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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都那么脏了,还穿鞋套做什么?穿鞋踩进去吧。”魏卿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径直走到客厅。
    这不是闻子珩第一次到这套房子里来,上个月他家浴室漏水时就和郑大姐来看过,里面的装潢倒是改变了不少。
    之前房子的装修完全是按照郑大姐的个人喜好来的,谈不上有多好看,只把郑大姐觉得顺眼又实惠的东西搬进来,魏卿做了不少改动,摈弃了大多样式和色彩搭配都很奇怪的家具及装饰,清一色换成黑白灰的冷色调。
    电视柜旁的地板上淌着水,闻子珩抬眼望去,白色墙壁已经被水渍浸透成浅灰色,浴室里面更是惨不忍睹,冷色调的大体环境加上触目所及全是水渍,给人造成的视觉效果是非常冷的。
    这下饶是闻子珩对魏卿有再大的情绪,也不得不放低姿态了,低头用充满歉意的声音说:“真的很抱歉,前些天我已经找修理工人修过排水管了,刚才我儿子洗澡,没想到还是在漏水,明天一早我就请保洁帮你把家里清理干净,也会重新找人把我家浴室修好,还有你的损失……”
    “这些问题可以留到明天再解决。”魏卿双手抱臂靠在干净的墙边,不疾不徐打断闻子珩的话,他的目光缓缓在室内环视了一圈,随即扬眉,“现在的问题是——我晚上睡哪里?”
    闻子珩蹙眉:“你的卧室……”
    “郑女士的床被我扔了,我新买的床只送来了一个架子。”魏卿瞥了眼被顺着墙壁流下来的水浸得湿漉漉的沙发,掀起一边唇角嗤笑道,“本来打算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上的,托你的福,我没地方睡了。”
    第6章
    闻子珩顺着魏卿的视线把目光投向房门大打开的主卧,果不其然看见那间卧室正中间摆放了一张空空荡荡的床架子,从闻子珩的角度也没发现其他家具,连床头柜和衣柜都没有。
    然而卧室里的灯光大亮,仿佛故意要让闻子珩看清楚现状似的。
    “我睡哪儿?”
    魏卿凉飕飕的声音把闻子珩的目光强行拉了回来,转头就看到魏卿已经站直身体逐渐逼近。
    他胸前的睡袍不知何时敞开了些,露出精壮的胸膛,一米八八的身高挟了一股浓郁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无形中带给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闻子珩身形僵硬,无声地退了两步,在彼此之间拉出一段安全距离。
    魏卿把闻子珩的动作和表情都看在眼里,他嘴角噙着揶揄的笑意,眼底却凝结了一片冰川,指了指自己尚还有些湿润的头发,“你家不仅漏水,还把水漏到我身上,不过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也就不和你计较这些,你先把我的住宿安排了吧。”
    “这附近有家酒店,是四星级的,如果你想住五星级的话,我也可以开车送你……”
    不等闻子珩说完,魏卿冷淡拒绝:“我不住酒店。”
    “……”闻子珩沉默半晌,然后憋出几个字,“那民宿?”
    魏卿的表情骤然变得古怪起来,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他直勾勾地盯了闻子珩一会儿,才沉声开口:“所以你闯了祸就是这么打发我的?随便把我扔到一个酒店或是民宿里就拍拍屁股走人?闻子珩啊闻子珩,你这颗心可真够狠的,你明知道我很讨厌住酒店那些不卫生的公共场所。”
    “……”闻子珩彻底无语了。
    如果说魏卿不喜欢住酒店,那闻子珩绝对是不相信的。
    以前他们还在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都住在学校的宿舍里,魏卿每天方设法把闻子珩劝到酒店住,后来夜晚笙歌的次数多了,魏卿干脆预交了半年的酒店房钱。
    直到半年后魏卿在学校周边买了套高级公寓,两人才把亲热的地点从酒店转移到公寓。
    当时魏卿还说他最看中公寓的隔音效果好,做无论闻子珩怎么叫都不会被别人听见,说这句话时魏卿趴在闻子珩身上,触目所及是大片白皙果露的背,他轻柔的吻从闻子珩背部缓慢游走到耳畔,啃咬着那圆润的耳垂说。
    闻子珩跪趴在大床上,感受着身后人的动作,咬着唇硬生生憋了很久,才声不成调地骂了句:“流氓。”
    这些记忆发生在五年前,却如同从上个世纪飘来。
    缥缈、遥远……
    仿佛一张边角泛着黄的老旧照片,还能嗅到尘封了几百年的气息。
    当闻子珩从回忆的泥石流中挣扎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跟随魏卿的脚步乘坐电梯回到了自己家门前,他手里拿着钥匙,咔擦一下就把防盗门打开了。
    进门前,闻子珩叹了口气,口吻里多少有些认栽的意思:“我家里只有一张床,你要睡的话只能在沙发上将就一下。”
    “那就沙发吧。”魏卿不甚在意道,转眼看到闻子珩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忽然有一股难以名状的糟糕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他一个箭步跨到闻子珩面前,将人抵在自己胸膛和玄关墙壁之间。
    猝不及防的闻子珩脸上全是惊吓,警惕和防御的眼神犹如一通汽油,哗啦一下浇灌在魏卿心头那簇怒火上。
