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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这孙二郎也是心大。
    更不知说什么好的是,孙二郎他都没发觉到周围没有其他人家,这‘梅兰娘’结婚头天就回家,也没有邻居什么的来上门围观,反正是好多错漏,不过想想孙二郎既是能被‘梅兰娘’招招手就能招来,那说明这其中可能还有些其他迷惑人的手段吧。
    只就在下一刻,堂皇的院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大的坟墓,而孙二郎他就站在坟堆的旁边。
    孙二郎:“!!”
    说是去厨房做饭的‘梅母’,还有正在原本厅堂中坐着说体己话的‘梅父’和‘梅兰娘’立刻神情大变,仓皇得显出身形来。倒没有变回原形,仍是孙二郎熟悉的模样,只是此情此景下,孙二郎愕然不已道:“岳父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破了幻术的林宁:“……”
    ‘梅父’:“……”如若不是时机不对,‘梅父’都想大骂一句“你睁眼瞎啊,还问是怎么一回事”!
    好在孙二郎跟着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林宁,见着那一身道士打扮,再惶然四顾了下,这才煞白了脸,明白自己这是见了鬼了!他也不再去瞧‘梅兰娘’,就奔到了林宁身旁站定,还问了一遍:“道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宁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告诉孙二郎,‘你啪了个蜥蜴’,但还是看在孙二郎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将这话咽了回去,改口道:“你人都在坟前了,你说是怎么一回事。”
    孙二郎瞧了瞧‘梅兰娘’,还有‘梅父’和‘梅母’,凄然道:“难道娘子和岳父岳母都已死去,成为了孤魂野鬼?”
    林宁:“…………”
    蜥蜴精一家蜥蜴:“…………”
    最终孙二郎叫林宁抹除了他在这蜥蜴窝的记忆,告诉他他是出门放水,一不小心落到了小溪中,过了一天才醒过来,尔后就把他打发回家了。走得快的话,还能赶上吃晚饭。
    而等孙二郎恍恍惚惚的离开后,林宁转过头来瞧着蜥蜴精一家,语气微妙道:“贫道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们。”
    全家一起角色扮演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
    孙二郎浑浑噩噩的回家继续成了亲,而林宁回到下溪村后,也找到了黑山一案一受害人的后人,将他去世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出乎意料的,他们竟是认出了林宁,原来是他们的先人在去了地府后,拜托了陆判让他能来给后人托梦,让他们知道恩人是拾光道君,而这家人对林宁千恩万谢,让林宁有点不自在,简单应了几声就告辞离开了。再等这家人追出去来时,茫茫路上已见不着林宁,让他们不禁感叹道:“不愧是拾光道君!”
    家里小娘子道:“可他没长三只眼睛四只胳膊八条腿啊?”
    其他人沉默了。
    唉,果然以讹传讹要不得啊。
    走远的林宁摸了摸有点痒的鼻子,心想:‘难道师父在惦记我了?’
    她想了想便将从侯禺那儿得来的三坛猴儿酒中的两坛,唤出了两只黄鹤,让它们各自载着一坛酒,往崂山上清宫送去了。
    过了半日,一只黄鹤飞了回来,带回了回道人的批语:‘多多益善!’
