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就不明白。”桐生先生依然干脆地说道。我歪起了头,因为搞不懂他什么意思。
“不明白就不明白,也没必要对不明白的事情抱持罪恶感。小姑娘就继续做至今为止什么也搞不明白的自己就可以。”
“但,但是,这样的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青梅竹马抛弃,是吗?”回答被抢先了,我倒吸一口凉气。桐生先生愉快地微笑了起来。“哎呀呀,小姑娘看起来呆呆的却意外地敏感,看起来爱做梦但却意外地很现实啊——我说,‘不明白’这种事本身有那么坏吗?”
“……这,这个……果然还是感觉比起不明白,明白还是更好一点。”
“那可说不好。在‘中二’这件事上,可不一定是这样哦?”桐生先生含糊其辞地回答道,然后又开始饶舌地说了起来。
“‘中二’是一个非常复杂而细腻的概念。它综合了各种各样的要素,只能让人看个模糊的大概。所以,世界上当然也会存在无法理解中二的人。”就像小姑娘一样,桐生先生补充道。我不由得低下头去。
“但是,这不一定是件坏事。”
“……是,是这样吗。”
“中二病患者渴求他人的理解。就是那种‘承认这么出色的我吧,愚民们’的感觉。但他们同样程度地——渴望不被理解。”渴求理解,却又渴求不被理解?嗯?总觉得,好像矛盾了?
“没错,这是矛盾,这也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是回环的悖论。”桐生先生做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么说道。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想不起来。
“追求‘与众人不同的我好帅’的中二病患者,不能这么简单地就被理解。要是被众人所接受,那就已经不能叫中二了。与想被人理解同样——期盼不被理解。只有被他人否定才能产生的忧郁孤傲,有时会摇身一变成为不可替代的幸福感。”所以桐生先生好似在和孩童解释一般地对我说道。
“我觉得小姑娘的存在——完全无法理解‘中二’的小姑娘的存在,是你青梅竹马的那个男生能以他的方式生存的必要不可或缺的。那个男生绝对不会抛弃明明不明白却想去搞懂的小姑娘你的。”
“……”
“我说,小姑娘。你觉得人类的幸福是什么?”桐生先生唐突地改变了话题。对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换,我有些不知所措。
“呃,呃……”
“可不要说是钱这种无聊的话让我失望哦?”我姑且先试着认真去思考。嗯,比如吃些好吃的,和朋友开心地玩耍之类的吗。但是,总感觉桐生先生不喜欢这种太过平凡的答案。他从刚刚开始就满嘴哲学之类的话呢。
我带着有些逞强的心情,给出了好像哲学一样的答案。
“是‘爱’呢。”说出口的瞬间就开始猛烈地害臊起来。哎呀,感觉太少女心了……但是桐生先生并不挖苦,也不嘲笑。
“不错的答案。”而是认认真真地回应了我。
“恋爱、友爱,博爱,同性爱,敬爱,自爱……把这些全都叫做‘爱’的话,正如小姑娘所说,是无限接近于人的幸福的吧。”虽然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但是有些太过宽泛了,答案更加的简单。”桐生先生这么说道。
“人的幸福——是‘被选中’。”
“被选中,吗。”
“被自己以外的某人所需要,被人表示非自己不可,或是什么能让自己实感到必须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被什么所选中,对于人来说是最大的幸福——也就是说。”桐生静静的微笑,稍稍眯起了左眼。
“无论哪个人都想成为‘被选中的人’。”
“……”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我无法判断,也无意判断。但是,我不由得同意了他的说法。啊是这样啊。我只是,想被无君选中而已。只是害怕不被他选中而已。
“咳,这也就是这么回事。”桐生先生仿佛要放下这个话题一般说完,然后站了起来。他拍了拍屁股上粘的沙子,向道路的那头望去,轻轻挥了挥手。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有好几个人一块走了过来。是他的朋友吗。
“谢谢啦,小姑娘。让我打发了无聊的时间。”
“不,不,我才要说,真的谢谢你!”我慌忙站了起来,低头致谢。
“那个,这个,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之,真是多多受教了!”
“咔咔,不必挂心。毕竟我真的是在打发时间而已——不,正确来说是争取时间吗?咳,无所谓了。”然后他的提起嘴角——嗤笑了。
我背后冒出一股凉气。这一瞬间,我清楚地明白了寿君常常对我讲的“笑”和“嗤笑”的差别。桐生先生就是嗤笑的如此明显。但是,无法理解中二的我,并不能明白它的魅力。
并不觉得,愉快地嗤笑着的他有多么帅气。而是觉得十分害怕。
一瞬间之后,我倒在了地面上。就好像一把隐形的锤头从脑袋上方砸了下来。
“……咦?”我把双膝和双手撑在了草丛里,跪在了他的面前。身体好重,重的不自然。好奇怪哦,难道是到处乱跑的疲劳现在才显现出来了吗。好,好重……
“哎呀,怎么了小姑娘?看起来身体好像灌了铅似的?”桐生先生看向我的眼睛。
“咔咔,不用担心。很快就把你送到天上的地狱去。”他在嗤笑。那是一种好像刚刚的温柔笑脸的全部是伪装一般的——诡异笑容。仅仅是看到而已,心灵就无法平静下来。桐生先生边看着跟举哑铃似的,好不容易才抬起头来的我,边把手放在了眼罩上。
“这只右眼被封印住了。医生吩咐我要戴上好一段眼罩呢。”但是他这样话头一转,笑得愈发深远,继续说了下去。
“我可没说过不是红色的就不能使用邪眼吧?”到底在说什么呢。到底在对谁说呢。
“来,小姑娘——看着我的眼睛。”瞬间,他的眼睛盯住了我用他那仿佛没有出口的隧道一般的漆黑眼珠。
“唔……”突然,身体变轻了起来。刚刚灌了铅似的身体,现在如同羽毛一般轻盈。但是,我还是站不起来,脑袋变得轻飘飘地迷糊糊地,咕噜一下就躺在了草丛里。咦,咦,怎么回事呢。好困,好困哦……
“真慢啊,你们。”在横卧着的我旁边,桐生先生这么说道。一群人围到了我的身边。渐渐远去的意识之中,我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在自己头上交错的对话。
“桧枝岐的话说是有想看的连续剧就回去了。虽然我有挽留他不过他不听……抱歉,是我监督不到位。”
“咔咔,不要在意。我没想责备你。那家伙就是那种角色,就让他爱怎么干怎么干吧。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嗯,那运命子,能帮我背一下这个穿围裙的孩子吗?”
“……”黑发少女无表情地点头的瞬间——我的意识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