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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你有心了。”老夫人叹了一声,视线一瞥,又道:“正巧,歌儿也在这儿,他那紫竹苑跟西院临近,等下你们可一起归回。”
    沈长歆微顿,转头,看向沈长歌。
    “二哥。”沈长歌最先开口,唇线微抿,笑意却极淡。
    “三弟。”沈长歆旋即也微微一笑,目光无疑一瞥,却望见了他身后的一人。
    他的视线不禁轻轻一凝,片晌道:“这是……”
    沈长歌眉心无声微蹙。
    “这是歌儿的新侍读。”还不及他开口,座上的长公主已然说道:“临霜,这是二少爷,向二少爷问安。”
    临霜定了定,缓缓向前,福身一礼,“奴婢见过二少爷。”
    沈长歆仿然恍悟,目光却仍还是一直望着她。
    沈长歌悄无声息将她掩到自己的身后,道:“二哥,长歌尚还有事,二哥若尚还要在此逗留,那恕长歌便先回了,望二哥见谅。”
    他淡淡讲完,含歉向他微一颔首,后又朝向堂上恭敬一礼,带着临霜向门外步去。
    沈长歆没说什么,主动避开道路,看着两人自自己面前走过,视线落在那个女孩儿的背影之上,若有所思。
    ·
    回去的路上,沈长歌一直沉默。
    临霜看得出沈长歌的心绪似乎不大好,本想问他关于内苑之事,但看他的模样,想了想,还是闭口保持了缄默。
    第二天,临霜起得很早,等她出门去前屋用早膳时,沈长歌已经出了门,仅留安小开一人。临霜兴意阑珊,用过膳,没有再同安小开久聊,早早回房间补习书文。
    因知晓明日要伴沈长歌进学,临霜虽兴奋,心下却还是有些没有着落,虽然沈长歌对她进学一事风轻云淡,但他越是淡然,却越令她担忧届时出了差错会惹出笑话。临霜想了又想,书卷也读不下了,干脆起身到西院去寻彩月。
    公府二房四少爷沈长昱居西院青岚苑,临霜走进的时候,彩月正在院内晒纸。
    见到她,彩月又惊又喜,索性趁着眼下的时机教她辩纸。
    不同的纸墨的用处也是有所不同的。
    例如作画同书写、或印书与临摹,所用的纸张墨水都各自考究,不尽相同。如若用得适宜,所出的书画效果也定然事半功倍,反之则反。
    将十余种笔墨纸砚罗列在桌前,彩月一一为她讲述。
    “这种是雪宣。”轻捏起其中的一种,彩月道:“这种纸较白,多是经过漂染的,且薄厚皆宜,落了水墨不易晕染,所以平常较适合写字,也适宜作些人像画。”
    “这个是薄宣。”她又拿起另一种,“这种纸多是原色,且薄,落墨即洇,所以不能用来写字,但是作水墨画的效果是最好的!”
    她执起笔,略沾了沾水墨,向薄宣上轻微一点,只是笔尖触纸那一小点,纸上立即晕开了一片墨色,仿佛晕开的一朵暗色墨云。
    临霜惊讶。她自小用来习字的都是方砖沙土,对她而言,纸向来是贵重且奢侈的,更不知竟也要分这样多的类别。
    彩月巧笑,推开雪宣与薄宣,继续叙述,“一般少爷们在太学里常用的也就是雪宣和薄宣了!雪宣居多,但是书画课还是要用薄宣的。当然,除了这两种宣纸,还有其他的几种。例如麻纸、棉纸、竹宣、硬黄……”
    她一一又将另几种挑出,摆放在临霜面前,认真叙述了作用与功效,换上墨砚置在案前。
    “除了纸以外,平日少爷们用的墨也有很大的讲究的,我们平常见的多是水墨,易洇,且色彩深浓,最适合写文书画,但其实,还有油墨、烟墨、焦墨等,油墨自不必说,我们平日见的彩画便是油墨画的,烟墨颜色淡,适宜配合雪宣,而焦墨较干,且笔触深,落纸不易更改,所以多是用来固画所用的。”
    临霜看得眼花缭乱,心里飞快的记下,又不断不断地来回复习。
    看到她的样子,彩月忍不住乐,戏谑道:“左右不过几张纸,差别也不大,你怎么就能紧张成这样!”
