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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小家伙被他瞪得不高兴地噘起嘴。
    赵赟忽地觉得心情好了几分,靠着椅背,指了指那满桌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点心:“想吃么?”
    小石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眼睛登时放光,用力地点着小脑袋,无比清脆响亮地回答:“想!!”
    “你站在屋中间,大声说三声‘我是笨蛋’,这些点心便全是你的了!”赵赟微微一笑。
    “我不是笨蛋!”小家伙不高兴了,大声反驳。
    “连行礼都不会,不是笨蛋是什么?”赵赟嗤笑。
    “说了,这些点心便是你的;若是不肯说,便站在这里,一直站到肯说为止!”
    “我不是笨蛋!”小石头更大声地道。
    赵赟不再理他,再度打开了案上的卷宗。
    见他不理自己,又看看这个陌生的地方,小石头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可是爹爹和娘亲都不在,哭也没有用。
    赵赟瞧着将注意力都放在手中的卷宗上,实则一进留意着小家伙的动静,见他扁扁嘴似是想哭,但不知为何却又没有哭出来。片刻之后,笨拙地爬下了石阶想要离开,哪知走出几步便又被门外的侍卫给拎了回来,一张小脸都快要皱到一处了。
    他以为这下总该哭了吧,不曾想小家伙只是吸了吸鼻子,委屈地揉了揉眼睛,居然还是没有哭的意思。
    他有些不解了。
    这一路上逃亡,他可是见识了不少,这小子真哭假哭信手拈来,连他也着过他的道。
    小石头站了一会儿,双腿开始打颤,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睁着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他,待察觉他似乎想要望过来了,便大声道:“我不是笨蛋!”
    赵赟忽地想笑,连忙忍住了,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埋首卷宗。
    好片刻没有再听到小家伙的动静,他皱眉望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只见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长榻上,正缩着小身子睡得香甜,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偶尔还咂巴咂巴小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他狠狠地瞪了他片刻,见他仍是无知无觉兀自睡去,忍不住伸指在那肉嘟嘟的脸蛋上戳了戳,存心想要把他戳醒,不曾想小石头却忽地挥舞着短臂啪的一下拍掉他作乱的手,继续甜甜睡去,浑然不觉有人险些气歪了鼻子。
    “属下程绍禟求见殿下!”赵赟只恨不得把这可恶恼人的小子拎起来打一顿,忽地听屋外传来了小子他爹的声音,又是一声冷笑。
    “进来吧!”他重又落了座,看到程绍禟迈着大步急急而入,冷冷地道,“怎么?程护卫这是怕孤对你儿子不利?”
    程绍禟一进来便看到长榻上好梦正酣的儿子,顿时松了口气,又听赵赟这带恼的话,当即恭恭敬敬地道:“殿下言重了,犬儿年幼无知,性子跳脱不知轻重,属下是怕他冲撞了殿下。”
    赵赟冷哼一声:“把他带走吧!孤瞧着便生气!”
    “是!”程绍禟应声将儿子抱到了怀中,又朝他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来人,把这些点心都扔出去吧!孤瞧着便讨厌。”走出一段距离,忽又听屋里传出了赵赟的声音,他不解地皱眉,脚步却也不止,抱着儿子出府回家。
    看到他把儿子平平安安地带了回来,凌玉总算是松了口气,连忙将小家伙接了过去,听说儿子只是在赵赟书房内睡了一觉,颇为狐疑,对那个喜怒不定的太子爷愈发捉摸不透了。
    “殿下虽有手段,但也不至于会对一个三岁小儿不利,我瞧你就是担心得太过了。”程绍禟道。
    “我这就不是关心则乱么?好好的当朝太子爷,突然要召见一个三岁孩子,凭谁能放得下心去。”凌玉有些委屈。
    程绍禟其实也想不透赵赟好端端的要见自己的儿子做什么,但是这段日子下来,他已经习惯了纵是心存不解也绝不轻易询问。毕竟,如今他所处之地,不是一个可以让他事事求个清楚明白的地方。
    有时候,知道得越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当第二日褚良带着太子府的教习嬷嬷上门,说是太子妃指来教凌玉学习规矩的,他当即愕然。
    凌玉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一个平民百姓,学那些高门大户的礼仪规矩做什么?
    只是上头既然指了人下来,也由不得他们拒绝。
    翌日,当她浑身酸痛僵硬到对那教习嬷嬷退避三舍时,也总算是明白了上头的“险恶用心”。
    第44章
    当晚,她趴在床上让程绍禟给她按捏酸痛的身体, 哭丧着脸道:“你能不能寻个机会向太子殿下求求情, 这什么规矩礼节我便不学了吧!我一个市井妇人, 学他们高门大户那套规矩,岂不是要笑掉旁人大牙么?”
