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衣服上打的补丁。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年头可不专指衣服。放在一切稀少、昂贵的物件上都适用，像这样一条自行车的内胎去百货公司买新的，得花五元钱，五元钱在这个年代节省着用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二个星期的生活费了。
    在以勤俭节约为美德的年代，每个人都想尽了办法节约利用一切资源，杨梅看了一下，四毛和乔云的修车摊上大部份就是这种补胎的生意。
    “喂，小妹妹，我能给你们照个相吗？”一声温和问询打破了大树荫下的片刻安宁，杨梅转头，就见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少年穿着白色的确良短袖衬衫，敞开着露出里面雪白的纯棉针织背心，下穿一条时下最流行的蓝色喇叭长裤，把两长腿衬得笔直修长。在理发师傅恨不能拿碗扣在男孩子们头上修剪出一模一样头型的年代，少年却顶着一头非常罕见的三七小分头。
    最叫人震惊的是，他的胸前，明晃晃的挂着一个相机！
    正文 第185章照相
    海鸥牌的相机有大半还被包裹在黄褐色的皮套子里，只露出黑亮机身以及很具有时代气息的两个镜头。
    对于这款相机，杨梅有很深刻的记忆。前世有一个算得上要好的同事，她是一个摄影发烧友，对于动辄上万的单反相机嗤之以鼻，但却常拿了她老爸的老式相机出来显摆，她那台老式相机，正是眼前少年胸前挂着的那款。
    老听她说什么：如果三、四十年前，你的脖子上挂着一架海鸥双镜头照相机走在大街上，你一定很牛。三、四十年后，在数码傻瓜相机充斥大街小巷的今天，如果你的脖子上还是挂着一架海鸥双镜头照相机走在大街上，你依然很牛。
    至于具体怎么个牛法，她倒是曾涛涛不绝的说过，什么全手动，技术要求高啊，什么用这种相机拍照是一种态度，能教会你什么是‘认真’，使人养性扒拉扒拉……
    但杨梅只记住了一点：它贵，这相机放在八十年代绝对是个奢侈品！
    而这样的一件奢侈品，现在却被挂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的脖子上。
    “小妹妹，可以吗？”少年半天等不到回答，便扬了扬手里的相机，再一次问道。
    少年有一张特别白皙精致的脸孔，特别是微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在阳光下似乎会发光。
    “你，你要干什么！”四毛最先反应过来，他拿着扳手就过来了，一步挡在杨梅的面前，阻止少年上前。而乔云这会儿也从大树的另一边走了过来，守在杨梅的另一边，警剔的盯着少年一言不发。
    “啊，照相，你们有没有人要照相？”少年的笑容有些羞涩，“一块钱一张。”显然对招揽生意不太在行。
    “什么？一块张！你怎么不去抢。”四毛像看白痴一样的斜眼看了前面的少年一眼，然后警报解除，径直拎了扳手干活去了。
    杨梅有些哭笑不得。四毛的关注点总是放在金额上，真是穷怕了的，勤俭节约是美德，但太过抠门会太限制他的格局，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块钱太贵吗？”少年自言自语道，脸色有些迷茫。“可是胶卷、显影液、定影粉都要花钱，我算过一块钱一点都不贵啊。”
    果然是一个‘何不食肉糜’的富贵公子！
    也怪不得四毛只看了他一眼便扭头直接不理，他是真的把这个少年当成了傻子。
    这时候一个纺织厂的工式职工，一个月的工资不超过四十元，一块钱差不多已经相当一天的工钱了。就为了照一张相片，做一天的白工？那才是真的傻子呢。不过杨梅倒想当一回傻子。她刚才还觉得梧桐树下自成一景，留待以后照相泛黄的时候，可以好好回忆一下，结果就真的来了一个照相的，不照岂不是很辜负这种际遇？