    林宁扁扁嘴,只当没看到,毕竟侯禺酿一批猴儿酒不容易,再者他的牙长得好好的呢,一时她也找不着好的理由去和他换酒啊,更何况那可是两坛酒,最起码有二十升,足够她师父喝上一段时间了吧。
    这就看出来林宁自己都不太确定,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一次就把三坛酒都送回去的原因。这么想着,林宁再低头看了看回道人那力透纸背的回言,决定还是将最后一坛瞒下来好了——不得不说,猴儿酒当真妙绝。
    就这样林宁这个尊师重道的好徒弟,就为了师父的健康着想,没把他的批语当一回事儿,自顾自的游历去了,当然了,目前主要还是圆满解决黑山一案。这个做起来也很快,不到一个月,林宁就将它正式“结案”了,此时已经是农历七月,这个月中可是有魑魅魍魉狂欢的中元节,林宁觉得到那时候凡间定然会很热闹,到底平时的时候凡间的鬼怪什么的,就不少见,更何况是鬼节了,那一日地府里的鬼可是可以到凡间来的。
    这从街上的道士和僧人增多,也能看得出来。
    说起来林宁尽管是穿着道士袍,而她师父回道人也被道教称作吕祖,可他们平时也没有那么道士,反而很有几分放荡不羁,连带着林宁都没有恪守过道教清规。对待妖精鬼怪从来都是一视同仁,这并非是以为她本身就是个蛇妖,而且有的时候,比起妖精鬼怪来,凡人要显得可怕得多。
    不过凡间的道士中,思想这么开明的并不多,有的甚至偏激到无论妖怪本质好与坏,只要对方是妖怪,那就必须斩草除根。这么说的意思,倒不是说林宁就遇到过许多道士,她在过去也就和上清宫的那个守静道士打过交道,胶州那个施用纸人和人偶术的算命先生,勉强算是半个吧,其他道观的道士就更没有了。
    至于林宁为什么会知道其他道士的行事作风?她一部分是从狐族那边知道的,他们有时候会帮着她传递一些消息,一部分就是在游历时听说的。更多亲身经历的,那倒是除了上面说的一个半,就没有其他同行了。
    然后,第二天林宁就遇着了个地地道道的道士。
    林宁:“……”
    不同于林宁身穿着干净整齐的道士袍,头束玉冠,那个道士穿着破烂,面容消瘦,看起来有三十来岁的模样。又此间林宁是坐在茶馆二楼,喝着香茗,听着说书人讲故事,而那个道士抖抖衣袖,很是两袖清风的模样。
    总而言之,他们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又有林宁是远远瞧见了对方,对方却没有瞧见她,而是径自走到了在街角推着板车,来卖梨的老农跟前伸手就要讨个梨子。那老农在那儿卖了好一会儿梨子了,这时候梨子本来还没有大规模成熟,可这老农不仅带了一车梨,而且那梨子味道还很香甜,看来是想卖一个好价钱,因而价格也略比寻常时候贵些。
    这道士公然上前讨要,老农自然不愿意给。
    这道士却不走,就站在旁边盯着梨子看,老农生气了,就大声撵他走,道士却说:“你这一车梨有好几百个,贫道只讨你一个,对你来说能算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发那么大的脾气呢?”
    老农固执已见:“我辛辛苦苦种的梨为什么要白白给你!”
    也有人劝的,可老农并不想改变主意,那道士仍是站在旁边不走,最后还是路旁那家布店的掌柜的瞧不下去了,这也不能影响他们布店生意啊,这老农也是吝啬,而那道士亦忒没眼色,于是便叫伙计拿了几文钱去买一个梨子给那道士,好把他打发走。
    只是这道士在拜过谢,将梨子大口大口的吃了,只留下一个梨核后,并没有立即就走,而是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道:“老农吝啬,贫道却不吝惜好东西,贫道请大家吃梨罢!”
    只见他在地上挖了个坑,将梨核放了进去,说要热水浇灌。
    有那好事的就来茶馆要了一壶热茶,道士接过去后把热茶倒进坑中。过往的行人见有热闹好瞧的,便纷纷围了过去,只见那埋了梨核的地方不一会儿就有嫩芽冒出来,很快就长成了一颗枝叶繁茂的梨树。
    众人不禁倒抽一口气,就连茶馆的客人都有跑出去瞧热闹的。布店的老板隐隐有点懊悔,又庆幸他打发伙计给这道士买了梨,不然这么一个会法术的,还很记仇的道士若是给得罪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灾祸!
    坐在二楼的林宁看得却更加分明,她没看到什么嫩芽和梨树,却看到了道士将老农的车把手砍了下来,插在了埋梨核的地方,只是老农毫无所觉,再听听行人们的惊叹声,林宁就清楚了这个道士要做什么。这道士是想戏弄老农,用这等手法将那一车梨子“种”出来,分给其他吃。
    林宁皱起眉来。
    这件事该怎么说呢?