    其实,那教习嬷嬷只是教了她一些关于遇到贵人时必需的礼仪及所需注意之事,所教授的都是与她的身份相符, 并没有扯高门大户那些有的没的,只是凌玉不习惯家中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外人, 又不愿无缘无故接受了别人的好处, 故而才故意往严重上说,只盼着程绍禟好歹能替她推了此事。
    程绍禟也有点心疼她,只是却又觉得多学些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如今不似在老家,京里处处都是要讲规矩的。
    “你可知道京城多少大户人家的夫人想请一位靠谱的教习嬷嬷有多不容易?更不必说这还是出自太子府的教习嬷嬷,不知多少人家想请也请不去。况且, 这是太子妃指来的,我跑去求太子算个怎么回事?”
    “我与太子妃素未谋面,她如何会指人来教我规矩?必是太子的主意。他必是记恨回京的途中我多番对他不敬,只是不好对我一个妇道人家出手, 故而才想了这法子来折磨我。我怀疑昨日他把小石头叫去,必也是怀着报复之意。此人真真忒小心眼, 睚眦必报!”
    “又胡说了不是?太子岂是你所能置喙的。”程绍禟板着脸教训道, 却又觉得自家这小娘子确是需要好生让教习嬷嬷教教规矩才是。
    凌玉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忙又换了个说辞:“这教习嬷嬷如此难得,却被指了来教导我,若是让人知道了,还不定扯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上回褚统领不过是命人在太子府里安置了咱们几日,那里头的下人便把我传成他的外室。”
    程绍禟皱眉:“竟有这样的事?”
    “这种事我还能骗你不成?所幸她们对褚统领颇为忌惮,倒不敢过于张扬,后来我好生解释过,这才平息了下来。”凌玉趁机又道。
    程绍禟思忖片刻,安慰道:“此回你倒不用在意,人既是太子妃指来的,她必然能做得妥妥当当,旁人最多不过是以为她想籍此向我卖个人情。”
    如今在太子府里,除了褚良便是他最得太子看重,每日跟在太子身边的时候也是最多,确是有不少太子的姬妾打着卖他个好,从而在争宠路上多个助力的主意。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哪里需要卖你人情!”凌玉嘀咕,又道,“我说你是榆林脑袋,倒还真没说错,难不成便只是旁人会乱想,太子妃便不会了么?要知道,旁人再怎样猜测胡说,都不及她的怀疑来得严重。”
    程绍禟双眉皱得更紧,略一思忖便觉得这倒真的是个问题。虽说他们夫妇问心无愧,他也相信太子殿下没有那些心思,可驾不得太子妃怎样想啊!
    “我明白了,明日当差时便瞅个机会向太子提提此事。”
    凌玉叫算是松了口气:“这才对嘛!我只要会向贵人行礼问安,不失礼惹祸便是了,其余的学它做什么?”
    对太子妃指派教习嬷嬷去管教一个臣下之妻,太子那些姬妾确是各有想法,便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对主子的做法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程绍禟再怎样得力,到底也不过府里的下人,娘娘何必如此给他作脸?”
    太子妃缓缓地道:“此人深受殿下器重,日后前程无可限量,我先卖他一个好,将来自会有我的好处。况且,妻贤夫祸少,他那位夫人知礼懂事些,于他而言是好事。家里妥当了,他也能安心替殿下办事。”
    “再者,陈嬷嬷懂得分寸,知道以她的身份更应该学什么,不会浪费时间教她一些不等用的。”
    “昨日殿下还召见了她的儿子,还吩咐后厨准备了满桌点心,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又让人全倒了。娘娘,殿下对那孩子如此上心,又特意让人教那妇人规矩,会不会……”侍女迟疑片刻,还是说起了心中顾虑。
    太子妃怔了怔,随即摇摇头:“你想太多了,那孩子我也曾远远见过一面,与程护卫长得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若说他们不是父子,说出去怕也没人会相信。”
    “还有,这些话日后莫要再说了,可知流言蜚语对一个妇道人家的伤害有多大?若是因此让他们夫妻生分了,倒成了我的罪过。”她接着又正色道。
    “奴婢知错!”侍女连忙认错。
    程绍禟虽然答应了她,可次日却又被临时指了差事,根本无暇向赵赟提及此事,且他一去便是数日,凌玉见不着他的面,自然也只能咬着牙关继续跟那陈嬷嬷学规矩。
    她自来便是个不肯轻易认输之人,既然推脱不得一定要学,便也坚持要学到最好,一来二往的,本是对她存有几分轻视的陈嬷嬷倒也暗暗点头,算是认可她了。
    再后来又见她居然识文断字,顿时有些刮目相看。
    凌玉自然能察觉她态度的转变,但是也不在意,待她一如既往客气有礼,关怀备至,态度却又是不卑不亢。久而久之,陈嬷嬷待她便也添了几分真心实意。
    她好歹活了这把年纪,真心与假意还是区分得开来的,同样也知道真心换真心之理。
    既存了交好之意,她的教导顿时又严格了许多,倒让凌玉暗暗叫苦,唯有继续硬撑着坚持。
    只是严师高徒,她自己却没有发现,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她的仪态规矩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让陈嬷嬷心生得意。
    “程护卫如今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你身为他的夫人,在外一言一行都影响着他,若是人前失礼,自己倒也罢了,不定还会连累夫君前程。似如今这般倒也挺好,若是一直坚持下去,至少,我敢保证没有任何人能挑得出你在礼节上的毛病!”看着她将近日所学从头到尾演示了一遍,陈嬷嬷甚是满意,只还是板着脸教训。
    “是,多谢嬷嬷提点,凌玉必将铭记于心。”凌玉低眉顺眼,态度是说不出的恭敬,让陈嬷嬷更是受用。
    看着活泼的小石头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陈嬷嬷又朝他招了招手,让他将昨日她教给他的行礼动作再做一遍。
    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想,很快便似模似样地开始行礼。
    “这孩子毕竟还小,只需要懂得基本的行礼动作,让人说不出什么便可,无需过于刻意周全,那样反倒失了最为可贵的稚子之心。”陈嬷嬷牵着小石头的手在身边坐下,这才对凌玉道。
    凌玉怔住了,随即肃然起敬:“嬷嬷所言甚是!”
