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承德城闪着一星灯光,在黑魆魆的夜空格外醒目,灯光是从东门哨楼发出的,城墙上哨兵正在凛冽的寒风里巡着城,嘴里咒骂着狗日的天气,实在冻得厉害了,就抄着手跑回哨楼,唤里面的人接岗。哨楼里面守军连长正聚赌坐庄,身旁围了一帮子省军官兵,此刻他面红耳赤的摇着骰子,砰的一下落下,大声吼道:“买定离手,下注吧!”
四周的官兵将手里的铜元、银角子丢在注盘子的大小上,不住的叫嚷着。
“买大,大大大!”
“小小小……”
“快开啊!”
……
趁着夜色,郭晋安派出的夺城部队已经接近城下,指挥官是模范旅第三团二营长胡琏,他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尽管郭晋安在出发前已经做过周密的安排,但在进行诈城前,他还是把队伍里的军官都叫到一起,又交代了一番如何应对守军的盘问。接着,他指挥选择有利地形架好重机枪,如果智取不成,则引爆炸炸药武力强攻。
一切就绪后,化妆成省军的特务连押送着十几辆装着大木箱的马车,不紧不慢向东城门走去。之所以要押送马车,这是杜汉山侦探出的情报,汤玉麟在热河成立了禁烟局,这个禁烟局名为禁烟,暗中指导热河农民种植鸦片,他则从中获取暴利,每月收取的大烟税都会在月底押送到承德,而胡琏就是要假扮押送队伍诈城。
队伍到了东城门下叫门,随即城上的守军探出来头,见到城下一溜的马车并未生疑,喊问道:“下面的弟兄是那一部分的?”
胡琏早有准备,装作不耐烦的喊骂道:“老子是驻建昌三营的,快点开门,一路上冻死了。”
“等等,俺叫连长出来。”
守军忙跑回哨楼汇报,不一会守军连长披着大衣出来,命令守军打开探照灯,看清了胡琏的长相,不禁狐疑道:“我咋没见过你们,以前带队来的都是刘连长,他人呢?”
胡琏不慌不忙道:“刘连长往河北护送烟土去了,这次由我押送烟税,快开门吧!”
守军连长又问:“平常你们都是月底前两天来,怎么这回提前了一个星期。”
胡琏道:“俺们营长说了,月底可能有大雪,为了防止大雪封路,就提前把税送过来,顺道往回买一些东西。”
守军连长对胡琏反复盘问,胡琏则毫不露怯的用刚学了没几天的东北话回答,竟使得守军连长相信了胡琏确实是自己人,于是命令士兵打开城门。
“哗啦”一声,城内卸了门栓,随着“嘎吱”一阵响,两扇又高又厚的城门打开了,走出了几个拉门的守军,作势要检查马车上的箱子,箱子里装的不是大洋烟土,胡琏哪会让他们去看,当即断喝一声:“动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特务连士兵一个箭步扑了过去,利落的用刺刀捅翻了这几个守军,随即大部队蜂拥而入,分头从城门两侧冲向城楼。
变起突然,城楼上的守军根本没有料到放进来的自己人会是敌人,慌忙抵抗之下哪里是如狼似虎的特务连的对手,一交手便被特务连杀了个屁滚尿流,守军连长倒是悍勇,大声呼喝着后退的守军,举着盒子炮向特务连猛烈还击,却被特务连里的神枪手盯上了,抽冷子一枪打死,守军连长一死,守军士兵一个个胆颤心惊,纷纷失去了抵抗的勇气缴械投枪了,只有几个腿快的边跑边喊:“敌军进城了,敌军来了!”
激烈的枪声和凄厉的叫喊声打破了承德城的宁静,胡琏率军占领住东城门楼后,立即向城外发射信号弹,郭晋安率领模范旅主力迅速进入城内,分别向城内猛插,各部队有条不絮的向电话局、警察局、汤公馆、电报局、电灯局等地方杀去。
承德城里乱成了一片,猛烈的枪声响起时,承德警备司令汤玉山正在公馆里搂着姨太太睡大觉,今晚仙客酒店的酒宴他也去了,席上喝了六七分醉,回去后来了兴致,去了新纳的四姨太房里,把四姨太在床上折腾的死去活来,完事后倒头便呼呼大睡,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枪响,还以为是放炮仗呢,四姨太忙推他醒来,惊呼道:“玉山,快起来,有敌人入城了。”
睡梦中汤玉山猛然惊醒,一身酒意随着冷汗全出来了,听着外面愈发响烈的枪声,他知道敌人正向这边攻,来不及穿衣服,匆忙披着件单衣便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见四姨太坐在床上没动,大骂道:“妈了个巴子的,别傻愣着,麻溜的穿衣服出来,我让人保护你们出城去。”
四姨太忙去穿衣服,一边惊慌问道:“玉山,你要去哪?”
