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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得不低调。
    这么一想,也幸亏他们进了城,不是村里正经的社员,生产队的社员就算上山打到了猎物,也没法自家做着吃,不让做,锅都摔了,私人家里不许冒烟,被发现又要割尾巴了。
    田大花每天天刚亮,就动身上山了,兴许直到黄昏才进村回到家中。姚青竹对大嫂的某些技能还不太清楚,只听福妞和石头说她曾经打过野猪,跟姜茂松一样,姚青竹只以为大嫂会下个套子捉野兔之类的,却没认为一个娇小瘦弱的女人可以徒手打猎,所以在姚青竹想象中,那野猪,还真是自己掉进崖下,被大嫂幸运捡到的。
    于是姚青竹便整天跟着担心,劝她说:“大嫂,你这样一个人上山,太危险了,还是不要了吧。”
    “没事儿,我也就是在附近山上转转,捡个柴禾找个干果,我又不走远。”
    老奶奶却知道她以前的习惯,便又念叨了她好几回,叫她一个人务必小心,不许进深山老林子。
    老奶奶久不出门哪里知道,近山早就被村民们踩遍了,先是要伐木开垦荒山,再后来生产队结队上山挖野菜,茅草根都挖出来吃了,男人上山打猎,打得野鸡野兔都少见了,都不敢往近山来了。
    也只有往深山走。
    然而深山却是她的天地。田大花脚步轻盈,灵巧地越过山石枯树,手一扬,便飞石打中一只野鸡,她走过去,把那野鸡趁热飞快地拔掉毛,掏出小刀挖掉内脏,拿随身带着的盐抹一遍,就用纤细柔韧的藤蔓系上,拎在手里继续往前走。
    田大花是敬畏大山的,以前她打猎,一次也只打两三只野鸡野兔,够吃一两顿就行。可这次不同,她进山一趟,也就尽量多打,半天下来,她肩上便用树枝挂五六只野鸡,在野外,野鸡比野兔好处理,不用剥皮,剥皮田大花真不在行。
    大的猎物,她打过野羊,真的是打,她没有弓箭也没有猎枪,甚至在这山上找不到可以做弓箭的竹子。野羊一般不会单独活动,一个野羊群,少说也有三五只,她就用石头,用木棍,直接抡过去,打不到也许野羊们就飞快地逃了,然而她打到了一只。
    那么大一只野羊,也只好找一处平整干净的石板,尝试着分割开来,一块块拴上藤蔓,用一根树枝挑着,前边后边挑着一堆羊肉,看上去竟莫名有些喜感。
    赶在太阳偏西,她就得匆匆往回赶了,不然天黑下来,深山的夜晚是非常危险的,一脚不慎就可能跌入山崖。
    田大花在太阳落山前赶到附近一处山崖,爬到一株巨大的野板栗树上,把一块块抹了盐的羊肉,还有一早猎的野鸡,全都挂在树枝上,让它们自己慢慢风干。
    这样处理,或许会有老鹰来夺食,也不用太担心,因为野板栗树的枝桠比较密,挡住了老鹰,也不容易发现,就算来了也抢不走多少。抹盐风干的肉,她就可以带回城里家中,也方便存放。
    深山的树木,总是长得又高又直,她娇小的身材攀在树上,或许就被深山的野狼和熊瞎子们当作什么动物同类了。
    一连上山几天,这天她猎到了一头小野猪,这东西在山上不好处理,再说这是做腊肉的顶好材料,加上小野猪不大,田大花索性就把它背下了山,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村,她便在村西不远小山坡的林间坐下来休息,一直等到天色黑下来,才背着野猪走出林子,打算回家。
    远远的一道光柱照过来,有人过来了,田大花没法知道对方是谁,便索性放下野猪,走出几步故意喝问道:“谁?”
    “大花?”那人深一脚浅一脚跑过来,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恶声恶气地说:“你这傻女人,跑到哪儿去了,你急死我了。”
    居然是姜茂松,手里拿着个手电筒,田大花笑笑问道:“你今天回来了?”