    老农固然吝啬,可那一车梨毕竟是他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在梨子还没有大规模成熟时,带到城中来卖,无疑是想卖个好价钱,好让接下来的日子好过些。可以说这一车梨是他的血汗,这个道士此举虽然让他自己觉得快意了,可对那老农来讲却是无异于吸走他的血汗。
    此时那颗梨树在寻常人眼中已开了花,果子即将要结出来。
    林宁想到了被她放到袖里乾坤中蜥蜴精送的野果,伸手结了个印,来了个移花接木。于是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行人和那道士看来,梨树上很快结满了黄橙橙的梨子,梨子还散发着清香。
    道士满意一笑:“说好的贫道请大家吃梨,还请诸位不要客气。”他说着便将梨子全都摘了下来,而这有便宜谁不爱占,很快围观的群众就将几百个梨子哄抢一空。
    在道士看来,这几百个梨子都是从老农车子中“移”过来的,可笑此愚昧的老农,竟只顾着看热闹了,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梨不见了。
    只是抢到‘梨’的路人在吃了一口‘梨’后,纷纷不解道:“怎么是枣子味?”
    “呸呸,我这个是酸橘子。”
    “好涩的柿子。”
    “我这个怎么一股杨树叶味?”(林宁:野果也没有那么多嘛,就只要就地取材了。)
    道士:“…………??”他下意识看向老农的推车,只见原本一车黄橙橙的梨子还好好的在车中,倒是车把确实被他砍断了一个。
    此时老农也迷道了回来,惊呼道:“谁砍了我的车把手!”
    道士:“???”
    路人们手中的‘梨’也显出了原形,果然是什么野果都有,还有杨树叶,分到杨树叶的一瞧赶紧把树叶扔了,他们中还有尤为不满的,冲着道士喝道:“你这道士搞什么?亏我刚才还劝那老头儿挑个小点的梨给你呢,你却请我吃树叶?你说你该怎么赔我?”
    道士还懵逼着呢,再瞧着那咄咄逼人的行人,他深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就再施展了下幻术,叫那些看热闹的行人把那没被砍断的‘梨树’当成他,而他自己则脚底一抹油,溜出了人群,刚走了没几步,好巧不巧的他搭眼就瞧见了茶馆二楼窗边的林宁。
    道士恍然大悟:“是你!”
    林宁揣着明白当糊涂:“道长认识贫道?”
    道士冷笑两声,却没有做什么,只是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林宁把这理解成“你给贫道等着,贫道有机会还会回来的”,为此她耸了耸肩。
    ·
    又过了几日,中元节越来越近了,林宁被病急乱投医的一苏姓员外请去给他女儿看病。
    原来苏员外的独生女儿芳娘生了急病,气息十分微弱,前后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就连术士神婆也都请来了,可是却仍旧不见起效。这日苏员外的管家出门,正瞧见了林宁这个小道士,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管家便把林宁请回了府,苏员外也是这么个态度,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同时还由衷希望林宁能够靠谱,将他的女儿救回来。
    林宁进到芳娘闺房中一瞧,就明白了,芳娘这并不是生了病,而是魂魄离了体,偏偏她并还有微弱的气息,看来不是阳寿已尽,魂魄被阴差拘走了,毕竟这芳娘这样已有三四天了。那就是魂魄被迫离体,阳寿还未尽,只不过人的魂魄并不能长久离开身体,不然的话,等魂魄还未找回来,这人就可能已经死了。到那时候魂魄就无法回到身体里,只能成为孤魂野鬼。
    情况紧急,林宁也顾不得多少,便主动联系上了陆判。
    陆判很快就捧着生死簿现身了,林宁很不好意思:“劳烦大人了。”
    陆判道:“无碍,近来地府没有往年那么繁忙。道君寻我来所为何事?”
    林宁引他去瞧芳娘,陆判略一蹙眉,很快就舒展开来:“她的魂魄被拘,待我将她寻回便是。”说着便拿出判官笔,稍微一动作,像是做了个勾人的动作,林宁就瞧见一道虚影被拉了回来,再定睛一看,正是芳娘的魂,接着那魂魄归体,没一时芳娘就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芳娘醒来后连忙呼喊:“爹爹!”
