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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也是在迈出了净涪的这一处院子的那一刻,也不见左天行有什么动作,但皇甫明棂就是觉得,她身前的这个人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
    堂皇光正、神耀气凛……
    这也是一个强者。一个不逊色于净涪的强者!
    左天行察觉到皇甫明棂的视线,他低下头,带着湛湛光芒的目光也顺势下落,压在皇甫明棂的身上。
    皇甫明棂待要退缩,却又想到了背后院子里头的净涪沙弥,想起了自己刚刚才拿到手里的那枚净涪沙弥的副令,她又在原地站定了,挺直了背脊迎上左天行的目光。
    看着这个倔强的小姑娘,左天行眨了眨眼睛,整个人瞬间就显得柔和了几分,他甚至还笑了一下,逗弄一样地问小姑娘:“怎么?看呆了么?”
    皇甫明棂小脸通红,忍不住就躲闪着错开了视线。
    左天行却又是一笑,似真似假地问:“你看,你表哥我也是很不错的。你要不抛弃了那个不会说话老让你猜猜猜的小和尚,跟着你表哥我?”
    左天行不说犹自可,这样的话一出口,小姑娘整个脸都白了。她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左天行一眼,毫不在意左天行的身份,咬牙切齿地道:“我不!”
    被小姑娘这样毫不留情地狠狠拒绝了,左天行他也不生气,反而昂着头哈哈大笑出声,边笑他还边作抹泪样,不知是真是假地带了几分酸意佯哭道:“呜呜呜……你是求着他收下,我是亲自送上门来你都不要……明明我和他都是人,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
    小姑娘被左天行的动作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没辨出个真假来,当下就有些手足无措,不由得往前迈出了几步,要开口安慰,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做错了什么,所以她不会道歉,但眼前这个人也是一个强者,他还是她的表哥……
    就在小姑娘被左天行的动作弄得急慌慌的时候,左天行忽然又放开了手去。小姑娘看得清楚,刚刚被他抹过泪的地方干燥红润,半点水迹都没有。
    小姑娘何等蕙质兰心,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会看不出来刚刚左天行就是在逗弄她?当下小姑娘就被气得又退后了几步,和左天行隔出一段不小的距离,远远地瞪着左天行。
    左天行却只是冲着小姑娘笑了一笑,便抬头看向了小路的尽头。过得不久,那里就出现了一个青年沙弥的身影。
    正是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看个究竟的净磐。
    坐在亭子里的净涪如今已经换了一壶茶水,光看着茶盏中橙红清澈的茶水颜色,就知道这一回的茶水比起刚才招待左天行的那一壶茶水好得太多太多。
    净涪捧了一盏茶水在手,任由杯中蒸腾的茶雾朦胧了他的视野。
    虽然他坐在这院子里头,但刚才左天行逗弄皇甫明棂的那一番动作他也看得清楚。
    大概也只有他和左天行清楚,当年年少的左天行性格里就是有那么几分痞赖。可哪怕时隔多年甚至可以说是隔世再见这样的左天行,净涪心中也依旧无波无澜。
    他看着左天行自如得体地应付过净磐,顺顺利利地带着皇甫明棂出了妙音寺的这个庄园,然后他低头,一口饮尽了杯中茶水。
    他和左天行其实都心知肚明,左天行今日登门拜访,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那一个皇甫明棂。
    左天行真正的目的,是想要确认他的态度。今日里左天行的所有一切语言动作乃至神态表情,全都半真半假,不可全信。而其中唯一能够确定真实的,大概就只有苏千媚。
    左天行提起苏千媚,借着苏千媚的由头想要试探的,是他对魔门的态度。
    净涪也知道他自己对魔门的动作确实不明显,但认真一查,也绝对不隐蔽。想想也确实如此,当年净涪初出茅庐,最先成为他垫脚石的是被他关到了妙潭寺封魔塔里头的齐以安。
    哪怕这一辈子的清知禅师仍旧和魔傀宗太上长老同归于尽,但上一辈子安全逃脱的魔傀宗少宗主齐以安这辈子可是被牢牢看守在封魔塔里,这里头净涪可谓是出了大力气。
    然后便是上一次的竹海灵会。左天行当时或许还不曾留意,但净涪知道,在察觉到他的身份之后,再去翻看当年竹海灵会的资料的左天行自然不会错过那么一条消息。
    在上一次的竹海灵会擂台赛里,但凡碰上净涪的魔门子弟,在竹海灵会之后统统没掀起丁点浪花。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毕竟能获得竹令参加竹海灵会的弟子,哪怕因为年纪的原因修为浅薄,但他们也绝对是门中有名的青年一辈。资质、手段、能耐,他们都不缺。
    这样的青年弟子,十年过去,居然没能在各自宗门里混出些许模样来?可这就是事实,不放在一起查看不会有人知道的事实。
    如果说这里头没有问题,谁信?