    “你还敢笑!”姜茂松走过来,站在她面前瞪她,然而天色昏黑田大花也看不见,姜茂松走到她近前,站住,伸手用力把她拥进怀里,后怕地说:“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能出什么事,瞎操心。”
    田大花不当回事的口气终于惹恼了姜茂松,没好气地责备她:“少心没肺!”
    第67章 顶嘴
    田大花被他抱的有点不习惯, 不过这人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她竟然没忍心推开。
    “不管你都干什么了,明天不许再上山。”姜茂松责备道, “你说你整天往山上跑, 原本你还能黄昏前回来, 今天可好, 天都黑了, 一家人急得要命。”
    “我这不是刚黑天就打算回家了吗。”田大花笑,被他那么一凶,自己其实也有点心虚。
    她其实也怕家人担心, 可寻思反正就多耽误一会儿,你说这样家家饿肚子的年头, 她背着个野猪众目睽睽下回村,这不是招眼吗,招眼她不怕,可都是乡里乡亲的, 要是一堆人跑来家里, 就问这头小野猪够几个人吃的?
    姜茂松拿她没法子,气哼哼数落道:“我下午赶回来, 家里人说你上山了, 说黄昏能回来, 黄昏过后还不回来,我去北山喊了一圈,人影儿都没见一个, 又跑来西山,你呀你,叫人说你什么好……你个憨大胆,还以为你被熊瞎子捉去了呢。”
    “熊瞎子哪那么容易碰到,这座山里熊瞎子找都不一定好找,山里也就野猪和獾多一些,野狼也有,碰到野狼你不会爬树啊。”田大花依旧不当回事地笑,推开他跑回几步,去拎地上的野猪,笑着告诉他:“看,我打了什么好东西。”
    姜茂松跟着她走过去,拿手电筒一照,顿时无语。
    他也是山里长大的,当然知道野猪好不好捉,这女人还真的赤手空拳捉了一头野猪。姜茂松拿手电仔细照了照,果不其然,石头砸死的,脑袋都砸瘪了一块。
    “天没黑我不敢下山,怕碰见太多人。”田大花说,“咱们走村后绕过去,进村不远就到咱们家了,悄悄把它弄回家,做成腊肉炖菜煮粥,足够吃一阵子了。”
    姜茂松见她弯腰去拎地上的小野猪,忙把手电筒递给她,说:“你拿着手电筒,我来扛。”
    “你?”田大花好心情地一笑,接过手电筒,“好,那就给你扛。”
    这头小野猪估计也就一百斤左右,姜茂松双手一用力,搬起来放到肩膀上,他这样一个健壮的成年男人,扛一百斤当然没问题,不过要扛着一百斤摸黑走好长一段山路,就没那么轻松了。
    他知道自家媳妇力气大,不过力气再大也是个女人,事关男人的尊严,姜茂松是当然、绝对、肯定不能让媳妇扛着野猪,他一个大男人跟在后头走。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走到村边,田大花就关了手电筒,两人摸黑往家里走。姜茂松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似乎,两人在搞什么地下活动似的。
    到处黑咕隆咚,进村后不够开阔了,便显得更黑,山路深一脚浅一脚的,田大花跟他走在一起,便伸手扶了一下野猪,帮他减轻些重量,两人默默进村回到家中。
    一家人果然正在担心焦急,一看见田大花,姚青竹差点就哭出来了,她以前没跟田大花在村里住过,没经历过田大花独自进山的情况,没经验,便格外担心害怕,其他人还好,虽然也担心,但是对田大花的一些举动也不是头一次了,相对还乐观信任些。
    石头忙给她倒热水喝,福妞则给她倒了热水洗漱。只除了两个小娃娃,对姜茂松扛回来的野猪十分感兴趣,挣脱姚青竹的手跑过去看。
    小平安在城里出生长大,他没见过这个黑乎乎的怪家伙,开始只是用脚尖小心踢一下试试,很快胆子就大起来了,伸手抓野猪的鬃毛,又去掰它两只獠牙。小东东跟在小平安身后,跟着他有样学样,也开始去摸摸试试,拿小脚踢踢。
    “妈妈,这个,能不能吃?”