    顿了顿,她干脆直言,“罢了,明天太学辰时至巳时是策论课,巳时至午时是诗文课。下午未时至申时是骑射,申时至酉时是书画,你只要准备六张雪宣、三张薄宣、丹、黄、蓝、黛四色油墨,二两焦墨,以及常用水墨便好了。”
    临霜一怔,见她飞快从纸墨中挑索出几样,列在她面前。
    脑中飞快运转,水墨雪宣是由于诗文策论,油墨薄宣是书画,焦墨是……她忍不住赞叹,“彩月,你真厉害。”几乎想都不用想,便能知究竟要备什么。
    彩月摆手,“嗨!这算什么厉害啊!我不过是跟四少爷久了,等你跟三少爷跟上了一段时日,闭上眼都知道这些是什么!”
    ·
    复一日,临霜依言伴沈长歌进学。
    按照彩月所说的,临霜备好了笔墨纸砚,又再三检查完好,方才放心走出房门。
    步出门的时候,沈长歌与安小开已候在门外。
    太学较其他私塾进学的时辰一向较早,民间普通私塾,晨课多半设于辰时三刻,而太学仅在辰时便要入学修习。定国公府虽也处京州,但同太学的路程却颇为绕远,故每一日卯时四刻左右,便要自府中启程。
    没有来得及认真用膳,临霜带好了书文纸墨,随着沈长歌与安小开出了门。自偏道方出东院的正门,便见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候着沈长歌进了车门,直到确认他坐稳了,安小开摆摆手,令车夫启程。
    天色方明,朝阳熹微,路上行人稀薄,马滑霜浓。
    临霜伴在马车的一侧,边走边望着周遭街景。这还是她进入公府之后,第一次走出公府。望着周围的红墙高巷、商铺作坊,第一回有了胸中的激荡之感,心情都不禁飞扬起来。
    没过一会儿,安小开笑嘻嘻凑过来,低声道:“嘿!临霜,我看你今天早上吃的少,特意给你多揣了两块饼,你拿着吃吧!”
    他摊开手,掌中果然有两块小饼,用油纸包裹着。
    临霜笑笑,看了看那饼,道:“谢谢你!小开。”
    便在这时,车舆内传出一声叫停,马车缓缓停下。
    车窗帘掀开一角,沈长歌清隽的脸庞从中现出来,向外轻轻瞥望了一眼,唇角微然轻漾。
    “临霜。”
    临霜微微一愕,抬头。
    “上车。”
    第47章 太学
    “什、什么?”
    临霜闻言愣住了, 一时没敢动作。
    “上车。”
    沈长歌又说了一遍,撂下窗帘,不由分说自车上迈下来, 向她示意, “这里离太学还有一段距离,且要走一会儿。你不要走路了, 上车。”
    临霜有些犹豫,愣愣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安小开, 讷讷道:“可、可是少爷, 这不符合规……”
    这不符合规矩。
    “在我紫竹苑里,规矩都是我定的。”不等她说完,沈长歌已然截口, 面带微笑却不容置喙,“快上去。”
    似乎没有回绝的余地。
    临霜顿了一顿,应令称了声是,慢慢迈上了马车。
    倒是安小开有些错愕, 眼见着临霜上了车,想了想,不禁也凑过去, 笑呵呵问:“少爷,那我是不是也——”
    “你去赶车。”淡淡丢下了一句话,沈长歌没有理他,转身回了车厢。
    安小开被噎了一下, 郁闷了,摸了摸后脖颈,愤愤嘀咕,“哼,见色忘友,喜新厌旧……”
    ……
    坐在车上,临霜一直低埋着头,只觉分外的不自在。
    这个马车的车厢不大,却也不小,就这样并排相坐,以临霜或沈长歌的身量,足可以挤下三个人。然而许是沈长歌坐惯了中间,自一上车起,便径直坐在了中央的位置,他一人占了两位,直将临霜挤在角落,蜷缩着静贴着车板。
    两个人临得极近,马车又行驶得晃晃悠悠,时不时,两人肩膀臂腕等便会碰撞到一起。她从未与他有过这样近的距离,他身上的松香气息十分清晰,萦荡在她的鼻息间,让她直觉几乎失去了嗅觉。鼻喉深处一阵痒痒,不自觉,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这一喷嚏她打得十分实在,几乎连口水都喷散出来。又恰逢马车突颠了一下,直颠得她身子一斜,喷嚏直接喷在了他的身上。
    沈长歌一愕,看了看衣裳,又转头看向她。
    临霜的脸顿时烧得通红通红,欲哭无泪,“我、我、我我……”
    她叹了口气,哭丧着脸道:“少爷,我看……我还是下去吧!”