    “你说得对,吃了过期的食物就该及时吐出来,我还没有蠢到会把吐出来的过期食物重新吃进嘴里。”魏卿掀起嘴皮子似笑非笑地说着,沉浸在茶色眸底的嫌恶清晰的浮现出来,他伸手迅速在闻子珩腰间掐了一把。
    闻子珩脸色骤变,下意识抬起膝盖就朝魏卿腹部顶去,却被对方准确地抓住。
    “太瘦了,摸到手全是骨头,我还没有饥/渴到面对一副火柴棍似的身体都能勃/起的地步。”
    在魏卿的嗤笑声中,闻子珩憋红的脸上似乎能滴出血来,盘旋在他胸腔里的羞愤感和耻辱感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洪水猛兽,瞬间将他的理智吞没得所剩无几。
    “滚开!”闻子珩脑内绷着最后一根弦。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魏卿露出玩味的表情,扬了扬眉,启唇还想说些什么,不远处的卧室门突然被推开,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犹似发射出来的小导弹一样,甩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了魏卿身边,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爸爸……”闻溪眨巴几下大眼睛,抖着害怕的哭腔喊。
    魏卿似乎是被闻溪的忽然出现吓了一大跳,擒住闻子珩大腿的手不自觉颤了两下,随后放开,他面无表情低头看着紧紧抱住自己大腿的小萝卜头,狠狠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内心躁动的情绪。
    这是闻子珩和其他女人所生的小孩。
    已经四岁半了。
    包子脸大眼睛又委屈巴巴的小模样有些眼熟,但是五官和脸型一点都不像闻子珩,可能长得像那个女人吧。
    想到此,魏卿顿时感觉自己心头像是被闻子珩亲手插了一刀,猩红的鲜血汩汩冒出,无名的怒气犹如一条疯狂扭动的火舌,这一刻他甚至生出了把这个小孩从窗户一脚踹下去的恶毒想法。
    “爸爸……”豆大的眼珠子从闻溪眼眶里滚出来,他紧扒着魏卿大腿不放,颤颤巍巍地仰着小脑袋看向魏卿,让魏卿一时间还以为这小孩在喊自己。
    直到如梦初醒的闻子珩赶忙蹲下身把闻溪抱进怀里,那小家伙搂紧闻子珩脖子的同时,还不望扭过头既恐惧又警惕地盯着魏卿时,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小孩只是害怕他会伤害到闻子珩,才用抱住他大腿的方法阻止他。
    可惜小孩有自闭症,不能准确的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闻子珩一边轻轻拍着闻溪背部安慰一边抱着儿子回了卧室,从头到尾没再看过怔愣在一旁的魏卿一眼。
    这套房子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魏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卧室门紧闭,他却能清楚听到卧室里闻子珩低声哄着那个小孩的声音。
    卧室门再次打开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闻子珩神色冰冷走出来,他手里抱了一叠被褥和毛毯,冷若冰霜的目光从魏卿脸上一扫而过,随后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沙发上,随手抖了抖毛毯。
    “我家没有多余的枕头了,你用靠枕将就一下吧。”
    “恩。”
    魏卿安静看着整理被褥和毛毯的闻子珩,他的动作十分麻利,没用多久就在沙发上铺了一个临时的被窝,指骨分明的手从毛茸茸的深灰色毯子上滑过,衬托得那修长的手指愈发白皙。
    冷不丁的,魏卿心底升出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拉住那只手,他想知道那只手是否依然如记忆中那样冰凉,挣扎了许久,魏卿到底还是断了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你妻子呢?”魏卿问。
    闻子珩正把靠枕放到被褥上,闻言动作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开口:“分手了。”
    其实魏卿知道这几年来闻子珩身边一直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人的身影,同时这也是他分外疑惑的地方——既然闻子珩没有交往过其他女人,那个小孩又是怎么来的?
    恐怕唯一的答案就在闻子珩与他分手后失踪的那一年时间里,那期间魏卿疯了一样到处寻找闻子珩,苦苦寻觅了一年,结果闻子珩自己回到了学校,还带了一个新生的婴儿,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魏卿整个人差点崩溃。
    尽管内心的浪潮波涛汹涌,魏卿表面上仍旧寂静无声,静默少顷,他故作轻松道:“你儿子长得不像你,像他母亲吧?”
    听到这话的闻子珩终于肯施舍一点余光给魏卿,他眼睛里有着魏卿看不懂的情绪,声音平静道:“五官是挺像的,但是性格不像,我不希望我儿子今后变成一个人渣。”
    魏卿敏感地捕捉到了闻子珩口吻中的厌恶和抵触,心里有点小兴奋,闻子珩越讨厌闻溪的母亲,他就越高兴,巴不得那个人永远从闻子珩的生活中消失才好。
    “那你现在和她还有联系吗?”