    “能吃。”
    “好不好吃?”
    “傻蛋,就知道吃。”石头摸着弟弟的小耳垂笑起来,告诉他:“这个是野猪,小的,以前还没有你的时候,我们住在山里,妈妈打到过好多回,还有更大的呢,炖红烧肉,做腊肉,好吃的。”
    小平安有点儿不乐意,怎么他都没看到吃到呀,不公平。
    “每次说你你都不听,你这个憨子。”奶奶数落她,“山里是什么地方,你还真敢黑天回来,真要是有什么事,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家好歹还吃得上饭,你以后不许再一个人进山。”
    黑天回来其实也不怕,田大花对这片山林太熟悉了,两辈子都在这里生活过,她敬畏大山,但在她眼里大山并没有多么可怕,北方的山里少有毒蛇,爬上树过一夜,或者生一堆火……
    不过轻易一个人真是不该在深山过夜的,天地万物要常怀敬畏,所谓人定胜天,大约也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田大花回来,一家人才终于放下心,赶紧收拾了盛饭吃饭,晚饭做的荞麦面的干菜包子,早前留下来的马齿苋干菜,里面加了点猪油特别香,还有红薯干煮的粥。
    “可怜呦,你三婶的小孙子饿得两只眼睛多大,到我们家门口玩,我叫进来给了他一个包子,两口就塞进嘴里了,张着手还要,我一时没忍心,就让他再吃,才三四岁的孩子,一口气吃了四个荞麦面大包子,我又担心他撑坏了肚子……”老奶奶跟田大花絮絮叨叨地讲,一边讲一边摇头叹气,“哎,今晚咱家的包子不够吃了,你们凑合一顿,就多喝点粥吧。”
    田大花想了想说:“奶奶,我听说村里食堂已经吃了很长时间的红薯叶了,小孩子太小,明天三婶要是来,你悄悄给她拿两碗红薯干,可别声张,给她小孙子当零嘴吃,好歹养活孩子。”
    “哎,那我明天悄悄给她,好歹给孩子分一口。”奶奶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咱们家实在也是没多少了。大冬天难熬,如今就盼着开了春,山上还能捡几个鸟蛋,野菜什么的多一些。”
    给三婶别的,她自己在家里也没法做,田大花一家回来过年,本身也只带了几天的口粮。
    “大花呀,我想回城里过年了,后天大年三十上完坟,咱干脆回去吧。”老奶奶说,“在村里过年是好,可我看着他们,几十年的乡里乡亲,我吃不下饭,可我又没法子帮他们。再说茂松部队里还不能走开,还得回去,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城里过年。”
    “嗯,行。”田大花点点头,心里十分明白老奶奶那种感受。
    吃过晚饭,石头扶着老奶奶回屋休息,姚青竹照管俩小娃娃,福妞去收拾洗碗,田大花闲闲地坐了一会儿,叫上姜茂松去收拾野猪。
    姜茂松:“我可不会弄。”
    田大花:“你不弄谁弄?”
    她可以打死野猪,可是让她杀猪?不行,她不会,还嫌脏,平时看三叔杀猪刮毛挺容易,可自己动手是另一回事,不赖给姜茂松赖给谁?
    “用火烧?”姜茂松突发奇想,“我可不会烫猪刮毛,你以前做腊肉不是还要用火燎一下吗,弄点麦草直接一烧,把毛烧掉。”
    “嗯,烧吧烧吧。”田大花说,“你一烧,院子里肯定有火光,一股烧猪毛烤猪肉的味道,全村的人都引来了。”
    “不然把三叔找来?”