    苏员外原本正因为隐约瞧见雕着“阴”的令牌而惶恐,如今听到女儿叫他,便一时大喜的同时心中也难掩忐忑不安。林宁便安抚他道:“令嫒已无大碍。”
    苏员外这才安下心来,和芳娘抱头痛哭。
    林宁先去送陆判回阴司,陆判边走边问:“道君近日可得空闲?”
    林宁:“?”
    “本来往年这个月是地府最繁忙时,不过今年大王将一年一次的鬼市的举办时间,定在了中元节左右三天,因而地府的那些鬼们多是在准备鬼市,便是无心往人间跑了。”陆判解释道,“再有我先前邀了道君去地府一游,道君没有闲暇,如今择日不如撞日,我再邀道君一回。若是道君对鬼市也感兴趣,那到时候亦可去鬼市逛一逛,说不得道君会寻到感兴趣的物什。”
    林宁眼前一亮,“那就叨扰大人了。”
    陆判笑道:“好说好说。”
    在和陆判约好时间后,林宁就目送他回了地府。等回过来再和苏员外打照面时,苏员外的态度转变了很多,对林宁既是敬畏又打心底觉得感激,而芳娘虽然有几分惊魂未定,可如今回到家,安稳了不少。
    林宁便问她还记得什么。
    芳娘想了想说:“前几日芳娘去游园,遇见秦相公在用弹弓打麻雀,几个仆从牵着高头大马在他身后,芳娘觉得害怕,便想躲起来。不曾想秦相公抓住芳娘不放,还捉了芳娘上马,骑着马往郊外走了几里路。芳娘又急又怒,一面叫喊一面怒骂,那相公依旧不放,芳娘正觉得走投无门时,只觉得有人将芳娘从马上拽住,再一转眼就到了家,只觉得恍恍惚惚像是做了个噩梦般。”
    苏员外错愕不已:“我的儿前几日确是有去游园,可等婢子寻着时,我的儿已昏厥在地啊,当时我的儿气息微弱,婢子吓得不轻,慌忙将我的儿送回家,这几日请了好些个大夫,连神婆都请了两个,仍不见好,直到遇见了道长。这,这可又是怎么一回事?”
    林宁抓住了重点,问芳娘:“秦相公?你认得对方?”
    芳娘怯怯地点了点头:“是秦知府家的公子。”
    林宁瞧向苏员外,苏员外犹豫下道:“秦相公整日里走马斗鸡,行为轻浮放荡,只他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寻常人只有忍让他的份。”
    林宁沉声问道:“也就是说他还活着?”
    苏员外一愣,“这是自然,并无听闻秦府传出讣告。”稍后他唤了管家进来,毕竟他这几日都忙着为芳娘寻医问药,对外间事并不上心,而管家过来后也给予了肯定,也就是那位秦公子还活着。
    林宁:“唔——”
    第49章 聊斋(8)
    这事不同寻常。
    林宁在从苏员外家告辞离开后,就开始着手调查那知府公子身为活人, 竟能拘走芳娘魂魄一事, 便先在市井中打听了下这个秦公子。
    先前苏员外提及这知府大人家公子时, 说他行为轻浮放荡,只因他爹是知府, 所以其他人只能对他忍让,而等林宁稍加打听后,就发现苏员外这么说, 都已经是修饰再修饰过的了。那秦公子何止是轻浮放荡, 他根本就是个色中饿鬼, 家中妻妾成群,这秦公子却还不满足, 还常常流连于青楼画舫, 更甚者仗着他父亲的权势, 强抢民女入府, 直到两年前险些惹恼了京中权贵,他这才有所收敛。
    林宁纵观芳娘被掳一事, 却认为这秦公子恐怕是狗改不了吃屎, 猜想在游园中掳走芳娘魂魄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秦公子并不是第一次做。于是便朝着这个方向打听去, 果然就探听到本府在过去两年中, 一共有六名年轻女子突然得了急症去世。除了其中一位当真是因为得了急病去世的,另外五名年轻女子却是无缘无故的昏厥,起初是气息微弱, 待后来请大夫来都不见效,过了数日便彻底没了气息的那种。
    和芳娘的情况相差无几。
    更有这五名女子均相貌姣好,其中一位还已为人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