    “那就五角，五角已经很便宜了吧？”少年有些不甘心的道。毕竟刚才那个男孩只是嫌贵，并没有像别的人那样挥手让他连价钱都来不及说出口。少年满脸期待的望着四毛，希望能得到回应。
    可四毛只是撇了他一眼，依然把他当智障。
    还就五角！五角钱很少吗？补一回车胎才收五分钱，他跟乔云一天忙到晚，不过才六七角钱的收入，这小白脸上下嘴皮子轻轻一碰，就要收五角钱！
    “你照过照片吗？到底会不会？”
    付和平看面前这两个男孩摆出的架式，本以为又会遭到拒绝了。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拒绝他的人，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失望，只是，当他准备退后继续往前走，突然看到那个粉雕玉彻似的女孩儿站了起来，黑亮得如同一抹流光的眸子露出惊喜的光。
    “照过，照过风景。只是人物还是……还是头一回。”在那对仿佛会说话的眸子注视下，付和平选择了实话实说，根本生不出说谎的心思。
    “头一回你还敢收五角钱？梅儿千万别上当！”四毛飞快的扭头对杨梅说道，他见识过杨梅花钱的本事，现在看她的样子，显然又动了心，得赶紧拦着点儿，“云伢子你说是不是？”
    而且他还不放心的找了位同盟。这回可不是五分一角的事了，照相呢，咔嚓一下，五角钱就没有了！
    “五角钱真的很便宜，不能再少了。小妹妹你放心，我肯定能把你拍得漂漂亮亮的，等你长大了也记得住现在的样子。”付和平出来转了半天了，难得遇到一个愿意跟他多说话的客人，为了生意他决定也多说几句，努力争取一下，“如果拍得不好你可以不给钱。我现在也不收钱，送相片来再收，可以不？”
    付和平觉得自己真的只是实话实说，面前的这个小姑娘长得实在太漂亮了，粉嘟嘟的小脸儿白里透红，就像熟透的苹果，乌溜溜的大眼睛水波潋滟，就像一汪清泉，纯净美好；身上穿着一条红色的蓬蓬裙子，式样竟是前所未见，但穿在她的身上，就像童话里的公主，高贵大方，又像出尘的小仙子，精灵可爱，似乎不染人间烟火。
    这样美好的一个小姑娘，如果不定格在他的镜头里，总觉得是一种遗憾，这也是他过来搭讪的勇气来源。“你不拍真的可惜了。我叫付和平，是临水一中的学生，不是骗子。”
    “你什么时候可以送相片来？”
    “什么时候送也不行……”四毛下意识的又要拦着，可话出了口才猛然回过神来，刚才说话的是……云伢子？
    靠，这就是他拉拢的同盟？刚才不还跟他站在统一战线上的嘛，现在梅儿都没说要照，这货竟然松口了，而且那意思是……要照相？
    “呃”惊喜来得太快，照相少年付和平似乎一下没有转过弯来。
    杨梅好笑的看着这位少年摄影师，很好耐心的复述了一遍，“我们照了相你什么时候能送过来！”
    “明天！明天就可以！”
    “那你给她照吧。”乔云指了指杨梅，“要照得好看！”
    “啊？云伢子，要五角钱呢！”四毛瞪了乔云一眼，小声的说道，不过乔云没给他任何回应。
    “你也是临水一中的学生？已经是高中生了啊？”这还真看不出来，杨梅打量了一下这个付和平，顶多不超过十三岁的样子。
    正文 第186章你还有我
    “没呢，我才上初二，是一中初中部的。”付和平的生意就要开张了，这会儿正紧张的选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杨梅话中那个‘也’字。此时心中庆幸不已。幸亏自己报了一中的名号，不然就没这么容易能取信于人了。
    在临水县，一中学生的头衔很顶用的。近百年的名校，声名远播，从里面走出来的无不是天之骄子，国之栋梁。
    这边杨梅已经在跟付和平商量怎么取景的事了，那边四毛心里还在别扭。五角钱啊，一下就要交出去了，想不到除了梅儿外，云伢子也这么不靠谱。
    “真要照啊？那咱们一天不是白忙活了？”
    “没事，喜欢就让她照，钱从我的那一半里出。”云伢子边忙着手里的活，边抬头看了看正比划着的杨梅，嗯，确实应该把现在的样子照下来，等她长大了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