她这曾外祖父家气运如何尚且不说,识人的本事确是差到了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