    左天行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也不相信这里头都是别人的原因,净涪就干干净净的毫无瓜葛。恰恰相反,他认为最有可能在里头动了手脚以致于出现他所看到的这种情况的人,就是净涪。
    再往后,当年净涪在这万竹城里发生的所谓意外。左天行是绝对不相信那真的会是意外。哪怕那就是个意外,也必定是个在净涪绝对掌控范围内的‘意外’。
    最后再来算上当年在莫国那普济寺里的那一桩事儿。
    这样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摆出来,净涪对魔门的态度如何,左天行已经不需要再去质疑。
    苏千媚是最后的确认。
    自从回来之后,左天行也曾经有想过要改变苏千媚的命运,让她脱离魔门,洗脱魔女的名号,能够清清白白的做人。可事实是,左天行的人一直没有找到苏千媚。
    也就是说,左天行未能插手苏千媚的命运,而苏千媚的命运却真的就改变了。
    既然左天行确定了不是他动的手,他也确定了当时的皇甫成还没有那个能耐,那这个事件的源头,自然就只剩下净涪。
    苏千媚的改变,是净涪做的推手。
    苏千媚当年在魔道确实艰难,但不可否认,拥有数不清的裙下之臣的苏千媚也为他们魔门平添了两分实力。
    苏千媚脱离了魔门,虽然明面上不显,但实际上魔门是损失不少了的。
    魔门曾经是净涪的所有物,按照净涪的性格,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净涪不会舍弃魔门。
    但摆在左天行面前的事实就是,净涪他不仅舍弃了魔门,他还亲手割裂了它,向着它举起了屠刀。
    这里头必定有大问题,左天行觉得甚至有可能关乎到他们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回到当年的原因。
    他很想知道。
    净涪也知道左天行来做试探,为的就是想要知道这里头所谓的因由。至于要不要让左天行知道,净涪其实无所谓。
    左天行来试探也罢,想着查探也罢,那都是他的事情。左天行他来,他也就接待着,但想要发现些什么,那就要看左天行他自己的能耐。
    净涪也不多去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他自己的修行。
    净涪的心思只在刚刚离开的左天行身上转了一圈,便就在这无遮无拦的亭子里,回味刚刚那一瞬间流转过的心念。
    雪落无声,风过无痕。在这空旷安静的院子里,净涪以那一缕心念为凭,不断收拢其他心念。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蒲团上的净涪头顶忽然升起一片无量光。明净透彻的无量光普照周天,辉耀十方。
    在这一片无量光的照耀下,闭目盘坐的净涪身后无边虚空中忽然显出一尊金身佛陀,而佛陀手上还托着一座镇压着十粒舍利子的九层佛塔。
    这正是净涪的佛身和光明佛塔。
    但见光明佛塔上的十粒舍利子齐齐震动,每一粒舍利子身边围拢的那一团佛光齐齐一抖,各自收敛汇聚,在舍利子最深处汇成一点更闪亮更耀眼的光点。
    这一粒光点成形,原本虚虚一团的舍利子就像是有了根基一样,终于不再有那种虚无闪烁的感觉。
    待到那一点光点成形,佛陀睁开眼睛,双手将光明佛塔合拢,微微一笑,重新化作一团金色佛光没入净涪识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净涪才终于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有两点金色佛光自他的眼底快速闪过。
    净涪品味了半响,唇角扬起了一抹轻笑。
    十住第一住,发心住。
    第192章 魔门齐动
    发心住是十住中的第一住。
    净涪听经说法的时候也曾听诸位禅师有言,所谓住,即为内心要安住,需要开始收拾心猿意马。安住与菩提境界,就必须要有般若正见。菩提是由般若声,般若则必先要有证见。有正见就可与般若相迎,有般若就可发菩提心,证菩提果。
    如果说所谓的正见便是佛门万千经文所说的诸般种种般若,净涪觉得自己知道归知道,却并不曾深信。但哪怕净涪是这样的情况,他当年发下的大愿也在无形中暗合了菩提大道,为他劈开了通往菩提果位的路径。
    我作佛时,万魔哭嚎。
    不管净涪发愿发心的时候根本目的为何,他的作为到底贴合般若根本。到如今再见左天行,提起净涪这些年来的诸多明手暗手,不曾动摇净涪心志,反而推了净涪一把,让他恍悟,原来这么多年时间过去,他也不是只在修行,他还做了不少事情。这些事情,不管是远的还是近的,都在损伤着魔门的元气,不断削减魔门的实力。
    这些影响现下或许还不太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道门和佛门的崛起,自然而然的就会显露出来。
    等到这些影响不断积聚,便会汇成洪流,形成大势,到得那时,景浩界魔门就难逃式微结局。
    等到净涪从那诸般感悟中走出,远在无边暗土世界里的魔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祭炼暗土世界本源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向本尊这边。
    见得净涪本尊出了定境,坐在皇座上的魔身遥遥送了一句话过来:‘你真的不会后悔?’