    她一直将与陈嬷嬷的相处视作不得以为之,待她也只是尽着为人学生所应尽的照顾体贴,并不曾往心里去,可如今听着陈嬷嬷这番话,她才发现,不管对方最初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何种心态而来,但确是真心实意地教导她。
    陈嬷嬷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又道:“你若以为自己学这些不等用,那便大错特错了,所谓有备无患,多学些,对自己只有好处。况且程护卫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更深得殿下器重,焉知将来你们程家不会水涨船高?到时候自然也成了如今你口中的‘高门大户’。”
    凌玉并不在意程绍禟将来前程如何,唯一的希望便是无论何时他都能保住性命,至于富贵也好,权势也罢,得之为幸,失之也是命,根本不必在意。
    只要命保住了,便是一无所有返回原籍,大不了从头再来,长着一双手,难不成还能把自己饿死?
    不过对陈嬷嬷的告诫,她还是虚心接受了。
    “嬷嬷说的极是,是我鼠目寸光了。”
    而凌玉也在几日后迎回了外出办差的程绍禟,让她意外的是,杨素问居然也与在他一起。
    一看到她,杨素问便扑了过来,搂着她呜呜咽咽地诉说着别后的想念。
    凌玉无奈地安慰了几句,引着她到了屋里,看着她啜饮了几口茶水,这才问:“你怎的上京来了?家里的生意呢?”
    她早前还思忖着能不能寻个机会回去一趟,毕竟日后怕是要长留京城了,而她出来得太急,家里还有好些东西没有带来,最重要的还是她辛辛苦苦攒起来的那些钱,总不能就这般把它们扔在家中不要了吧?
    还有她在县城里住的屋子,是县太爷拨给程绍禟的,如今程绍禟不在县衙里当差,屋子自然要归还回去,可屋里的东西她也得整理出来才是。
    “你不在家,着实无聊,我一个人闷得慌,便决定出来找你,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程姐夫,这便干脆和他一起到京里了。至于家里的生意,如今可是用不着我操心了,你大春哥后来又请了几个人,人手早就不是什么问题。”杨素问面不改色地回答。
    凌玉狐疑地望着她,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你就这般出来了,大春哥和萧姐姐可知道?”
    “当然知道,我的包袱还是屏姐姐替我收拾的呢!”
    凌玉还是有许多地方感到疑惑,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加之见杨素问赶了这些日子的路,整个人瞧来都憔悴了不少,顿时有些心疼:“我去烧些水让你洗洗风尘,你先好生歇息,有什么话改日咱们再说。”
    次日一早,陈嬷嬷便完成她的任务,回府向太子妃复命了,凌玉亲自送了她出门,再三谢过了她。陈嬷嬷拍拍她的手背,只朝着她微微点了点头,正在转身上轿,却在看到杨素问好奇地探出来的身影时止了脚步。
    凌玉不解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是杨素问,遂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拉着她的手介绍道:“嬷嬷,这位是我妹妹,名叫素问。”
    陈嬷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杨素问一番,眉头一直拧着:“凌姑娘?”
    “不不不,我姓杨,您叫我素问便可以了。”杨素问连连摆手。
    “姓杨……确是应该姓杨,理应姓杨。”陈嬷嬷微微一笑,留下这意味深长的话后才上轿回府。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应该姓杨,理应姓杨?”杨素问一头雾水。
    凌玉同样是满腹狐疑。
    得知陈嬷嬷完成了任务,太子妃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凌玉学得如何之类的话,旁的倒也没有多问。但陈嬷嬷还是仔细地道:“那程凌氏性子有几分倔强,但也并非那等不识抬举之人,想来是秀才之女之故,还能识文断字,言谈亦不似寻常市井妇人般粗鄙无礼。”
    “我明白了,辛苦嬷嬷。”太子妃自然明白她说这些话的用意,无非是告诉她,那个程凌氏是个可以拉拢之人。
    “还有一事,娘娘可曾记得当年的宫中圣手杨伯川?”陈嬷嬷忽地问。
    太子妃一听,立即挺直了腰:“嬷嬷难不成知道那杨伯川的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