“我要找大哥去。”
汤玉山丢下一句话冲出门外,迎面撞见副官火急火燎的过来:“报告司令,大批敌军从东城门进入,现已杀入东关,离公馆只有三条街了,我和弟兄们保护您冲出去。”
汤玉山虽然被城内的突变吓了一跳,但还是保持着镇定,问道:“哪来的敌军?”
副官摇头道:“说不好,城里有人喊土匪进城,也有人喊晋军打过来了,还有人喊某个旅长叛变了。”
汤玉山听后直摇头,热河省的土匪虽然闹腾,有这个实力和有这个胆子敢打省城的人绝对没有,再说晋军,是人都知道阎老西和老蒋在河南打的热闹,他除非是疯了才会打热河,这样只会让东北军倒向老蒋,而某个旅长叛变了更不可能,第三十六师上下都是汤家人把话,即便那个旅长要造反,事前也得有风吹草动吧,他心里排除了这几种可能,可心里实在想不到除此之外的其他可能。
枪声愈发逼近,汤玉山没空想其他了,他命令副官道:“你率一个排保护我的家小出城,其他人随我去救主席。”
……
汤公馆外,战斗异常激烈,汤玉麟的卫队欲要护送家眷逃走,刚好模范旅三团长方先觉率领一个营赶来,两军迎面交火,汤玉麟卫队人数虽然只有两百余人,但武器先进,清一水的机枪盒子炮,火力上远胜模范旅的一个营,几次突围差点冲破了包围,情况紧急时,方先觉冷静的观察周围地形,发现汤公馆周围民房很多,其中不乏二层的小楼,便命令机枪手通通上民房高处架起机枪,这样居高临下射击,渐渐挽回了火力不足,将汤玉麟卫队压了回去。再后来大部队赶来,重机枪和平射炮推到公馆门前,令士兵向里面大声喊话:“里面快缴械投降,否则开炮将汤公馆夷为平地。”
大炮的威慑力可不是说笑,眼看得外面炮兵装弹即将发射,汤公馆里传出一阵女人小孩惊恐的哭叫声,过了一阵后,汤玉麟的卫队举起白旗投降,方先觉顺利的接管了汤公馆。进了汤公馆,方先觉拿起电话摇了两下,问道:“我是方先觉,谁在那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方团长,我是张灵甫,电话局和电灯局都被我们拿下了。”
“干得好。”方先觉道:“给我接仙客酒店。”
……
仙客酒店里,李伯阳和汤玉麟相对而坐,酒桌上重新摆好了佳肴美食,副官站在一旁给两人斟酒夹菜,李伯阳有心情吃喝不见怪,令人惊奇的是,汤玉麟却也吃的津津有味,放量痛饮,仿若没事人似的,充耳不闻外面的激烈战斗声。
李伯阳暗中赞了一声,汤玉麟不愧是老北洋,张作霖的拜把子兄弟,都成了阶下之囚了,还能如此冷静,要搁一般人早就扛不住了,哪敢与自己并坐吃喝,单这一点就足以让人佩服。
李伯阳其实不知道,汤玉麟吃着酒菜味如嚼蜡,心里早就慌乱的不行了,只是不想在李伯阳面前输阵又输人,便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嘀铃铃!”
一旁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杜汉山快步过去接起来:“喂,我是杜汉山。”
“杜处长,我是方先觉,汤公馆已经被我团攻下,汤府家眷没人受伤,我团拟向城北进攻,请主席指示!”方先觉在电话里大声说道。
杜汉山将话筒递给李伯阳,李伯阳道:“你团先不要急着进攻,将汤公馆附近地区肃清一下,构筑街垒工事,我会转移到汤公馆的,务必保证那里的安全。”
“是!”
电话挂断,李伯阳看向汤玉麟,笑道:“汤主席,得请你移步回府了。”
汤玉麟细嚼慢咽的吃下嘴里的菜,又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才起身喝道:“拿我的大貂来!”
一个卫士忙取来汤玉麟的貂皮大衣,汤玉麟穿上大衣,又带上毡帽,围实严了,不用李伯阳再催促,大步往楼下走去,两个儿子紧追跟上。
楼下停好了汽车,众人鱼贯上了车,卫兵攀在汽车外面,向汤公馆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