    ‘后悔?’净涪本尊嗤笑了一声,身形一闪,还在亭子里那蒲团上坐着的人下一刻就出现在了亭子上方翼飞的檐角上。
    随着净涪的出现,原本亭角上那些积压着的积雪瞬间消失,让出一整片空地来。
    净涪坐在檐角上,遥望魔门各宗派在这万竹城中聚集之地。
    万竹城中连日狂风大雪,除了各处被禁制阵法保护开来的地方外,城中处处尽皆被大雪裹覆。触目所及,大多都是一片雪白。
    净涪看着落在自己眼中的那一片地界,注视着目光里那一片片猖狂肆意又诡谲莫测的魔气,寒风冷雪也比不上他眼神表情的漠然。
    ‘这不是我的魔门。’
    魔身和本尊交流,佛身却丝毫不动,仍然如同一片真实的无量光,亘古而真实地照耀着净涪识海里的那半边天空。
    魔身也不理会佛身,他也嗤笑了一声,反问净涪本尊,‘这真的不是我们的魔门吗?’
    净涪本尊丝毫不为所动,也同样反问了魔身道,‘你会不知道?’
    净涪本尊这么一反问,魔身也不回答,转了话题问,‘为什么要放弃?’
    如果净涪本尊想,哪怕对手是天外的天魔宗修士,这魔门究竟谁说了算,要盖棺定论还为时尚早。
    别说是因为当年那识海中始终无法拔除一直磨蚀他识海的天魔气,那天魔气清除之后,净涪本尊可也分离出了魔身。魔身在,只要净涪本尊愿意,完全可以凭借魔身再度一统魔门。
    净涪本尊沉默了一下,回道:‘你想要一个答案很久了吧?’
    魔身沉默。
    净涪本尊又问道:‘你真正想问的,也不是这个吧?’
    魔身看着净涪本尊,意识归入净涪识海,看了识海对面那一片和它各据一边的佛光一眼,仍旧沉默。
    也不用它明说,净涪本尊和佛身都明白它的意思。
    眼看着净涪本尊弃魔入佛,眼看着和它相对而出的佛身随着净涪佛门境界的提升而日渐壮大,眼看着自己实力的增长不如佛身,魔身这是担心自己的以后了。
    虽然是魔身,但它也是净涪,它不担心自己日后会被净涪本尊和佛身灭杀。杀也杀不了,只要净涪本尊还在,魔身也就一直都在。但活着也有许多方式。
    它为魔身,是净涪最为肆意任性的一部分。哪怕是死,它也绝对不愿意憋屈地活着。
    净涪本尊闭上眼睛,意识同样遁入识海,于识海中显化出身形。
    魔身和本尊都在,佛身也自一片佛光中走出。
    三身分三才立于识海。
    魔身看着本尊和佛身,径直道:‘我要一个承诺。’
    佛身根本不需要去看本尊,便点了头,应道:‘可。’
    本尊却没有佛身那么干脆,他定定地看着魔身,语气极其平淡地问道:‘你想要自立?’