    “谁?”
    “你儿子的母亲。”
    “有。”
    那点小兴奋瞬间被浇熄,魏卿烦躁地往后一靠,扯了扯衣领:“你觉得你和她还有可能……”
    “行了,现在可不是问答时间。”闻子珩眉头微蹙,不耐烦地打断魏卿的追问,“你已经洗过澡了吧?我家只有浴室不能用,马桶和洗手池都是没问题的,饮水机就在那边,下面柜子里有干净的水杯,你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直接喊我。”
    叮嘱了一大串后,闻子珩回到卧室换了衣服,现在浴室不能用,他只能勉强用毛巾擦拭一遍身体。
    洗漱完经过客厅时,躺沙发上的魏卿裹在被褥里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睡没睡着,那高大的身材蜷缩在不大的三人沙发上倒显出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可能是有魏卿睡在外面的原因,这天晚上闻子珩翻来覆去都没睡着,睁着眼睛熬到窗外晨光微熹时才好不容易进入梦乡,然而刚梦见他和魏卿回到五年前的热恋时期,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闻子珩一只手抱着窝在他怀里睡觉的闻溪,一只手伸到床头柜上摸索到手机,拿起手机一看,登时就来了精神。
    是他那个恶毒妹妹打来的电话。
    ——闻元娴。
    第7章
    闻子珩和闻元娴之间倒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闻子珩对闻元娴的厌恶就犹如那绵连不断的细雨,悄无声息流进他的心田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层负面情绪只会像堡垒一样越砌越高。
    以至于现在闻子珩看到闻元娴的名字,都会有生理性的恶心反应。
    闻子珩七岁那年才知道有闻元娴这么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的存在,可是这个妹妹并不是闻子珩人生中美好的一笔。
    她像是一根无处不在的尖刺,无时无刻不躲藏在衣服里扎着闻子珩的皮肤,却又未给闻子珩带来实质性的伤害,她给闻子珩造成的创伤是无形的——幼年随时兴起的恶作剧,精神上的奚落和压迫,怂恿别人孤立闻子珩甚至对他进行冷暴力。
    点点滴滴,穿插在闻子珩从小到大的生活中。
    五年前,若不是闻元娴在中间绞尽脑汁的挑拨离间,闻子珩也不会狠下心和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闻立仁断了关系。
    闻子珩拿着手机怔愣半晌,直到被手机铃声吵醒的闻溪在他怀里发出哼唧声,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按了静音键,把手机扣到床头柜上,抱着闻溪埋进被窝里。
    可惜闻元娴从来不是个容易善罢甘休的人,第一个电话没接通,那就继续打第二个,打到闻子珩接通为止。
    哪怕闻子珩把她的手机号码拖到黑名单里,她也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另一部手机接着拨打电话,这毅力让人叹为观止。
    然而闻子珩并不想和闻元娴有任何交流,在他的认知里,这个恶毒妹妹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旦主动找上门,不是试探就是陷阱,绝非好事,并且自从五年前闻子珩和那个“家”断了联系后,他和闻元娴也有五年多的时间没有说过话了。
    不耐烦的闻子珩直接将手机关机,闻子珩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随即抱着睡眼朦胧的闻溪起床穿衣洗漱。
    先替闻溪穿好小衬衫搭配连体背心牛仔裤,笑看着小家伙踩着皮卡丘拖鞋打开房门噔噔噔跑去卫生间后,闻子珩才从衣柜里挑出一套普通的西装换上,刚穿了外套,又听见一阵急促的噔噔噔脚步声。
    只见小家伙一溜烟的从外面跑进来,他麻木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双漂亮的茶色双眸里写满了惊慌失措。
    “爸爸!”闻溪冲进闻子珩怀里,小脑袋埋在他胸膛上,像只遇到敌人而瑟瑟发抖寻求庇佑的小骆驼。
    “儿子,怎么了?”闻子珩还以为闻溪要他帮忙洗漱,好笑地拍着儿子的背部,轻声安慰了一会儿,等到他的反应没刚才那么激烈了,才抱起他往外走。
    刚走到客厅就看见系着围裙的魏卿斜身倚靠在厨房门框上,一只手拿敲碎了的蛋壳,一只手拿着锅铲,挑起一边眉毛皮笑肉不笑盯着闻子珩——不,准确来说他的视线应该是落在躲在闻子珩怀里的闻溪身上。
    “胆子这么小,这点像他妈吧?”
    魏卿嘲弄地嗤了一声,迈着大长腿走近,闻子珩顿时感觉闻溪的小身板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两只手紧紧圈着他的脖子。
    “你还没走?你对我儿子做什么了?”闻子珩赶忙后退几步,想到刚才闻溪匆匆跑进卧室扑向他的可怜小模样,瞬间怒从心生,“我是同意你在我家借住一晚,但是这不代表你就能随便欺负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