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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燕绥之看着顾晏,眼里含着明亮的笑意。
    这是他一度非常欣赏的学生,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现实磨砺后,依然内心强大,正直纯粹。
    讨人喜欢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燕大教授是个嘴欠的,他听完这些,又忍不住逗了顾晏一句,“现在呢?”
    顾晏:“嗯?”
    “你现在觉得跟我的理念还合得来么?”燕绥之好整以暇地问道,“你好好回答。”
    “……”
    什么叫好好回答?
    “要是不太合呢?”顾晏眸光一动,反问道。
    燕大教授笑眯眯地说:“那就不妙了,我说不定要先浇死你庭院里那一片花花草草,再去看看还有没有谁要跟我发展发展亲近关系,毕竟理念不合是个大事。”
    “……”
    十年前,某些人这么半真不假气人的时候,顾晏会摔门就跑。
    但现在不同了,这是他的办公室,他不用跑。把某些人赶出去,他又不忍心。
    唯一的办法,只有封口。
    所以五分钟后,当菲兹小姐带着新到账的委托报酬来敲门时,嘴欠的燕大教授正被抵在门里,吻得根本没有应声的余地。
    他用拇指抵了抵顾晏线条好看的下颌,略微分开一些,眯着眼低声说:“你跟我说说,过会儿万一被看出来了,怎么解释?嗯?办公室是让你干正事的地方,你净干些不尊师重道的勾当。”
    第91章 第二被告(一)
    菲兹小姐进门的时候,感觉到顾大律师办公室内的氛围异常紧绷。
    她朝宽大的律师办公桌看了一眼,顾晏正端着杯子靠在桌沿喝水。
    他把另一只手里控制大门的遥控器搁到旁边,绕过桌沿走到到办公桌后坐下,问菲兹:“有事?”
    “没什么。”菲兹下意识摇摇头,指了指旁边,“我找阮野。”
    顾晏非常绅士地抬了抬手,示意她自便。
    于是菲兹又朝实习生的办公桌看过去,燕绥之正靠坐在椅子里,手里拿着一张仿真纸页,抬头冲她笑了笑道:“抱歉菲兹小姐,我刚看到你传过来的文件。”
    菲兹奇怪“咦”了一声,“你怎么又把口罩戴上了?之前在迪克律师办公室,我记得你好像摘了的?”
    燕大教授说起瞎话来总是眼都不眨,“刚才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就又戴上了。毕竟我们顾老师花了一晚上时间好不容易退了烧,再被我传染上就不好了。”
    因为双唇被掩在口罩后面,他的声音显得闷闷的,又带着一点儿感冒的鼻音,听起来比平日还要温和一些。
    以至于菲兹根本没多想就被他的解释完全说服,恍然大悟地跟着点头:“哦——那倒是,毕竟办公室门一关就是个密闭空间,就算没什么接触也很容易中招的。”
    “……”
    刚刚才过度接触完的两人衣冠楚楚,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文件资料。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脉相承。
    “啊——这么说你总算看到我传给你的文件了?”菲兹伸手点了点燕绥之手里那张仿真纸页,“上回乔治·曼森案,除了委托金的尾款,法律援助协会又给你额外发了一份奖励金。毕竟实习律师能有那样的表现实在很令人欣慰,你太棒了。”
    “谢谢。”
    事实上燕绥之装模作样的拿了半天,根本没看进几个字。还是在听菲兹说话的过程中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所以,我只需要在这里签字确认一下?”
    “是的。”菲兹小姐笑嘻嘻的,好像她才是拿到奖金的那个,“你看一下资产卡有没有收到这两笔款项,收到就签个字。”
    菲兹小姐的转账效率,在来南十字的第一天燕绥之就见识过了。所以他根本没看资产卡,就直接要在文件末尾签字。
    还没落笔。
    顾大律师先咳了一声。
    菲兹小姐:“???”
    顾晏一脸平静,头也不抬地翻了一页文件,“没事,嗓子不舒服。”
    “下回你咳早一点……”
    这是上一次差点签错名时,燕绥之胡乱扣锅说的话,没想到顾晏居然真的记住了,还一本正经地配合了一回。
    燕绥之龙飞凤舞地签上“阮野”大名,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也真是迟钝,以前只觉得顾同学生气的时候好玩,怎么没发现他听话的时候也这么有意思呢。
    菲兹乐呵呵地说:“这样一来,你半年的公寓租金都不用再操心了。”
    “确实,不过我不用搬去新公寓了。”燕绥之头也不抬,语气非常自然。
    “啊?不搬了?”
    都住在一个别墅区,抬头不见低头见,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燕绥之的目光扫过顾晏,冲菲兹眨了眨眼,玩笑似的道:“昨晚趁着顾律师发烧意志力薄弱,我连哄带骗地让他松了口,勉为其难地同意把阁楼借我再住一阵子。”
    “是吗?”菲兹小姐先是替他高兴了一会儿,接着扼腕叹息,“顾发烧的时候都这么好说话吗?早知道我当初没钱住别墅的时候也找你试试了。没准儿就有个帅哥室友了。”
    遗憾得跟真的似的。
    燕绥之笑着点头:“是啊。”
    “……”
    顾大律师一脸冷漠。
    某人明明两分钟前还跟他吻在一起,转脸就开始联合别人拿他打趣。
    混账东西。
    “签好的文件传给你光脑了,还有什么事么?”燕绥之问。
    菲兹点了点头:“确实还有一件事,周六所里打算给实习生办个餐会。”
    “餐会?”