    说着她立刻起身,不由分说便要下车。
    一只手却立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同时传来一声笃定清音,“不可。”
    被他拽着,临霜走不得,偏又如坐针毡,从耳朵至脖子烧得更红了。
    沈长歌忍俊不禁,一瞬掠了一丝轻笑,问道:“你早上没吃好?”
    临霜正处精神凌乱间,闻声下意识“嗯”了声,顿了顿又突然摇起头,“没没没!挺好的……”
    沈长歌没有言语,很快从一边的小食盒中取了一个包裹整洁的糕点,递她,“你把这个吃了。”
    临霜立即摆手,“不不不!少爷,我不饿的!我——”
    沈长歌默了默,“你怕我?”
    “……啊?”临霜一愕,脑海中愣怔了一瞬,讷讷道了声:“没……没有……”
    “那就把它吃了。”他将糕点直接塞在她手中,声色清冽温和,“你放心,没毒的。”
    车外的帘子露开一角,安小开从外面冒出头来,睁着眼睛看着里面。
    沈长歌看见了,直接瞪过去,“没你的事,好好赶车!”
    安小开一凛,刚探出的半拉脑袋立马缩回去了。
    沈长歌收回目光,“你现在既然已是我的侍读,那就记得照应好自己,你伴我进学是为了照顾我,不要还没等照顾到我,反倒先将自己的身体弄坏了,让我来照顾你。”
    这个理由似乎十分在理,临霜没了拒绝的由头,只能讷讷承应了下来。
    半晌再无话。
    紧缩着身子,临霜迟疑打开那一小块糕点,方才掀开,一股甜香气味便扑鼻而来,她滞了一下,瞥眼瞧了下身边的沈长歌,见他正闭目养神,没有看着自己,舒了口气,背过身小小咬下了一口。
    黏黏糯糯的口感立即漫开,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甜味与芋香,说不出的香甜。临霜微怔,只觉得整个口腔都充斥了这股甜味,直忍不住又多咬下了两口。
    临霜是喜好吃甜的。
    只不过以前在家时,糖这种东西对于她们家来说,实在是一种昂贵的奢侈品。往往一年中,她仅有在年节和诞辰的时候,才能吃上一两次,多数也仅是在粥中撒上些糖霜,至多再放上些腊梅,梅花香伴着甜味,已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甜品。似这类的甜糕,她以前简直想都不敢想过,更是做梦都无法接触得到。
    一旁的沈长歌悄悄睁眼,看了看她的背影,不禁轻笑。
    马车似乎走上了一条石子甬道,车轮碾过石道,似被咯了一下,突然一颠。临霜吓一跳,冷不防手一抖,手中的甜糕正巧碰到脸颊,险些掉落。她忙将甜糕仔细包裹收好了。
    她身上的书袋却被震得一滑,袋中的东西哗啦啦落了,散了一地。
    临霜一愣,忙俯身去拾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