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在领主府的地牢里面接见了桑诺。
    短短几天，他如同骤然苍老了十年，如今看起来竟然像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而事实上他如今也才不到五十岁左右吧。
    从领主变成一个阶下囚，对他的打击竟然如此之大吗？
    桑诺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苦笑道：“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老的太快？事实上，等你九月十九巫神祭正式接任桑地领主，我会老的更快。”
    林夕：？？？
    经过桑诺一番解说，林夕才听明白，原来桑诺的苍老并不仅仅是自己的心境问题。
    应该说，这个秘密是桑诺的父亲，桑柔领地的老领主发现的。
    依附于赤天领地的几个小领主在接任领主之位那年的九月十九必须要去巫神像前敬上一炷巫神香，倘若这一炷香能顺利燃尽，则表示巫神准许你做一地领主之位，否则就要另外换人来继任领主。
    每隔五年赤天领地都要在九月十九举办一次巫神祭，这一日所有依附于赤天领地的小领主们必须亲自赶到赤天主城的巫神殿，参加拜祭。
    老领主在把位置传给桑诺之后，整个人开始迅速苍老，临终前，他遣退所有人，告诉桑诺，不要再去参加五年一次的巫神拜祭，要想尽一切办法推脱。
    老领主觉得在桑诺祭拜了巫神之后他就开始这种迅速衰老，他总是觉得每参加一次巫神祭，他的身体就会从内里变得衰弱一些，但是外表却看不出丝毫异常。
    而这些来自身体内部的衰弱，在桑诺拜祭过巫神之后，全面爆发。
    他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他头顶不停的吸气，浑身越来越冰冷。
    桑诺听完父亲的话，也觉得有点浑身发冷。
    刚刚接任领主的喜悦都被冲淡了几分。
    不到两个月，老领主就故去了。
    父亲临终前那老态龙钟的样子，成了扎在桑诺心中的一根充满恐惧的尖刺。
    在桑诺接任领主之位后的第三年，赶上了五年一次的巫神祭。
    桑诺想起父亲的话，早早开始称病，甚至服用一些让自己致病的药草。
    赤天领地那边并没有勉强他必须去参加，这让桑诺觉得，是不是父亲老迈，胡思乱想所致呢？
    结果九月十五早上开始，桑诺浑身感觉都异常痛苦，呼吸困难，头痛欲裂。
    整整折腾了一天，医务署所有人想尽一切办法，最后依然束手无策。
    最后一个老婆婆说，不如给巫神敬炷香吧，领主们不都是被巫神庇佑的吗？
    桑诺的妇人丽雅已经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就真的在家里供奉的巫神小像前焚香祝祷，结果这炷香点燃之后，桑诺那边的情形真的好了许多。
    桑诺得知此事后，心中巨震，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是被折腾得实在生不如此，于是吩咐下去，准备连夜赶往赤天之地去参加巫神祭。
    说也奇怪，桑诺起了这个念头开始，所有的不适竟然开始渐渐减轻，等到桑诺坐在车上，竟然已经彻底康复。
    此后接连两个巫神祭，桑诺也都是想着不去参加，甚至一次他故意打猎跌折了腿，也就是那次，桑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桑诺。
    为了伪装得更真是，桑诺还提拔了桑木这个平民做了个属官。
    林夕这才明白，我说呢，怎么救命之恩报答得这般随意敷衍，原来人家本就是假装的啊！
    但是就算是戏做到如此，桑诺依然参加了巫神祭，因为在距离巫神祭还有五天的时间，他再次旧病复发。
    桑诺也明白父亲临终的话应该是真的。
    正因如此，就算是自己年岁渐长，桑诺明知道自己的三个儿子为了争夺继任领主之位暗地里都已经撕破了脸，却依然不肯确立继承人，传位下去。
    他怕死。
    他害怕像父亲一样死。
    最主要是，他恐惧着父亲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
    老领主临死前只留下了三个字的遗言：“解脱了！”
    父亲临死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每每想起，桑诺都无比恐惧。
    他觉得巫神像、巫神香，都像是施在领主头上一个如同跗骨之蛆般无法摆脱的诅咒。
    所以他变得越来越胆小，曾经悍猛的勇士桑诺，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面对蛇地的一再挑衅，他都是能忍则忍。
    因为桑诺害怕一旦领主换了他人，敬了巫神香之后，他会步了父亲的后尘。
    桑诺的建议是，让林夕扶持一个傀儡上来代替她去敬巫神香，每年的巫神祭也由这个傀儡去。
    而他是已经敬献过巫神香的人，桑诺愿意做这个傀儡，只为了能够寿终正寝，不要有父亲的恐怖经历。
    这绝对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林夕微笑，这是，要把普通位面进化成灵异位面的节奏吗？
    “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阿卡……大人，真的，我只是不想像父亲那样痛苦的死亡。”桑诺脸上的表情十分惶恐，已经在举手发誓：“我所说一切句句属实啊！”
    林夕双手抱臂，面上似笑非笑，表情充满了嘲弄。
    这套理论也只能蒙蒙这些尚未开化的愚夫愚妇，她可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从小爱祖国，接收新教育”的现代女性，不是那些大字不识的印奴那般可以轻易就被什么神权洗脑的。
    什么巫神什么神祭，滚边去！
    “算盘打的不错，故事编得也很好。你放心，我不会现在就杀了你的，一日三餐都少不了你的。乖乖做你的牢，没事少搞幺蛾子。”
    说完林夕转身大踏步而去。
    都已经变成阶下囚了，竟然还打算编造一个恐怖故事奢望着能翻盘。
    伸了个懒腰，她还得接着召见那些属官。
    既然这些贵族老爷们想明白得失，那么明天那些刚得到身份的印奴们就会被大量雇佣，无论是淘金还是去黄金城修建房屋，都会需要大量人手。
    靠林夕自己去建造一座领主府，费时费力不说，建造一个偌大的城堡也不能只有她一个人住不是？
    可人都是故土难离，看这些贵族们的尿性就知道，让他们遣散印奴都这么费劲，更何况是要求他们从居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主城去那么一个如今还十分荒凉的地方？
    其实如果她是那些贵族，一直视印奴为私有财产，那么有人想要让她无故散尽家财，推己及人，她也是不愿的。
    这金矿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矿场那边已经实验过，大漓溪的确可以淘到黄金。
    林夕此举不过是让出一部分利益，让那些人既能全面接收她的新法规，又能帮她建造黄金城，还会让刚得到自由的印奴们立刻找到工作，从而稳定整个社会结构，促成她把治下领地从奴隶社会过渡到封建社会的举措，有百利而无一害。
    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