    “大半夜的你去喊三叔?你再惊动四邻。”
    烧也不能烧,刮又不会刮,自己又不会弄,姜茂松和田大花两个人并肩蹲在野猪跟前,研究探讨了半天,为难了半天,姜茂松干脆跑去找姜守良求助。
    他又赖给姜守良了。姜守良说,这深更半夜也看不见,等明天一大早吧,天一放亮他就起来弄吧。等一家人天亮起床后,姜守良已经把那头小野猪收拾好了,虽说不像三叔收拾得漂亮,可也弄干净了。
    田大除了留下猪下水过年,就把猪肉切成小块,全都做了腊肉。然后早饭后她跟姜茂松说,她还得上山一趟。
    “最后一趟,我得去拿东西。”田大花说,“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奶奶让我们回城过年,你叫我去我也不去了。”
    姜茂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默默进屋一趟又回来:“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
    “你……”田大花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我怕你,那什么,怕你去了累赘。”
    “你这女人也差不多一点好不好!”姜茂松不禁一头黑线,“我带了枪。”
    田大花:“我是怕,你走路慢,你多少年没走山路了。”
    姜茂松:“全中国我都走了一大半了。”
    田大花瞥了他一眼,心说好啊,这男人现在学会顶嘴了。
    于是两人一边辩论一边出了门,从村西上了山。田大花在前边走,姜茂松在后边跟着,走着走着姜茂松脸色就开始晴转阴,这女人,她还真敢钻深山老林子。
    山里人祖辈生活在这里,村民们平时活动的山头也都是有数的,有的山头经常有人迹,有的就人迹罕至,再有的山头,祖辈留下的经验,绝不能轻易涉足的。
    可田大花在前边走着走着,就转入了一条幽深的山涧,脚下根本没有路,她用镰刀拨开杂草藤蔓,竟然熟门熟路地往前走,有时还要翻过巨大的山石、枯树。
    姜茂松想叫住她,可看着她脚步轻盈,径直前行的样子,姜茂松忍了忍,保持沉默,默默跟了上去。
    也就是说,这女人动辄上山一整天,其实大半的时间都用来走路了,真正用来打猎的时间大概也就一小会儿。
    第68章 凶残
    两人一路走过去, 便已经进山很远了,越来越难以看到有山民活动的痕迹。
    这样的深山密林,原生树木、灌木杂草密密丛生在一起, 走路都不容易, 田大花挥舞着镰刀, 砍断藤蔓拨开杂草, 尽量沿着自己曾经走过的地方, 竟然也能从容前行。
    田大花也没法子呀,村子周围的近山早就不知让村民们搜罗多少遍了,这样的灾荒年, 别说猎物,野菜干果都不好找。她可没那工夫搜罗半天捉到一只猎物, 也只好往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走。
    再说在她看来,脚下这山,还远不是真正的深山,真正的深山密林还在前头呢, 原始树木和藤蔓、各种野兽动物的世界, 她都不敢轻易涉足。
    越是深山,活物越多, 前边飞快窜过两只北山羊, 头顶响着不知名的鸟叫, 山石嶙峋树木幽深,甚至听见了远处几声悠长的狼嚎,姜茂松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一边留意周围,一边注意着前边的田大花,他真担心哪儿草丛中忽然扑出一只野兽来。
    姜茂松是在山里长大的,他本身走南闯北,打过仗杀过敌,绝不是个怂蛋,既然自家媳妇敢往里闯,他一个大男人岂能不敢奉陪?
    “大花,你走慢点。”姜茂松健步赶上她。
    “你累了吧?”田大花得意看他,“叫你不要跟来。
    “我跟得上。”姜茂松对她瞧不起人的语气自动忽略,慢条斯理说道,“我是担心你,走这么快,万一前边突然有什么状况呢?”
    “这座山头我走过可不只一次。”田大花笑,“前边就快到了。”
    她这一路一直往前走,都没停留,目的地似乎非常明确,姜茂松想到她说来拿东西,正在好奇会是些什么东西,田大花爬上一处怪石嶙峋的山坡,在一处山崖边停住了。
    田大花轻车熟路找到山崖边的那棵野板栗树,姜茂松正想问她要做什么,田大花已经灵巧地爬了上去。
    姜茂松抬头看去,深山树木又高又直,只看到她娇小的身体攀着树枝很快爬上去了,这棵树枝桠上一串串的,挂的都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姜茂松很快便知道那是什么了,田大花爬上树梢,伸手摘了一串东西,冲他扬了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