    “是的,其实前两天就有这个打算了,刚刚正式敲定下来。”菲兹说:“一方面,大家都认为你们这一批实习生表现确实很不错,时间还不长就已经有非常突出的成绩了,这主要是在说你。另一方面,刚才菲莉达小姐受了点惊吓,事务官们不希望任何一位学生在南十字留下不好的回忆,所以也算一种安抚。”
    她顿了一下,又一脸八卦道:“其实是因为上次的马屁酒会你们两个都回避了,上面合伙人大老板们没见到你,好奇心压不住。”
    合伙人大老板们?
    燕绥之朝顾晏看了一眼,刚巧顾晏也看了过来。
    他们之前就觉得,南十字律所里也许有某些人跟爆炸案有关联,所以这个餐会的起因是单纯的好奇还是掺杂了别的什么很难说。
    “好的,我知道了。”燕绥之道。
    菲兹过来其实主要就是来说这个,说完她蹬着高跟鞋就要离开。
    不过路经顾晏办公桌的时候,她脚步又顿住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盯着桌上那盆常青竹,“哎?我的天,它怎么变成这样了?这可是所里的盆栽元老啊!谁干的?”
    顾大律师不咸不淡道:“你认为?”
    养了这么多年都青青翠翠的没出过问题,某些人一来就死透了,谁干的不言而喻。
    菲兹忽然福至心灵,回想起刚进办公室时,室内那种电花飞闪、难以名状的紧绷气氛,适时地发挥了一下联想能力,“哦——所以刚才我敲了半天门你才开,就是因为……”
    顾大律师默然片刻,轻描淡写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在教育这位浇死盆栽的实习生。”
    “怪不得!”
    燕绥之:“……”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傻?
    ……
    尽管南十字律所有意压住,但迪恩律师收到恐吓快递的事还是被人报道了出去,第二天就成了网络上谈论的话题之一,不过讨论热度依然不能与“感染”这件事相提并论。
    几位高级事务官在办公室发了一整天脾气,一边找人公关,一边嚷嚷:“这他妈都是谁嘴上没把门捅出去的?!”
    这使得整个律所的气氛格外紧张,空气里都窜着火星,某一句话说得不对味都有可能烧起来。
    高级事务官们的暴躁不无道理,因为有那么一些莽撞没脑子的人,在这种时候容易产生模仿心态。原本他们可能只在“摇头翁”案子的报道下骂上几句,但在看到恐吓快递的事情后,会有人意识到:“啊!原来还能这样!”
    于是那之后接连三天,律所收到的快件数量翻了几倍。最初收件人还老老实实地写“迪恩”,后来就开始乱写,什么“霍布斯、艾维、莫尔”都有,就连菲兹和顾晏也没能幸免,简直防不胜防。
    搞得南十字律所不得不开始拒收所有快件,然后请警方介入。
    正常情况下,南十字律所的各个大律师都是相互独立的关系,谁接了什么案子,最多随口问两句,不会有过多的交流和干涉。但这么鸡飞狗跳了几天后,整个律所从事务官到实习生,每个人都关注起迪恩的“摇头翁”案来。
    就连被隔离在春藤医院的霍布斯都不例外,特地拨了自己学生洛克的通讯,问了律所这边的情况。
    除此以外,那些相似的有过争议的旧案,也越来越多地被提起。
    “所以说,我以后打死也不会接这种案子。”午餐时候,洛克戳着盘子里的奶油蘑菇酱,信誓旦旦地说。
    自从每个人的工作进入正轨,他们这群实习生就很少会齐齐凑在一起吃饭了。要么外出办事自己匆忙对付一顿,要么跟着老师跟委托人一起吃。燕绥之这三天就是,每顿都是跟顾晏一起。
    以前顾晏忙起来,省掉一两顿是常事,现在为了照顾燕绥之的胃,自己也跟着规律起来,反倒是一件好事。
    不过这天中午,他被高级事务官拉走了,另有事要处理。所以燕绥之又跟几个实习生坐在了一桌。
    安娜也一反往日大大咧咧的性格,也点头道:“嗯,我也不碰这种了。”
    燕绥之对他们这种反应并不意外,联盟确实有很多律师会这样,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一生都只挑安全范围内的案子接。这样也是一种选择,其实挺不错的。
    而在这件事上最受惊吓的菲莉达这三天一直很沉默。她安静地吃了三四口就推了盘子,闷闷地说:“我这几天一直在考虑……”
    “什么?”洛克问。
    “考虑还要不要继续。”菲莉达道,“我有点想……转去检察署或是法院试试。”
    一般而言,毕业前后的实习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以后的发展和去向。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确实会有一些人在法院实习了一阵,最终决定进律所。也有像菲莉达这样,在律所呆了一阵,改主意想去检察署或者法院的。
    几人安抚了她几句,接着又不知谁提了一句:“院长二十多岁办的那件案子也被翻出来了,你们看见没?”
    桌上众人点头道:“看到了。”
    他们和顾晏不同。燕绥之对他们而言是前院长,或尊敬或崇拜,都是隔着距离的,说白了依然是半个陌生人。他们不会去想自己的理念跟对方合不合,毕竟不管合还是不合,都没有什么实质影响。
    他们甚至根本不会去考虑燕绥之的理念,只带了八层厚的滤镜议论了一阵——
    “死者为大,院长那么好。”
    死者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